陳惜
作者有話說:這是一個從校服到婚紗的治愈故事,愛讓他們陪伴彼此共同成長,一起成為優(yōu)秀的人。學生時代單純美好的雙向暗戀,當溫柔女學霸遇上班草學渣,在她一步步的耐心引導下,他心甘情愿地落入“圈套”,成功逆襲,與她比肩。可在即將迎來明天的時候,因一場意想不到的變故,兩人經(jīng)歷了生活中的挫折,面對分離,他們最終如何收獲幸福的呢?
五年后,他們重逢。
男人輕輕推門,走進施桐店里。
施桐站在收銀臺旁,正沉浸在她從豆瓣上淘來的高分民謠中。
他一開口,嗓音和唱歌的男人一樣極富磁性:“桐桐,我回來了。”
她吃驚地抬起頭,盯著來人,一下子很難將眼前的人同記憶中的少年影像重疊到一起。他帥氣的臉上隱現(xiàn)時光打磨過的痕跡,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成熟、沉穩(wěn)的味道。
施桐足足愣了半分鐘,而后微微笑了笑:“還完債了?”
男人動動唇,擠出來一個字:“嗯。”
施桐收回目光,手指隨意撥了下收銀臺上那盆綠蘿的葉子,說:“那要恭喜你啦。”
俏皮的語氣,一如當年。
明明該有的情緒是重逢的喜悅,可是不知怎的,兩人都紅了眼眶。
歌曲很應景地唱到結尾部分。
“夢倒塌的地方,今已爬滿青苔……”
初三下學期開學報到那天,狂風暴雨。
施桐經(jīng)過長滿爬山虎的綜合行政樓,到達教學樓門口,她收了傘,朝著地面甩了甩傘上的雨水。
雨確實大,即便撐著傘,施桐的肩膀還是濕了一半,她卻絲毫不在意,只隨手在肩膀上抹了兩下,便往自己班的教室走去。
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鞒鲆粋€男孩一本正經(jīng)的說話聲:“李老師,我真的寫了十篇作文,都怪我家狗太不懂事兒,亂翻我書包,結果把我的作文本咬了個稀巴爛。”
這話說得可真讓人難以置信。
“其他科的作業(yè)怎么沒事?”
“那是,那是小黑有眼光唄,知道我作文寫得最好。”
“你有這編故事的工夫,都能寫兩篇作文了。”
“李老師,我沒編啊,您別冤枉我,天地良心。”
教室里一片哄笑。
施桐微微勾起唇,似乎是輕笑了一下,隨即她抿緊嘴巴。
“啪!”板擦重重地拍到講桌上,打斷了底下學生的笑聲。
李老師正待再說些什么,施桐推門走了進去,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
施桐看向講臺,目光正撞上男生黑得發(fā)亮的眼睛,心臟倏地一緊,臉頰發(fā)熱。
他只是隨意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轉向老師。
施桐走到講臺跟前,取下肩上的書包,書包也濕了一大片,好在是防水布料。她掏出作業(yè)放在講臺上,繳了費,低頭認真填寫表格。
男生沒得到回座位的命令,百無聊賴,目光從身邊女孩柔軟的發(fā)頂移到一雙白皙細嫩的手上,好小的手。
嘖,字還挺好看。
他本來是在心頭暗暗贊的,一不留神,聲音漏了出來。
施桐的手頓了下。
李老師向男生投去嚴厲的目光:“明天放學之前把作文補齊,交到我辦公室來,還有,這一個月你跟著各個小組一起做值日。”
男生討價還價:“一天時間哪兒夠,那我得通宵寫,萬一猝死了怎么辦?李老師寬限兩天唄。”
“陳木,別跟我嬉皮笑臉,沒叫你請家長就是好的了。”李老師揉了揉太陽穴,“最遲星期五早讀課之前交上來,別擱這兒杵著了,趕緊到你座位去。”
陳木聞言,毫不猶豫地轉身,單肩掛著書包,邁著大長腿,往教室最后一排走去。到了座位旁,他拉開凳子,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去。
他前桌的余波回頭,說:“木哥,老班頭上冒青煙了你看見沒,論氣人,我就服你。”
陳木把書包塞進課桌里,挑著眉,不置可否。
余波說:“你竟然敢不寫老班布置的作文,膽兒肥。”
陳木聳肩:“我寫了啊,沒聽見?”
余波哈哈笑:“聽見了,聽見了,小黑厲害死了,木哥的作文都敢搞破壞。”
陳木笑了一聲,余光中,纖瘦的女孩坐到教室另一側靠窗的角落里,被同桌岳俊峰龐大的身軀完全遮擋住了。
他愣了愣,長臂一伸,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沒勁啊。
學生到齊后照例是開班會,講臺上班主任李老師滔滔不絕,著重強調(diào)只有最后半年了,升高中關鍵就靠這半年,要求大家把時間花在正事上,抓緊功課,努力學習,不要到頭了“臨時抱佛腳”。
陳木輕輕嗤笑一聲,不就是升個高中,說得像考清華北大一樣。他聽得煩,撇撇嘴,手肘支在課桌上,撐著腦袋發(fā)呆。
施桐也在開小差,班主任的話翻來覆去就那幾句,她聽著聽著就自動屏蔽掉,耳朵里是外面的嘩嘩雨聲,以及剛才她填表格時,他那低低的一聲“嘖”。
她腦子里浮現(xiàn)出那雙黑得發(fā)亮的眼睛,鑲在男生輪廓分明的臉上,讓人心臟怦怦直跳。
他是大家公認的班草。
一副好皮囊還真是挺有優(yōu)勢的。別看陳木經(jīng)常惹事,也沒見班主任多煩他,反而還時時刻刻關注他。
施桐正這么想著,粉筆頭滑出一道拋物線,準確無誤地落在陳木課桌上。
“陳木,你給我把耳朵里的東西取出來,站著聽講。”
施桐看過去,只見陳木漫不經(jīng)心地從耳朵里摳出兩團白色的東西,用腳把凳子往后踢開,耷拉著肩,懶洋洋地站起來,一臉的無所謂。
李老師皺了皺眉頭,倒沒再說什么,繼續(xù)長篇大論地講起來。
施桐看回講臺,定格在李老師鼻頭上的黑斑上,也不知怎的,無聲地笑了笑。
開學第一天也沒上課什么的,加上下大雨,開學典禮直接取消了。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講了大半天,然后發(fā)了新書,全體同學一塊做好清潔大掃除就放學了。
走出校門,風刮得更大,雨下得更急。
施桐兩只手抓緊傘柄,傘似乎也跟她作對,呼啦呼啦,要飛起來似的,她的肩頭再次被打濕。
陳木和余波分別后,看見的就是女孩努力與傘抗爭的畫面,覺得有點搞笑。
事實上他也笑了。
他看不到她的臉,只能看到那雙白白細細的手,手背上沾滿雨水,濕漉漉的。
陳木追上去:“喂。”
她停了停,把傘挪開一些,驚愕地抬起頭。
傘沿忽然翻上去。她“啊”了一聲,急忙抬手翻下來。
陳木愣了一秒,因為她那雙無辜而清澈的眼睛。
然后他動作迅速地把自己的長柄傘給她,順便拿過她那把小花圖案的傘,說:“明天拿到教室還我。”
她的傘骨折了一根,塌下一個角。他也不在意,轉了一圈移到前面,揮揮手走了。
施桐目瞪口呆,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所以,剛才他們是怎么換的傘?
陳木的傘很大,遮兩個她都綽綽有余。
施桐將傘撐得很低,她太單薄了,上半身完全籠罩在黑色的傘面底下,給人看見的,就是兩條筆直纖細的長腿。
鞋底帶起水花,打濕了褲腳。
施桐最后看了眼遠處雨霧中那道挺拔的身影,從前面的路口拐進小胡同。
不到五分鐘,施桐進了家門,她去陽臺晾雨傘。
施母周虹正好在那兒收衣服,看見了問她:“這是誰的傘?你的傘呢?”
施桐說:“我的傘壞了,這是我同學的。”她頓了下,“媽媽,可以吃飯了嗎?我好餓。”
周虹把空衣架掛回去,說:“就等你回來了,你先回屋換身干衣服,身上都快濕透了,趕緊的,別凍感冒了。”
施桐雖然覺得母親說得夸張,但還是乖乖地說:“好。”
而陳木全身上下才真的是濕透了,他個子高,雖然身體還沒有完全長開,但比起施桐來顯然寬大許多。
她的傘本來就小,折了一根傘骨,更加經(jīng)不起風雨。陳木握緊了,往下挪了挪,加快腳步。
視線中,傘面的小花承接著雨水。
他心里暗暗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一把傘都要用漂亮的,中看不中用啊。
陳木家比施桐家稍遠一點,但也不過十分鐘路程。一進屋,一條黝黑壯碩的狗“汪汪汪”地叫著撲過來,他胡亂在它腦袋上揉了把,丟了書包往衛(wèi)生間走。
濕雨凍骨頭,他冷得不行。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fā)后,他才牽著替他背了黑鍋的小黑下樓,到自己家開的館子去吃飯。
這場雨一直下到半夜才漸漸停了,清晨六點半,施桐準時起床洗臉刷牙,背了二十分鐘單詞,吃過早飯后出門。
到樓下,她突然想起忘了拿陳木的傘,低聲嘟囔:“糟了。”
不得不爬回七樓去拿,因為運動缺氧,她臉頰紅撲撲的。她也懶得從書包里找鑰匙,直接伸手敲門。
周虹說:“你女兒這丟三落四的性子,不曉得又少帶了什么東西。”
施父施云濤笑了笑,收了報紙,去給她開門。
施桐主動說:“我忘了帶同學的傘。”
周虹也想起來了,她對施云濤說:“桐桐的雨傘壞了,你拿點錢給她,買把新的。”
這么一折騰,施桐比平時晚了幾分鐘,她是踩著上課的鈴聲進入教室的。
李老師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施桐匆匆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傘掛在窗沿上,翻出了語文書開始早讀。
隔了兩分鐘,她偷偷往陳木的位子看過去,座位空著,人還沒來,估計是睡過頭了。
她不由得替他感到擔憂,一會兒準沒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早自習上到一半陳木才來,他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報告”,聽到老師的“請進”后,推門走進教室。
李老師叫住他:“陳木,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學生?”
陳木理所當然地回:“知道啊。”
“那你剛開學就遲到?”
“我昨天寫作文寫到很晚才睡覺。”
陳木還真沒瞎說,昨天報完名,李老師給家長打電話告狀,結果他媽媽就使出渾身解數(shù)威逼利誘,讓他寫好三篇作文,給她檢查了才作數(shù)。
“這不是遲到的理由。”李老師見他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便說,“你把眼睛睜開,去,站著預習第一篇課文。”
陳木沒給她任何回應,徑自走開。
李老師便盯著他,見他卸下書包,拿出語文書站到教室后面了,臉色才好看了點。
整個早讀,施桐瞧了陳木好幾次,他立著課本擋了臉,看不見表情。
早讀一結束,這人就立馬自動結束罰站,走回座位,人趴在桌子上,頭埋在胳膊里補覺。
施桐想了想,還是拿著傘走過去。
她叫他:“陳木。”
女孩聲音太輕太細了,陳木壓根沒聽見。
前邊的余波拍了他一下:“木哥……”
陳木驀地抬起頭,順手拿一本書砸到余波身上:“干什么?”
余波笑瞇了眼:“語文課代表找你。”
陳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抬頭,一愣。
他頭發(fā)微微凌亂,眼神中帶著幾分沒迷惘。
施桐抿嘴笑了下:“傘還給你,昨天謝謝你了。”
陳木反應了兩秒,他接過傘來隨手放在墻邊,對她說:“你的傘我落在家里了,你還要不要?要的話我下午帶來。”
施桐躲開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說:“不要了,反正都壞了,你就丟了吧。”
陳木說:“行。”
施桐走后,余波擠眉弄眼地說:“喲,你們有情況呀,快跟兄弟說說是怎么回事。”
陳木重新趴回桌子上。
余波笑得不懷好意:“你怎么那么好心呢?還知道助人為樂?看上語文課代表了?”
陳木伸腿用力蹬了一腳余波的凳子:“閉嘴。”
余波沒有防備,差點摔到地上,不由得罵了一句粗話。
陳木眼神陰郁,跟天邊的烏云沒兩樣。
余波立馬道歉:“木哥,我錯了。”
陳木收回陰沉沉的目光,埋頭不再理他。
余波心有余悸,這會兒也不敢再惹陳木了,轉身去逗同桌女生。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初三下學期了,嚴格算起來,距離中考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所以年后第一天上課,各科老師都免不得要反復叮囑孩子們收心,認真對待中考。
陳木沒聽進去,他覺得讀哪個高中都一樣。最好是青城五中,離家近,重要的是,那學校出了名地壞學生多,他去了玩得開。
施桐和陳木的想法就完全不一樣,她的目標是城里最好的高中——青城中學,而且要進年級最好的班級——飛機班。
課間陳木和同學玩鬧時,目光幾次不經(jīng)意地掃過施桐,她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寫作業(yè)。
他心想,典型的好學生啊。
上晚自習的時候,李老師拿了份名冊進來,按照老規(guī)矩,每學期都要重新排座位。
岳俊峰收起文具袋,嘆口氣低聲說:“都最后一學期了,還換什么座位呀。”
邊上就坐著一個學霸,而且是好脾氣的學霸,遇到不會的題,找她答疑解難多方便。
施桐笑了笑。
窗子留了一道縫,風鉆進來,把教室里沉悶的空氣吹散了些。
李老師已經(jīng)在念名字,對于自己的新同桌,有高興的,也有不高興的。
“施桐。”
聽見自己的名字,施桐看向講臺。
李老師緊接著念了一個名字:“陳木。”
她心里緊了緊,眼底浮過一絲淺淡的笑意。
陳木挑眉,咧嘴,心想:這么有緣啊。
等到排完座位,李老師說:“我相信這次的座位安排大家心里也有數(shù),同桌之間一幫一,成績不好的同學就多向成績好的同學請教,爭取把分數(shù)提上來。”
然后開始換座位,重新分配的位置靠墻,陳木看著抱了一大摞書過來的施桐,問她:“你想坐里面還是外面?”
施桐想了一秒,不客氣地說:“里面。”
主要是坐外面經(jīng)常會被在過道走動的同學碰到,影響她做題的思路。
陳木側開身子讓她進去,她笑著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女孩的笑容和聲音都很軟,陳木愣了愣。
他們坐到一起,兩人的胳膊之間只有幾厘米的距離。
施桐很快就靜下來了,沉浸于看書做題。
倒是陳木的心情有點奇怪,總是忍不住偷偷看她。
雖然初中三年他們沒說過幾句話,但他對她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的。
即便不愛說話,但是一點不妨礙她在班上極強的存在感。
最開始是因為長得乖巧,男孩子們私底下評她為小班花。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人家不僅長得漂亮,學習也厲害,每次考試成績都排在年級前十。還有,她作文寫得很好,經(jīng)常被李老師當作范文念給大家聽,妥妥的才女。
也不知李老師怎么想的,拿她的話來說,自己就是“一鍋好湯里的老鼠屎”,她怎么會安排他做施桐的同桌?
這個年紀的男孩不會讓自己有煩惱,起了個念頭,轉瞬就拋開了。
管她為什么這么安排呢,反正他還挺高興。
施桐口渴喝水的時候,正好碰上陳木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有神,深邃迷人,讓她微微窘迫,一抹粉色悄然爬上臉龐,她飛快躲開了。
陳木暗暗道,她好像很容易臉紅,怎么那么害羞?
因為還不熟悉,陳木又有作為一名差生的自覺,他一般不打擾她學習。兩人雖是同桌,但是除了她進出座位時他給她讓位置,以及他偶爾問她老師布置了什么作業(yè)之外,沒什么交流。
到了星期五的早讀課,他還沒把作文給補交上去,但李老師記著這事,主動來收。
陳木從書包里摸出一個卷了角的本子遞過去,李老師翻開,忽略掉字數(shù)少和字跡潦草的問題,數(shù)了數(shù)有十篇,合上收起來。
“聽說你沒跟著各組同學一起做值日?”
“……”
“這么大的塊頭,凈想著偷懶耍滑,多勞動勞動。”
“知道了。”陳木敷衍。
李老師也清楚多說無用,這種不影響學習的事在她看來就是小事。
“施桐。”
施桐正在翻譯一篇文言文,突然被點名,她很疑惑地抬起頭。
“你作為同桌,又是課代表,以后你就負責幫助陳木提高語文成績,特別是基礎知識要掌握牢固,期中考試一定要讓他考及格。”
施桐沒多想,點頭:“哦。”
陳木下意識地側頭去看她,她這么平靜,一定不知道他的語文成績到底有多糟糕。
他是一個人就可以嚴重拉低班上平均分的那種水平。
李老師又發(fā)話了:“你小子多向人家施桐學習,別成天就想著打籃球,快中考了。”
陳木不耐煩地回:“我知道。”
李老師走后,陳木才笑嘻嘻地問施桐:“要是我考不及格怎么辦?”
施桐看著他:“你想考及格嗎?”
他被問住了,旋即趴在桌子上,聲音懶洋洋地說:“我無所謂啊。”
她認真地思考了會兒,問他:“你很困嗎?”
“不啊。”陳木說。
她伸手抽過他壓著的語文書,翻到目錄,說:“那你背一下這兩首詩,下了早自習背給我聽。”
陳木愣住了,很奇怪地看著她。
施桐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她把書還回去,低聲說:“你要是不想背也可以。”
陳木覺得自己大概是抽風了,他一下坐直身體:“背啊。”他拿起書,“哪兩首來著?”
施桐抿唇笑了笑,白皙的手指點了點:“這兩首。”
說完,她便收回手,繼續(xù)翻譯自己書上那篇文言文。
陳木卻走了下神,他張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她的手怎么會那么小?
過了一會兒,陳木頭疼,別說背下來了,有幾個字他都不認識,照著念都要出錯,他叫她:“施桐。”
施桐集中精力埋頭注解,沒聽見。
于是陳木便把頭湊過去。
施桐嚇了一跳,手上用力,鉛筆芯斷了,她往墻邊挪了挪。
陳木盯著她笑:“你緊張什么?”
“沒啊。”施桐的心臟猛地跳了跳,“怎么?”
“只背一首行不行?兩首太多了。”
施桐心想兩首詩不多啊,但他看上去真的很苦惱,于是她點點頭。
陳木又問:“這個字怎么讀?”
施桐告訴他:“miǎo,三聲。”她指了指書頁底部,“下面有注釋。”
陳木“哦”了一聲,他一改平時吊兒郎當?shù)膽B(tài)度,左手拿著課本,右手支著頭,認真地朗讀起來。而且他的聲音非常好聽,已經(jīng)過了變聲期,略微有些磁性,低低沉沉的,辨識度高。
施桐聽著出了會兒神,就很快收回思緒,靜下心來。
早讀課下課鈴打響,陳木主動背詩,他把書給她。
施桐沒要:“不用,我記得。”
他便開始邊想邊背,磕磕巴巴的,施桐還提醒了他兩句。
中途余波過來找他,見到這幕場景簡直難以置信,咋舌道:“你還是我木哥不?哎呀,有個語文課代表當同桌就是不一樣,這思想覺悟提高了不少啊。”
這句玩笑話使得施桐臉又紅了,她故作鎮(zhèn)定,沒什么表示。
陳木被打斷后十分不爽,抬腳就往他小腿上踢過去。
余波利索地躲開了:“君子動口不動手。”
“滾。”陳木嫌棄。
他問施桐:“我背到哪兒了?”
施桐也有點無奈:“我歌月徘徊。”
陳木接下去:“哦,我舞影零亂……醒時相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永結無情游,相……相期邈云漢。”
施桐笑起來:“嗯,可以了,就是有點不熟,多背幾遍就好了。”
陳木被這笑容迷住了,心里的感覺就是兩個字——漂亮。
余波沒離開,見他背完了,手搭在他肩上:“走,到外面透透氣去。”
兩人出了教室,懶懶散散地靠著陽臺欄桿,余波問:“你這家伙是不是看上語文課代表了啊?”
陳木扭頭看底下操場上奔跑的低年級學生:“單純點,OK?”
余波壞笑。
陳木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了笑,然后說:“你注意點,以后別在她面前亂開玩笑。”
“為啥?”
“人家女孩子臉皮薄。”
“這話可真是有意思,以前開玩笑的女生海了去了,你怎么不說人家女孩子臉皮薄呢?”
“她和她們不一樣。”
“……”余波賤兮兮的,“你求我啊。”
陳木哼笑一聲:“我求你?”
“嘿嘿,木哥別當真呀。對了,課間操的時候你跟岳俊峰換個位置唄。”
“干嗎?”
余波笑容猥瑣:“你是不是傻?想不想牽你同桌的小手手?”
陳木反應過來:“岳俊峰和她跳?”
“啊。”
“你幫我……”
話還沒說完就打上課鈴了。
“十分鐘這么短。”他往教室走,“下了這節(jié)課叫岳俊峰出來說說話。”
最后,陳木花了五十塊錢搞定了岳俊峰,那時候五十塊可了不得,差不多是大部分住校生一周的生活費。
課間操站位時,施桐看著旁邊換了人,有些奇怪。
陳木比岳俊峰高一點,本來是他站后面的。不過岳俊峰體形實在太過龐大,調(diào)換位置了也不突兀,老師沒察覺。
做完體操跳交誼舞,施桐把手放在陳木掌心里的那一瞬間,緊張極了。
和岳俊峰的手的肉感明顯不同,陳木的手寬大硬實,骨節(jié)分明,還很干燥。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轉動。
施桐克制著沒出錯,臉上火燒火燎的,又有些慶幸寒風凜冽,吹散了這份滾燙。
陳木注視著她白里泛紅的肌膚,還有手中軟綿綿的觸感,悄悄地勾起嘴角。
這感覺太美妙了。
這段舞蹈仿佛極其漫長,同時也很短暫。
兩顆年輕的心,隱秘地急促跳動,誰也弄不清原因。
結束后回到教室,施桐戴上袖套,問他:“你怎么和岳俊鋒換位置了?”
“岳俊峰讓我跟他換的。”
“為什么呀?”
“不知道啊,不過他和明小佳是好朋友,這學期不是沒什么時間玩嗎,我猜他可能想利用課間操這會兒工夫和她說說話吧。”
明小佳是陳木以前的舞伴,男同學們私底下評出來的大班花。
施桐沒多想:“這樣啊。”
陳木看她信了,“嗯”了一聲。
他心里發(fā)笑,嘆道,真單純啊。
周五不上晚自習,下午放了學,施桐往書包里裝課本、作業(yè)本、試卷等等。
陳木看得目瞪口呆:“帶這么多回去?”
施桐點頭:“嗯。”
陳木感到匪夷所思:“你全部做得完?”
施桐拉上拉鏈:“差不多吧,對了,你別忘了寫周記,我下周一早自習要收了交給老師。”
她一提醒,陳木才想起還有這茬事,躬著身子從課桌里找周記本,好半天才掏出來,皺眉苦惱道:“我都不知道寫什么。”
施桐給他出主意:“你可以寫寫小黑……”
陳木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小黑?”
她想起開學報到那天他編的瞎話,沒忍住笑了起來:“你自己說的呀。”
她這么輕輕一笑,就很賞心悅目,陳木愣了愣。
他也記起來了,撓了把后腦勺:“行吧,那我就寫小黑。”
陳木還想說什么,余波在后門喊他:“木哥,趕緊的。”
他只好作罷,把周記本卷成筒塞進衣服兜里:“我先走了。”
施桐說:“拜拜。”
陳木:“星期一見。”
等到星期一,陳木又遲到了,免不得又是一頓批評罰站。
下課后他拿出一袋小籠包,是出門時他媽媽硬塞給他的。
他打開遞到施桐面前:“來個包子?”
施桐說:“我吃過早飯了。”
陳木收回手,一口一個:“你自己在外面買的?要不以后我給你帶早餐唄,我媽包的包子皮薄餡大,還很好吃。”
施桐心想,你一周五天有三天都要遲到,等你帶早餐豈不經(jīng)常餓肚子?
她說:“謝謝你,不過不用啦,我都是在家里吃早餐。周記本給我吧,就差你的了。”
他用兩根指頭抽出書包里的周記本,放到她桌上那一摞周記本上,給施桐讓了位置,見她往辦公室去。
“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余波總喜歡往陳木身邊湊,他迅速地從他那里搶了一個包子塞進嘴里。
陳木瞥他一眼:“沒吃早飯?”
余波一臉諂媚道:“吃了啊,不過你家的太好吃,我嘴饞。哎,木哥,以后幫我?guī)г顼垎h。”
陳木想都不想:“不帶。”
“無情,妹子和兄弟的待遇差太多了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良心是什么?”
“還要臉嗎?”
“我沒有臉。”
兩人斗了幾句嘴,余波才想起正事:“大川叫我們下午一起打籃球。”
“行啊。”
“你同桌回來了,我先撤了。”
“滾吧。”
余波和施桐迎面而走,他對她扯了個大大的笑容,然后往旁邊的空位退去:“女士優(yōu)先。”
施桐微微笑:“謝謝。”
余波這人吧,個子高,長得也不差,就是皮了點,鬼主意特多。
不過他這樣的男生,別說在班上,即使在整個年級也混得開。尤其是在女生堆里,挺吃香的。
施桐回到座位,好奇道:“你跟余波關系很鐵?”
陳木“嗯”了一聲:“我和他是小學同學,一塊玩八九年了。”
“他為什么叫你哥?你比他大?”
“不是,他打架沒我厲害。”
施桐:“……”
陳木以為嚇著她了,改口:“逗你玩的,他打籃球沒我厲害。”
施桐樂了:“那你到底是打籃球厲害還是打架厲害?”
“都厲害。”他毫不謙虛,忽然眼睛一亮,“下午放學我們?nèi)⑺陌嗪鸵弧⒍嗟娜舜蚧@球,你來看不?”
她說:“我要回家吃晚飯。”
陳木有點失望:“那下次吧,我們的球賽挺精彩的。”
令他更加失望的是,星期一的大課間舉行升旗儀式,不做操不跳交誼舞,他本來還有點小期待呢。
這直接導致后面兩節(jié)課陳木完全提不起精神,立了本當堂教科書,躲在后面打瞌睡。
施桐察覺少年情緒低落,不由得看了他好幾眼。
這天回家吃中午飯,她對周虹幾次欲言又止,到了快吃完的時候,才說出來:“媽,我今天不回來吃晚飯了。”
周虹抬眼:“為什么?”
“我想看班上同學打球。”她實話實說。
“都初三了還打什么球?”
“勞逸結合嘛,也不能光讀死書對不對?中考還要考體育呢。”
周虹笑:“那我等會兒出門給你留十塊錢放桌上。”
施桐開心道:“謝謝媽媽。”
陳木聽說施桐能看自己打球時,比她還開心:“晚上一起吃飯。”
施桐問:“有哪些人?”
“余波,還有三班的幾個男生。”
“算了,我又不認識他們,好尷尬。”
“你別怕呀,他們都很好相處。”
“不是,我不怎么會說話。”
“你不說話都行,有我在呢。”
“我……”
“學校食堂挺多人的,他們先去打飯占座,不然時間來不及。”
話說到這份上,施桐便不好再拒絕了:“那行吧,多少錢?我先給你。”
陳木笑:“我請你。”
施桐臉發(fā)熱:“不用你請。”
“就當你給我指導語文的答謝吧,請你吃頓食堂的飯,別嫌棄啊。”
“……”
這一下午陳木都處在興奮狀態(tài)中,他想和施桐說說話,又見她在認真聽課做題,忍住了沒打擾她。
到了最后一節(jié)課的最后十分鐘,他幾乎是盯著手腕上那塊電子表,一秒一秒數(shù)過去的。
鈴聲一響,他對她說:“走了,吃飯。”
施桐蓋上筆帽,跟著他一起出教室:“余波呢?”
“他飛毛腿占位去了。”
“哦。”
他們不是吃的大窗口的套飯,而是單獨點了炒菜,一桌六個人,只有施桐一個女生。
因為陳木打過招呼,這些男生沒開她玩笑,聊的話題也正常。
但施桐依然不自在……
周圍的學生頻頻投以不同意味的目光,甚至低聲議論起來。
他們年級的三班帥哥多,其中三個都在這兒,再加上同樣帥氣的陳木和長得也不賴的余波,這組合簡直太吸睛了。
施桐后悔得不行,她真不該答應他,來當這個焦點的。
幸好沒吃幾口,就有女生走了過來,說話的是一頭齊肩短發(fā)的大眼睛女孩:“大川,食堂找不到能坐的地方了,我們過來拼個桌行不行?”
也是他們?nèi)嗟耐瑢W。
男生嘴貧:“行行行,哪能不行,這兒就是給各位美女留的。”
除了陳木,其他人都哈哈笑。
施桐右手邊有空位,坐下來的女生明眸皓齒,長發(fā)飄飄,氣質古典。
這位就是明小佳。她們一個班,但交集不多,彼此不怎么熟悉,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短發(fā)大眼睛女生問:“聽說你們一會兒要和一班、二班打球啊?”
還是那男生回答:“是啊。”
“那我們?nèi)ソo你們加油唄,咱們?nèi)⑺陌嗫刹荒茌敗!?/p>
他們這屆學生,一班和二班比較熟,三班和四班比較熟,以此類推。
“有美女們加油,那必須贏。”
他們急著去打球,這頓飯吃得比較快,風卷殘云似的。
走出食堂,陳木落在后面跟施桐并肩走:“你是不是沒吃飽?打完球我給你買面包。”
施桐的臉驀地發(fā)燙:“我吃飽了。”
陳木:“真的?”
施桐:“嗯。”
“那你吃得好少,難怪這么瘦。”
“……”
施桐抿嘴笑,沒說什么。
其實她就是看著瘦。
到了操場,一、二班的男生都做好熱身運動了,其中一個男生抱著籃球走過來:“吃個飯跟妹子一樣,慢死了,搞快點哦。”
他們經(jīng)常約著打球,就是句玩笑話,大伙兒都笑開了。
陳木脫了外套,他里面穿了件寶藍色的衛(wèi)衣,配上水洗藍的寬松牛仔褲和一雙白球鞋。
他個高腿長,身材又勻稱結實,這么穿著格外帥氣,為這暗灰色的春還未歸的季節(jié)添了明亮的顏色。
施桐多看了陳木兩眼,他突然走到她旁邊:“幫我拿一下,欄桿上全是水。”
她有點羞,微微臉紅。這個年紀對男女關系比較敏感,大庭廣眾之下,他這樣的舉動難免讓人多想。
但施桐還是從他手里接過衣服,搭在小臂上。
陳木咧嘴一笑,轉身跑回球場上。
其他男生看見了有樣學樣,余波也脫掉外套過來,但他的目標是施桐旁邊的明小佳:“班花,幫個忙唄。”
明小佳淡淡開口:“不幫。”
她的目光落在操場上的一道身影上。
當眾被掃面子,余波也不惱,大美女嘛,有點脾氣能理解。
還是小美女好說話,他這么想著,看向施桐:“語文課代表,拜托你了。”
施桐微微笑,也幫他拿了。
“Thank you!”
余波一回到球場上就被砸了一記籃球,他吃痛,又看見陳木眼神不善,頓時明白過來,樂得不行。
有病啊,這也能吃醋?!
球賽開始,陳木他們一開場就打得很猛,想速戰(zhàn)速決。也許因為今天的觀眾特殊,他們便比平時多了幾分好勝心。
施桐的目光追隨著陳木,他奔跑、跳躍、舉臂投籃,或者截下對方的球,每一個動作都是充滿朝氣的帥。
漸漸地,場上圍觀的同學越來越多,甚至有女生不停地喊著“加油”,特別是當籃球投進籃筐,她們居然拍紅了手掌。
陰冷的天氣,熱烈了起來。
這不是運動會,沒有裁判,也沒分數(shù)公布牌。
施桐不清楚規(guī)則,也不知道究竟勝負如何。
她想:應該是陳木他們贏。
她看見他進了不少球。
正這么想著,挺拔的少年再一次跳起來,籃球拋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發(fā)出“哐”的一聲巨響。
籃球架久久震顫著。
施桐那顆少女心,也跟著怦怦亂動。
太帥了。
下期預告:施桐因同手同腳出丑,陳木卻真誠地夸她可愛,兩人無形中更加靠近。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使得陳木為施桐出頭,向人揮出拳頭?陳木又是受了什么刺激,說出要考青城中學的豪言壯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