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影（組詩）

第廣龍

山坡上的杏花

像是蠟筆

畫在臟紙上

這黑乎乎的山坡

這恍惚迷離的杏花

是那么干凈

山坡上只有殘存的枯草

下面已萌生新芽

站遠處看

由下往上看

到跟前看

杏花的顏色有深有淺

花瓣上的折痕

也是干凈的折痕

山坡下的村子

名字叫杏花的好幾個

有一個去了遠方

出嫁日在這個春天

扔

小時候我就喜歡

往高處扔東西

我經常扔帽子

還在路燈下扔過鞋子

聽說蝙蝠會鉆進鞋殼子

我扔上去

又都掉下來了

我故意松開的氣球

升到不能再高

就爆炸了

只有伸向星空的手電筒

越來越寬的光柱

沒有返回

通過這些游戲

我似乎抵達了虛空之境

又沒有完全如愿

等到老得扔不動別的了

把自個變成一股青煙

就能扔上天

山 影

在商洛地界

在秦嶺縱深的腹地

開闊的遠方

群山重疊

如同剪影

只能看出顏色的濃淡

和遠近的輪廓

山體的分量

山體承載和容納的

所有物象

所有歷史的榮衰

都虛化了

像不曾發生過

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