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房子從制作車間吊過來

鄧剛

在日本買房的方式是先買一塊地皮，房地產公司按照你要求的建筑樣式，在這塊地皮上蓋房子。從此，只要地球存在，這房子千秋萬代永遠是你的了，這確實令你樂不可支。

更令你樂不可支的是去房地產公司談建房事宜，因為每次都會贈送一些禮物回來，有手提袋、扇子、紙巾、兒童玩具、甚至還有旅游時鋪在草地上的毯子?？傊?，收獲大大的。

問題是日本人的細膩和[口][羅]嗦是世界之最，建一座房子至少能商談一個月乃至數個月，而且是天天不停地談。房子形狀的設計、材料質量等級、涂料顏色分類；每一塊板、一塊磚、一塊玻璃、一個螺絲釘、室內外充電設施、監控視頻、房前停車位、門庭廊柱、信箱形狀及門鎖把手等，總之，所有材料的大小長短粗細厚薄尺寸，精確到每一毫米；選哪一個廠家的產品，從哪家商店進貨，都要談得一清二楚。

另外，按規定建新房必須種樹，這要由房地產公司負責，是種果樹還是觀賞樹？什么種類的果樹？什么種類的觀賞樹？……談得口干舌燥，談得你都忘記你都談了些什么。但你會驚訝地看到，工作人員每次談完后都會連夜做出記錄，印成畫冊，簡直就是一本剛出版的科技畫報，第二天一早讓你過目。然后在這本“畫報”上再次逐條商談，逐條刪改。等一座房子談完后，你會得到多少公斤重的“談判”記錄。

這還不算，看完樣品房后，人家會告訴你樣品并不等于真正住宅，所以你還可以到建好的、里面一切生活設施完備的真正住宅去住兩天，感覺一下是否舒適方便，再做決定。

我看到很多日本家庭主婦來談建房事宜，她們大都抱著孩子。于是一個工作人員與你商談，另一個工作人員幫你哄孩子，為了讓你的孩子快樂，身材高大的工作人員就跪在地上與孩子玩耍，你談多長時間，他們就哄多長時間，孩子無論多么頑皮鬧人，工作人員永遠是歡快的笑容，決沒有半句怨言。我懷疑很多抱孩子的婦女是打著談建房事宜的旗號，實質是找個地方讓人家幫助看孩子。

如果你最終放棄，到另一家房地產公司去重新選擇，這家公司還是耐心并細心地保留與你商談的所有資料。我的一個朋友就是在談了好幾家公司后，大半年過去了，又回到第一家公司，人家立即就拿出當時與他談判的資料，并告訴說，他那時提的建議，公司已經進行了調整和改進，然后打開圖紙問，你看是否合乎要求？我的朋友真就是大吃一驚到大吃二驚，因為他早就忘得沒影了。

房子外觀建筑事宜談好了，又要開始內室裝修的艱苦談判：因為建房包括門窗形狀、窗簾花色、衛生間設施、燈具、開關、書架、地板和零零碎碎的小件，每種樣式、顏色及質量要求都要在圖紙上一一標注。為此公司提前給買方一本厚厚的彩色書籍，里面印有日本全國商場出售的全部室內裝修材料，名目繁多，花樣豐富，上面還標有價格，你盡可以隨意在上面圈點。最終我的朋友選擇一家價格昂貴的房地產公司，因為在“阪神”大地震中，這家公司建的房子沒有一所倒塌。更難以置信的是日本一般城市的房價，竟然和我們差不多，甚至還便宜。

開始打地基的第一天，房地產公司請來寺廟里的長老來做開工祭祀的“神事”，拉紅繩圈地、擺供桌供品，求神仙來保佑建筑工人的施工安全，居住者幸福安康等。然后公司工作人員又向四周鄰居一一道歉，說是要在這里施工，給大家帶來不便，請求原諒。

多天過去了，突然一天我的朋友接到通知，要“進宅剪彩”。約定建的是二層小樓，可趕到一看，只是一片平整的水泥板地面，四周圍著塑料布遮擋，哪有什么房屋的影子！但隨即發現很快就開過來大卡車、大吊車等巨型建筑機械設備，原來二層樓是在車間制作完畢，現在拉到現場安裝。在一片塑料布遮擋的簾子里，可以聽到很有節奏的機械響聲。

房地產公司人員向我的朋友指指點點地介紹。僅僅幾個小時，塑料布遮擋面容揭開，我的朋友情不自禁地喝彩起來，分明是一座漂亮的二層小樓平地豎起。然后拿起公司早已經準備好的剪刀，象征性地剪斷門前的紅綢帶，就走進潔凈得幾乎一塵不染的樓房里。

當房子真正完工交付住戶時，工作人員奉送給住戶一箱小巧的修理器械。然后從進門開始，一步一步講解怎樣保護和修復房間設施，這包括怎樣修剪門前果樹。最后又鄭重地送給住戶一本厚厚的大畫冊，上面是從建房到完工，所有建筑細節場面的照片，還有質量和抗震的技術參數。

剛住新房的頭幾個月，工作人員不斷地來詢問有沒有什么問題。半年后，公司的技術人員來檢查衛生間和廚房的下水道，我的朋友這才發現地板下面，所有管路的拐彎處，都是透明的建筑材料，堵塞程度一目了然。技術人員將清洗劑倒進下水管道里，很快就看到已經堵塞的拐彎處，全都重新干凈透明了。

朋友告訴我，他最感動的是當他第一天住進新房時，房地產公司的技術人員對他說，先生，無論發生什么危險，請你待在這座房子里。我們向你保證，在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