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戰的 抉擇

李思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的成長就是開疆辟土的征戰，于不同的戰場上不斷地搏殺。有時敵人是競爭對手，但更多的時候敵人就是自己。

我們成長的每一階段都需要經歷幾次“大戰”。需披掛陣前、赴湯蹈火，方能有所歷練，幾經錘打，才能百煉成鋼。而現在回想起來，我所經歷的最為驚心動魄的無聲戰役莫過于高考。每天不遺余力地學習，恐怕稍有不慎，便落后于人，進而敗下陣來。白天需加班加點，晚上更是要努力備戰。

大戰未及，但小戰不斷，一模、二模、三模考試逐一逼近，數、理、化、史、地、政層層考驗。于浩瀚題海中苦苦掙扎，上下求索。驚濤駭浪，仍勇往直前;風平浪靜，更不敢懈怠。偶遇強敵受挫，一時失利，便容易軍心動搖。每及此時，更需重整旗鼓，厲兵秣馬，摩拳擦掌，待時機成熟，一招克敵，方能險勝一局。

苦心孤詣，勤學不倦，仍不能完全稱霸戰場。此時更需排兵布陣，以田忌賽馬之思維，刀槍劍戟因勢而用。精進優勢學科，將之打磨成撒手锏，短兵相接之時，足以一擊制敵。提升弱勢學科，以防敵人攻已軟肋。

填報志愿更像甄別兵家必爭之地。需冷靜分析我軍優勢和實力，于眾多高校的眾多專業之中優中選優。志愿稍高，一旦馬失前蹄，則功虧一簣;志愿略低，則易心有不甘，悔恨抱怨。

而我因從小愛舞，所以從高二便開始一邊挑燈夜讀，一邊揮汗習舞。雖也常常在意志與體力的較量中敗下陣來，意圖退避三舍，放棄整個戰役，但很慶幸終得“軍師”媽媽的提攜扶持。每日晚7點放學后，苦練舞藝兩個小時，盡管滿身疲憊，揮汗如雨，返家后仍強打精神繼續精進學業，直至凌晨。次日早上6點準時起床奔赴學校，開啟新一天的征程。

3個月，90天，周而復始，無休無止。無數次疲憊到了極點，躺在練功房的地上一動不動，任由汗水混著淚水靜靜流淌。片刻過后，胡亂抹一把臉上的汗與淚，便強忍疲憊再度爬起。

那時，媽媽始終伴我左右，對愛女如命的她來說，眼見我疲憊至此，她的心里怎會不焦灼？冬日的東北，夜晚出行時寒冷至極。大汗淋漓的我排練過后，無暇消汗便急于返家繼續復習。媽媽為我穿衣戴帽，行至門口，更是解下自己的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推開門，狂風卷著雪花襲來，刮得人臉上生疼。媽媽沒有片刻遲疑，解開外套將我整個人環抱進懷，用她的體溫給我溫暖。一直到踏進家門，竟然自始至終都未覺絲毫寒冷，而媽媽的手卻因環抱著我，長時間暴露在寒風中，早已被凍僵。

無論是那無數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寒風中的逆向前行，還是那條荊棘遍布的逐夢之途，茫然不知前路的默默探尋，我都不覺孤單，更未經歷嚴寒，因為有媽媽一直給我溫暖的力量。

那時的我，就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憑著那股心氣，在看似毫無盡頭且黑暗無比的迷宮中穿行，不知前路是否一片光明。沒有抱怨，不曾放棄，慨然接受著命運的洗禮。如若此時的我遇到彼時的我，一定會緊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一切都值得，告訴她正是你當時的堅毅執著，才激發了無限可能，讓我看到了自己未曾見識的模樣：身著校服、發絲凌亂、眼圈黑黑，卻難掩雙眼中閃爍的光芒。現在我知道，那種光芒的名字叫作信念。

果不其然，無數次的眼皮打架，無數次的深夜苦讀，無數次的心力交瘁，無數次的淚汗交織，終于讓我在舞蹈藝術特長生的戰役中有所斬獲。

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同時向我拋來了橄欖枝，而中國傳媒大學也向頗具主持天賦的我敞開了大門。如此境遇，本應心下釋然，但更大的考驗也接踵而至。對“北大”，我早就心生向往，然而填報志愿是一個單選題，這意味著如果選擇“北大”就必須放棄其余選項，且一旦沖鋒失利，結果將一落千丈，只能進入遠遠不如以上三所學校的大學就讀。而報考“人大”或中國傳媒大學，則勝算略高。高考戰場廝殺激烈，無異于冰峰上攀巖，步步驚心，每一個落腳點都直接決定了最終能夠達到的高度。一個踉蹌或恍惚，都有可能失足跌落谷底，前功盡棄甚至粉身碎骨。

在當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關鍵時刻，用“生死攸關”來形容這個選擇，絲毫不為過。我尚可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但父母所要承受的是在分析利害關系和成敗概率之后的艱難抉擇。直到后來拿到“北大”錄取通知書時，媽媽才告訴我，當時連我的班主任都對我報考“北大”信心不足，她認為我報“人大”勝券在握，根本無須多行冒險之事。

百般糾結，仍難下定論。于是，在填報志愿的前一天，爸爸媽媽與我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言談之中爸媽小心翼翼，既想探聽我的真實想法，又恐稍有不慎，亂我軍心、泄我士氣。備考的關鍵時刻分秒必爭，最終媽媽直奔主題：“思思，你想好了嗎？哪所學校你最喜歡？”說來也怪，我這個選擇恐懼癥患者竟然在那一刻不假思索地回答：“北京大學！”

當然，倘若媽媽彼時換一種問法，比如：“哪所學校你最有把握？”也許我的答案會大相徑庭。這就是父母愛子女的拳拳之心，你若心儀，縱然驚險無比，我必與你并肩、拼盡全力。

盡管對“北大”傾慕多時，但我心底仍清楚地意識到，唯有高考之時正常甚至超常發揮才可能得償所愿。倘若別無他選，倒也無所畏懼，但面對“人大”、中國傳媒大學的橄欖枝，又怎能說自己完全不為所動呢？心思百轉千回，時間飛馳而過，直至最終選擇，無路可退。

填報志愿時就像是一場宣誓，全班同學個個面露嚴肅緊張之色，執筆多時，卻久久無法落下。環顧左右，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閨密早已寫下了志愿——“北大”。她的成績在年級里一直是數一數二的，故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事實也證明她的自信是理所當然，因為她不僅成功考入“北大”，而且還是當年省里的文科狀元。有這樣的閨密，我很驕傲！

反觀彼時的我，緊咬嘴唇，手心冒汗，心中無數次地重復“你行的”“事在人為，人定勝天”這樣的話。奮力一搏，哪怕失之交臂也無怨無悔;畏首畏尾，恐日后悔不當初。于是，我鄭重地在第一志愿那一欄寫下了“北京大學”四個字。遞交了志愿后，微微松了口氣，下一秒便又拾起教科書開始了新一輪的復習。

當時的選擇在高考的戰場上無異于是“背水一戰”。斬斷退路，披荊斬棘，沒有岔路可以選擇，更沒有退路可以回頭。“自古華山一條路”，沖鋒上前也罷，踟躕不前也好，都已無“后悔”二字可言。壓力已然超負荷，但因為心中的信念，哪怕不眠不休，不說不笑，不動不搖，仍渾然不覺疲憊。

那段時期的經歷也讓我意識到人的潛力是無窮的，而人應對壓力、化解壓力的能力更是不容小覷。或許人的一生，總要有那么幾回把自己逼上“絕路”，才會在絕處逢生、絕地反擊之時，發現原來自己竟如此堅不可摧。

于是，便有了后來我填報志愿時的義無反顧，有了書桌前北大校園照片的赫然在目，有了教材翻閱數遍后的破舊不堪，有了深夜昏黃燈光下的奮筆疾書，有了備戰前一天的挑燈夜讀，有了進入考場后的淡定從容，有了電話查分時的顫抖緊張，有了等待錄取分數線的忐忑不安，有了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喜不自禁……

曾經倦怠時，老師會慷慨激昂地說：“同學們，咬牙打完了這一仗，前方就將一片坦途！”如今想來，那不過是一時的鼓舞士氣。最終進入的大學不過是漫長人生道路中的一個站點。也許有人駐足的是一個交通樞紐，面前的道路四通八達，乘坐的車次速度較快且選擇眾多;也許有人停歇的站點微不足道，道路不甚寬廣，車次也不過幾趟。但這并不能決定未來我們將要抵達的目的地，所處站點的差別不過在于行車速度的快慢和換乘頻率的多少而已。

只要心懷遠方，辨明方向，剩下的便是日夜不停的趕路和永不間斷的奔波。切莫為站點一時的優劣而沾沾自喜或消極悔恨，因為人與人之間無論起點如何天差地別，中途如何輾轉波折，只要有緣，終會在某一個站點相遇，或同道而行，或擦肩而過。正所謂：“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其實，這段“背水一戰”我曾經有所談及，但奇妙的是，經歷了更多的時間沉淀和歲月洗禮，此時的我對于曾經的一切竟生出了別樣的情愫。曾經叫苦不迭的用功，曾經因寫字過多而患上腱鞘炎的酸痛，曾經認為那段時光只有考試的單調，都變成了如今回憶起來的美妙，甚至更有種想要回到那時從頭來過的沖動。因為那時的生活單調而簡單，辛苦卻充實，因為那時的生活一旦走過，就無法重來。

所以，請相信時光的善良和魔力，并真誠地張開雙臂去擁抱它、親吻它。因為只有它可以幫你把一切的辛苦洗刷，讓一切的煩惱消逝。就如同傾盆大雨洗刷過后的天空，最終它為你留下的必將是一片無比純凈的湛藍，間或有如彩虹般絢麗閃亮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