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雙休未休，員工起訴討要加班費能否如愿？

蘭溪

劉璐是江蘇省南通市一家大型商場的營業員，入職20年來每月僅休息兩天，雙休日上班是常態。劉璐認為，自己雙休日上班應算作加班。2017年6月，劉璐將商場起訴到南通市崇川區人民法院，要求補發20年的加班費和補償金。法院會支持她的訴求嗎？

營業員起訴討要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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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月，24歲的劉璐應聘到南通市崇川區萬江公司成為一名商場營業員。營業員的上班方式是對班倒，上午班9時至15時、下午班15時至22時（周五、周六至22時30分）。就這樣，劉璐在萬江公司一干就是小二十年。劉璐原本會和其他老員工一樣，按部就班地干到退休，可公司后來發布了一個通知，讓劉璐產生了維權的念頭。

2017年6月，萬江公司發布《通知》：自2017年6月26日起，將對班制員工每月休息日調整為4天，部門因特殊原因不能安排休息的，另行按規定發放加班費。這一消息讓公司上下一片歡騰，大家連連稱贊公司越來越人性化，劉璐也如過年一般高興。

晚上回到家，情緒高漲的劉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丈夫和兒子，沒想到兒子卻撇撇嘴說：“老媽，國家早就規定勞動者一個月必須休息四天，你們公司到現在才落實這個規定，已經是違法了！”說完，兒子掏出手機，搜到相關的法律規定，并隨口念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三十八條規定，用人單位應當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

聽兒子說完劉璐原先的喜悅轉眼間消失殆盡，嘴里念念有詞地盤算道：“每周至少休息1天，一個月少休2天，一年12個月就少休了24天，我干了快20年，20乘以24，480天啊！”她怔怔地坐在那兒，臉色由紅變青，心里萬分憋屈，脫口說道：“不行！我要告他們！”

打定主意后的第二天，劉璐悄悄找到和她關系很近的同事徐麗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徐麗萍一開始不相信，后來打電話跟一個當律師的親戚一咨詢，還真是那么回事。徐麗萍馬上表示支持劉璐：“告！你告我也告！”

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后，劉璐和徐麗萍向勞動監察機關和勞動仲裁機構申請勞動仲裁。

當地勞動監察機關和勞動仲裁機構接到劉璐的仲裁申請后，很快找到萬江公司了解情況。迫于壓力，萬江公司向勞動監察部門和仲裁機構提交了近兩年的員工考勤記錄。然而劉璐申請仲裁的加班天數是400多天，從1998年持續到2017年，公司卻只提交了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的考勤記錄，劉璐自然難以接受。對此，仲裁機構認為劉璐主張的加班事實時間太過久遠，企業不負有嚴格證明責任。如果劉璐想要維權，就必須自己找證據。一聽仲裁機構這么說，劉璐心里咯噔一下，企業不配合調查，她一個普通員工又能從哪里找證據？

商場偽造證據逃避責任

2017年年中，劉璐向崇川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決萬江公司支付1998年1月至2017年6月休息日加班工資及應付未付加班工資的加付賠償金合計9萬余元。

法庭上，萬江公司對劉璐的訴訟請求完全不認同，說劉璐休息日加班后都得到了補休，雙方遂就“休息日加班是否得到了補休”展開辯論。

根據我國勞動法的規定，用人單位可以根據經營需要，自主安排員工的工時和休息日，但必須保證員工每周休息不少于1天，因客觀原因難以保證的，可以在加班發生之日起6個月內安排補休。

劉璐為證明其“每月僅休息2天”的主張，提交了2017年6月23日萬江公司發出的《通知》予以證明。萬江公司的代理律師當場進行反駁，說公司根本不存在劉璐所說的休息日加班未得到補休的情況。為此，他們也提交了一份考勤記錄。考勤記錄上白紙黑字地記載著劉璐的補休時間，并且有劉璐的簽名。律師斬釘截鐵地表示劉璐的休息日已達到法定要求。

看著對方拿出的證據，劉璐覺得不對勁，她從沒補休過，更沒有在考勤表上簽過名，這份考勤記錄從哪兒來的？她向審判長請求看看對方的證據。一看到考勤表，劉璐頓時氣得叫了起來：“這不是我簽的！這是假的！”

證據存疑，法庭進入質證階段。經質證，萬江公司同一月份的考勤記錄與其向勞動監察機關、仲裁機構提交的版本不同，因此法庭不認可其真實性，只能部分采信劉璐的主張，推定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存在劉璐休息日加班且未得到補休的事實。至于劉璐所主張的2015年6月之前的相關事實，因萬江公司不負有嚴格證明責任，劉璐依法對加班事實負有舉證義務，而劉璐未能提交有效證據證明，法院依法不予認定。

休息日加班沒有補休的事實得到認定，萬江公司很快換了思路，他們表示，雖然劉璐的休息日沒有得到補休，但公司付了休息日加班工資。為證明這一觀點，公司代理律師出示了工資明細單，證明萬江公司的工資構成中包含休息日加班工資。與此同時，劉璐為證明自己沒有收到休息日加班工資也提交了工資條、收取工資的銀行卡對賬單。

經當庭質證，劉璐提交的工資條與銀行卡對賬明細記載的工資發放數額能夠相互印證，其真實性、合法性及與本案的關聯性得到法庭確認。而萬江公司提交的工資明細系其單方面制作，未經劉璐確認，不具有證明力。因此，法庭認定萬江公司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存在克扣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的事實。

根據現有證據，崇川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萬江公司安排劉璐休息日加班且未安排補休，應當支付休息日加班工資。雖然劉璐每個班次的工時未達到8小時，但由于萬江公司確定的休息日加班工資標準未做出按實際工時折算的特別規定，按照其與工會2015年5月10日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約定加班工資的計發基數為最低工資標準160元，法院推定萬江公司所確定的160元為每班的加班工資標準。據此，萬江公司應支付劉璐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間休息日加班工資7360元（160元/日×2日/月×23個月）。劉璐訴訟請求中超出部分無事實和法律依據，法院依法不予支持。

綜合工時制不是護身符

“果爸張媽”和孩子們在一起

劉璐這邊的判決剛下來，徐麗萍那邊也有了勝訴的消息。這下，公司員工都躁動起來，有的人張羅著立即去勞動仲裁機構討公道;有的說要找水平高的律師，多要點補償;還有的人悶聲不響地開始搜集證據。就在大家摩拳擦掌要去維權時，公司卻把劉璐和徐麗萍告上了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要求撤銷崇川區人民法院的判決，駁回劉璐及徐麗萍的全部訴訟請求。

公司強硬的態度，讓員工們一下子亂了陣腳。大家思前想后決定，讓劉璐和徐麗萍先應訴，看看公司到底有什么證據。有人給劉璐和徐麗萍鼓勁：“你們放心，這不僅僅是你們倆的事兒，還關系到咱們全體員工，我們都站在你們這一邊。”一聽大伙兒這么說，劉璐也覺得有了信心。沒幾天，劉璐帶著所有同事的共同期盼站上了被告席。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公司這次有了新的證據，他們要求駁回劉璐訴訟請求的事實與理由是：上訴人與工會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中，規定了“在一線服務崗位實行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該規定與勞動合同規定出現不一致時，應以該《集體勞動合同》約定為準。上訴人下屬商場實施的對班制，即第一天上午9點至下午3點上班，第二天下午3點至22點上班，其中半小時給予延時費。每月工作28天、175小時。該對班制即為法律規定的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上訴人實行的工時制不存在超時加班情況，不違反“用人單位應當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的規定。

公司提出的新觀點，劉璐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劉璐的律師很快答辯稱，上訴人與工會簽訂的《集體勞動合同》未報人社部門審查備案，沒有法律效力。上訴人與被上訴人實行的是標準工時制。

綜合計算工時制是指單位以標準工作時間為基礎，以一定的期限為周期，綜合計算工作時間的工時制度。而標準工時制是指法律規定的，關于在正常情況下，一般職工從事工作的時間的制度。我國目前實行的是每日工作8小時、每周工作40小時的標準工時制。換言之，綜合計算工時制可以不局限于標準工時制的工作時間，但工作時長必須與標準工時制的工作時長基本相同。

此外，綜合計算工時制的分類中明確指出：“有些企業因工作性質和生產特點不能實行標準工時制，應保證勞動者每天工作不超過8小時、每周工作不超過40小時、每周至少休息一天。”而萬江公司盡管每日工作時間不到8小時，但一個月休息兩天，每隔一周的周工作時間便遠遠超過40小時，毫無疑問可視為休息日加班。

綜合計算工時制這一點并不能動搖劉璐休息日加班的事實，萬江公司緊接著又對賠償劉璐休息日加班工資7360元提出質疑。

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萬江公司實行對班制，營業員每兩周休息一日，每隔一周的周工作時間超過40小時，該對班制未能保證勞動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的規定要求，應當認定為每個月有兩個休息日工作時間構成加班，萬江公司應當補發劉璐每個月兩個休息日的加班工資。

上訴人萬江公司認為劉璐的工時以《集體勞動合同》為準的上訴意見，與勞動法規定不符，不能成立。上訴人認為加班工資的計算以一年時效為準，本院認為，用人單位理應全額支付勞動者的加班工資，但受追訴時效限制，對加班工資超過兩年的主張，一般不予支持。為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本院支持一審關于本案加班工資的判決意見，對上訴人的上訴意見不予采納。

綜上所述，上訴人萬江公司的上訴理由不成立，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當維持。據此，判決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8年10月，劉璐拿到了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判決書最末端“終審判決”幾個字，讓劉璐如釋重負。同樣如釋重負的還有公司其他700余名員工，他們無論是通過談判還是起訴，都將像劉璐和徐麗萍一樣得到公司的補償。

最終，在工會幫助下，經勞、資雙方協商，萬江公司補發其余772名員工加班費合計490余萬元。

知識鏈接：

一、工時制度

我國目前主要的工時制度有三種，即標準工時制、綜合計算工時制、不定時工時制。除不定時工時制沒有固定工作時間要求外，綜合計算工時制的平均工作時間和平均周工作時間應與法定標準工作時間基本相同。

二、主張加班費的訴訟時效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爭議仲裁調解法》第二十七條之規定：“勞動爭議申請仲裁的時效期間為一年。仲裁時效期間從當事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權利被侵害之日起計算。”“勞動關系存續期間因拖欠勞動報酬發生爭議的，勞動者申請仲裁不受本條第一款規定的仲裁時效期間的限制;但是，勞動關系終止的，應當自勞動關系終止之日起一年內提出。”

根據本條規定，加班費的主張可以在勞動關系終止后一年內提出，并且可以主張勞動關系存續期間所有的加班費。

《民法通則》第135條規定：“向人民法院請求保護民事權利的訴訟時效期間為二年，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另外，因為勞動者離職后單位保管工資支付憑證的年限為兩年，所以認為最多只能主張兩年。但是只要勞動者可以證明存在未支付加班費的事實，勞動者仍然可以主張兩年以上的加班費。

三、應該如何主張加班費

根據《〈勞動法〉司法解釋（三）》第九條的規定：“勞動者主張加班費的，應當就加班事實的存在承擔舉證責任。但勞動者有證據證明用人單位掌握加班事實存在的證據，用人單位不提供的，由用人單位承擔不利后果。”

所以，根據本條規定，勞動者如果要主張加班費，要么提供證據證明加班確實存在，要么提供證據證明用人單位掌握加班證據，如果無法提供以上兩類證據，勞動者很難勝訴。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