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有朵 柔軟的花

陸嘉妮

我正翻著不是很擅長的數學書時，剛打完籃球的男生們在吵鬧中回到教室。他們的純白色T恤被汗水浸濕，泛出些微黃，頭發上掛著汗珠，頭頂上冒出白色的霧氣，氤氳地飄浮著。窗外是強烈的日光，大約是6月，遠處還有連綿不斷的綠色，大片的香樟樹連在一起。就這樣，隨著米白色窗簾被風吹得微微搖擺，我們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在夢里，我已經將枯燥的數學書翻完，在清晨6點的薄霧里起床，背誦一個又一個陌生且復雜的英語單詞。日子已經開始倒數，不用再寫成堆的模擬卷了。我小心翼翼的青春，好像要結束了。

青春結束的那個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和朋友們沒心沒肺地嬉笑打鬧。我們走過凌晨3點時的大街，淋過盛夏的暴雨，隨意搭上一輛不知道開去哪里的公交車，耳機里響起的是讓人安心的歌。我們還不知道，決定我們命運的小小志愿，會帶領我們去到世界的哪個角落，開啟我們陌生而又未知的前方。

夏天沒有什么節日，不像冬天，人們從12月初就開始滿心歡喜地準備過圣誕節。人們常常聚在一起，熱鬧地交談大笑，時光都慢了下來，把所有的溫柔融進雪花，飄落在身上，隨著溫度化成人的心事。

我們常常在12月就有了比整年還要多的期待，因為無論是好是壞，這一年都要結束了，所有不堪回憶的往事，都會變成“上一年的事”。但夏季不一樣，我們還要去習慣秋天的到來，冬季的到來，去等待大片黃色落入泥土中，去看黯淡的枯枝，再感受一番南方冬季的陰冷。夏天是大膽的，是熱烈的，是不適合懶洋洋的。太陽升起得很迅速，暴風雨來得很迅速，夏天過去得也很迅速。萬變不離其宗的南下的冷空氣，將整個夏季都打包帶走，只在趕路的途中留下幾片凋落的枯葉。你看，夏季離開得太快，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向“長大”。

雖說夏季燥熱，可我總是在那個時候異常冷靜，思考著該如何面對我的未來。有段時間輾轉于南京、北京和上海，每到一個城市，我常常會在無人問津的時刻孤獨得不知所措。

北京很好，也很大，像五彩繽紛充滿魔力的夢的世界，可以找到所有人的夢想和縮影，心酸卻又讓人安心;上海很好，像酒心巧克力，外殼包裹著商業的氣息，有著擁擠的地鐵、炫目的夜景，卻依舊藏著一些溫暖的角落，讓人一看到就熱淚盈眶;南京也很好，沒有北京、上海那般強烈的孤立人的感覺，它甚至像是在歡迎我們的到來，對我們說：別著急哦。

即使這樣，我還是依舊會害怕得喘不過氣來，無論給自己包裹上多少層堅強的外殼，心底還是那個18歲的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在心里想要趕快逃離。所以，才要慢慢長大，或許下次就可以站在天橋上，看著車水馬龍，心里不泛起一點漣漪。

長大后要懂得的道理有很多。比如不要總是待在原地，比如要做情緒的主人，比如要接受事情的不完美。少女時期過去了，免不了會失去一個深愛的人。我有多喜歡他，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那時候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敢大膽的，只會小心翼翼地將關于他的所有都收藏在心里。看到粉色的晚霞，會一個人呆呆地看很久，猶豫要不要拍下來與他分享。不需要在意他是否對自己有同樣的心意，因為，是我喜歡你，只要我可以不受阻攔地繼續喜歡你，就足夠了啊。

后來，我聽過這樣一句話：決定放棄一個人之前，一定是在寒風里站了許久。是的，那不過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罷了。很久很久之后，對此發生的所有細節我都不愿再去回憶，并不是毫不在意，相反，甚至覺得那會兒的時光有些可愛，只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不要著急，老天才不忍心讓你一個人孤單地感受喜樂，也不忍心讓你一個人承擔哀怒。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人，他的臉有溫柔的輪廓，他有溫暖的懷抱，他會拂去你的委屈與不安，對你說一聲：“我來了喔！”

你總會適應人情冷暖，但你依舊熱愛生活，會有人陪你走回家的路，你的小家里會有熱鬧的煙火氣息。

我冗長的夢醒過來了。

窗外依舊是連綿的大片的香樟樹，隨著視野起起伏伏。米白色窗簾還在隨風搖擺，數學書被風吹得往后翻了好幾頁，我揉了揉眼睛，看見男孩女孩們還在沉沉安睡，教室后面墻壁上掛著的白色時鐘，指針指到了13：20。無聊的下午又開始了，我心想。

醒來后發覺，自己的心境竟然與平日不太一樣，于是細細回憶了一下起剛才的夢，眼眶有些濕潤。曾經覺得怎么學也學不完的數學居然被自己學完了，原來長大之后甜甜的少女心事會變少，原來成年人的夜晚很難熬。

少年時代里，青春氣息最濃的季節是夏天，它終會永遠地刻在我們的腦海里。大膽的、熱烈的夏季日光，被我們一幀一幀地收藏進日記本里。18歲以后，我們很少嘰嘰喳喳地與同學玩鬧、叫囂，很少去參加校園運動會;我們再也不會拿著AD鈣奶在看臺上沖著好友擠眉弄眼，也不會再傻乎乎地假裝與暗戀的男孩子偶遇。

長大以后，連回憶青春的儀式感都被別的事情占據了。中學時在被窩里熬夜看小說的記憶，被現在煩瑣的敲鍵盤聲覆蓋;那時候的壞心情哭上一晚就會變好，現在往往要頹喪好幾天;現在的生活，悲傷到要一一細數別人的幽默，才覺得那是個有趣的人，才愿意和他好好相處。

18歲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被“長大”兩個字拖累了，因為長大了，所以總該要去好好生活，是不可以像小孩子一樣蠻橫不講理、不給糖就坐在地上大哭的。可是，總會有一些讓人崩潰的瞬間，讓我覺得，我不想假裝大人了，只想認認真真地躺在地上哭。

好吧，可是也要記得把眼淚擦掉，太陽升起來了，我們沒有理由不起床，不生活。有哭有笑的青春既然結束了，我們就要好好歡迎我們的18歲，那里會有彩虹，有美麗的夢境，有可愛的人，有溫暖的事。

所以，青春里的男孩女孩，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