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
【摘 要】非裔美國文學理論家小亨利·路易斯·蓋茨以“說話書本”為主線,通過挖掘黑人文學、文化中的傳統元素,構建了一整套非裔美國文學理論?!罢f話書本”不僅是非裔美國文學傳統中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轉義,而且是貫穿非裔美國文學理論體系的重要線索。道格拉斯的自傳在說話書本的發展中起到了傳承前啟后的作用:前承早期五部奴隸敘事的說話書本轉義,后啟赫斯頓、里德、沃克對說話書本的重復和改寫。研究揭示了“說話書本”作為文學傳統在非裔美國文學中的連續性和發展性。
【關鍵詞】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說話書本;敘事策略;自傳;文學傳統
中圖分類號: I20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2457(2019)05-0190-003
0 前言
非裔美國文學理論家小亨利·路易斯·蓋茨以“說話書本”為脈絡,通過挖掘黑人文學、文化中的傳統元素,構建了一整套非裔美國文學理論?!罢f話書本”不僅是非裔美國文學傳統中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轉義,而且是貫穿非裔美國文學理論體系的重要線索。因此,“說話書本”在非裔美國文學研究中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課題。然而,國內學術界至今未給予足夠的重視。中國學者對美國非裔文學研究過于集中、早期非裔作家被忽視、忽視非裔口頭文化傳統與非裔文學的關系,對非裔文學批評理論的研究還有大量空白需要填補[1]。因此,以“說話書本”為視角,研究道格拉斯對黑人文學傳統的繼承和發展脈絡,對于探討早期美國黑人奴隸敘事與其它階段黑人文學的聯系具有重要意義。
1 何謂”說話書本”
在奴隸敘事作品中,奴隸或前奴隸作者運用說話書本轉義來發現他們的聲音并將這種聲音銘刻在用英語寫成的書面文本當中。非洲人被販賣到美國為奴,他們攜帶著非洲文化的傳統和碎片來到了美國。在沒有書寫文化的情況下,他們則努力運用口頭文化來保存并延續共同的經驗和記憶。他們通過不斷地將“過去”賦予意義來理解和應對“現在”的處境,從而為“未來”指明方向[2]。
在非裔美國文學傳統中,口頭元素與書寫元素并非是獨立的話語宇宙,而是相互作用、相互交叉的。從1770到1815年間發表的五部英語奴隸敘事作品①描述了一個共同的主旨—“說話書本”。在不識字的黑奴眼里,當白人“主人”在閱讀書面文本《圣經》和祈禱書時,這些文本對白人說話。而當黑人拿起這些書面文本并希望同它們說話時,書本卻不說話。書本的說話性和不說話性使黑人奴隸察覺到作為奴隸的自己與奴役他們的主人之間的差異,這種差異讓他們產生了文化自卑,凸顯了他們的黑皮膚和那無法洗白的臉。這是黑人文學傳統中第一個被重復被修正的轉義。在黑人口頭文化開始向書寫文化轉寫的過程中,兩者之間的悖論與沖突在早期五部黑人奴隸敘事作品中表現尤為突出。雖然這五個不同年代的作品都重復了不說話的說話書本這同一個象征,但各自的敘事方式都存在著修辭性差異。這種重復性、差異性的表現方式開創了早期黑人文學最重要的一個傳統:說話書本。它申訴了“黑色”族裔身份和文化身份,顯現了口頭文化與書寫文化的關系和張力[3]。因此,在“說話書本”的演變歷程中,口頭文化與書寫文化的沖突、交流和融合始終都處于中心位置。
2 道格拉斯對”說話書本”傳統的繼承與創新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1817—1895)一生共寫了三部自傳②。這三部作品分析了美國南北戰爭前后將近一個世紀的經濟政治和社會文化的發展狀況。道格拉斯在第一部自傳中用作者的聲音為全書確定基調,這種強有力的“作者控制”讓道格拉斯成為內戰前奴隸敘事“表達英雄”(articulate hero)的原型[5]。通過對早期 “說話書本”的繼承和創新,道格拉斯開創了新的文學話語模式,在非裔美國文學發展史中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作為一名杰出的黑人演說家和作家,道格拉斯用他言說的方式為自己和黑人同胞正名。文學創作是早期黑人爭取自由和權利的核心斗爭場所[2]。黑人只有通過將他們個體的、集體的聲音書寫進書面文本之中,他們才被認可是言說者主體,從而證明自己是人而非奴隸。說話書本轉義的互文性在場表明:美國黑人奴隸敘事從一開始就十分關注,如何讓西方文學傳統中的語言和習俗對黑人口頭文化的聲音進行言說、并通過黑人口頭文化的聲音來言說。奴隸敘事是黑人和白人聲音、話語進行協商的場所[4]。在黑人奴隸敘事文本中,立足點是黑人口頭文化,西方書寫文化是黑人聲音得以言說的面具。
白人文化強迫黑人從白人的視角審視和定義自我、證明自我,而且以往的書寫文化充當了白人奴役黑人的工具。為了應對這種挑戰,道格拉斯將口頭文化和書寫文化結合起來。黑人和黑人作家一方面需要西方書寫文化的認可和幫助,另一方面又要與之抗衡以抵御文化霸權[6]。在非裔美國文學尤其是奴隸敘事中,黑人作家將口頭文化和書寫文化結合,通過寫作將黑人口頭文化以書面文本的形式寫進書寫文化,不僅為個人歷史和黑人族裔文化正名,也有效地反抗了西方白人文化的壓迫。
3 道格拉斯對“說話書本”后期發展的影響
在奴隸敘事與非裔美國小說形成的呼叫與應答關系中,左拉·尼爾·赫斯頓、伊什梅爾·里德和艾麗斯·沃克繼承了道格拉斯引領的黑人文學傳統,用各自獨特的方式繼續推動“說話書本”這一線索向前發展。
道格拉斯在寫作中努力協調口頭文化和書寫文化,將兩者結合開創了新的寫作技巧和寫作結構。在將口頭文化以書面形式呈現的過程中,需要注意將口頭聲音的靈活性和流動性與書寫形式中人物發展的延展性、描寫的連續性和戲劇畫面的細致性有機地結合起來[7]。其次,口頭文化和書寫文化的融合,使得奴隸敘事的行文不僅具有可見性、畫面感,而且具有很高的可聽性、音樂感。這也是道格拉斯《自述》中的重要特點之一。西方文化中重書寫文化輕口頭文化、書寫文化與口頭文化的對立是在歐洲中心主義和族裔中心主義的基礎的建立的,歐美人通過建立口頭文化與書寫文化之間存在秩序的幻覺來維持、強化他們的文化霸權和支配地位。道格拉斯通過將口頭文化和書寫文化在《自述》中進行協調,發出了黑奴和黑人異質的聲音,塑造了異質的身份,對奴隸制和白人霸權進行了有力的挑戰。
作為道格拉斯敘事藝術的繼承者,這三位作家都非常注重對口頭文化的發揚,并試圖創造新的模式來處理黑人口頭文化與白人書寫文化的張力。赫斯頓用言說者文本重復并修正說話書本,里德用說話文本進行了黑色符號批判,沃克則對言說者文本進行了(重新)書寫[2]。在《他們眼望上蒼》中,通過將黑人土語與白人英語的融合,赫斯頓中用直接話語、間接話語以及自由間接話語呈現了搖擺的聲音。在《芒博瓊博》中,里德批判性地重復了黑人文學傳統,他運用了深層修辭策略的聲音雙重化(the doubling of voices)的技巧。在《紫顏色》中,沃克則采用書信體敘事對言說者策略進行了重寫,塑造了一位借助書寫增加言說能力、并獲得個人自由的主體。
道格拉斯的自傳在說話書本的發展中起到了傳承前啟后的作用:前承早期五部奴隸敘事的說話書本轉義,后啟赫斯頓、里德、沃克對說話書本的重復和改寫。道格拉斯的自傳研究揭示了非裔美國文學中說話書本作為文學傳統的連續性和發展性。隨著道格拉斯的成長,口頭文化在其自傳中發揮的作用越來越明顯,這對于保存黑人文化文學傳統和確定非裔美國人的異質身份都具有重要作用。
注解:
①這五部作品分別是詹姆斯·格羅涅索的《一個非洲王子詹姆斯·艾伯特·尤考索·格羅涅索對生活中最不尋常的細節的自述》(1774),約翰·馬倫特的《一個黑人約翰·馬倫特對上帝非同尋常的對待的敘事》(1785),奧托巴·庫戈阿諾的《想法與感受》(1787),奧勞達·伊奎阿諾的《奧勞達·伊奎阿諾對生活的有趣敘事》(1789),以及約翰·杰的《約翰·杰的生活、歷史與所經歷的空前絕后的苦難》(1983被偶爾發現)。
②這三部自傳分別是:《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一個美國奴隸的敘述,由他本人撰寫》(1845年),《我的奴隸生涯和我的自由》(1855年),《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生平和時代》(1881出版,1891擴充)。
【參考文獻】
[1]Cheng,X.L.“Some Thoughts on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 Studies in China.”In J.Zheng & L.G.Luo(eds.).In a Global Context:Essays of the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C].Wuhan:CCNU Press,2011.
[2]蓋茨.《意指的猴子:一個非裔美國文學批評理論》[M],王元陸,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3]何燕李.《“會說話的書本”—蓋茨的非裔文學理論研究》[D],成都:四川大學,2013年,p.10.
[4]William L.Andrews ed.African American Autobiography: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C].New Jersey:Prentice-Hall,Inc.,1993.
[5]Stepto R B.Narration,authentication,and authorial control in Frederick Douglass's Narrative of 1845[J].1979.
[6]Maryemma Graham ed.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African American Novel[M].Cambridge 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7]Donald C.Jones.“Literacy,Orality,and Silence:‘Reading the Exigencies of Oppression in Frederick Douglass1845‘Narrative”[C].Paper presented at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Conference on College Composition and Communication.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