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博物院正處于極尷尬的境地——作為承載本省歷史文化的載體,當地人卻對它敬而遠之;作為吸引外地游客的“噱頭”,游客們卻又走馬觀花。門可羅雀的博物館,同一墻之隔游人如織的科技博物館相比,其間差距了了可見。
省歷史博物院院長本以為教授——也是他的恩師,可以給他一些建設性的意見,然而,早已知悉他困境的老學者卻仍是給出了一個“變”字。真到了非變不可的地步嗎?
院長自認是個合格的文物工作者,是個謙遜的、敬畏歷史的人,他守在時代的風口浪尖,拼命想把歷史長河中流金生輝的吉光片羽展示給世人,卻猝不及防被來自未來的、象征著時代最前沿的科技狂風吹垮。他頹然地長嘆了一聲,突然手機屏幕亮起:“院長,裁撤的文物清單已發至您的郵箱……”
院長確認了好幾遍,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清單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他曾與這些可愛的文物近距離接觸,他數得清它們身上的紋路,說得出它們經歷的波折,甚至聽得到它們遺落于時光深處的竊竊私語。
“這些都是要裁撤的,”院長對坐在辦公桌后瀏覽清單的教授說,“您記得青銅宮燈嗎?當年是您介紹我去實習的第一份工作,是我接觸的第一件文物。”
教授頷首,莞爾道:“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像是初戀情人,也像是弱質幼女。”
院長對于教授的調侃一笑置之,然后像當年求學時一樣,認真地說,“她如今的價值遠超兩千年前。彼時她也許只是架通黑暗與光明的橋梁,給漫漫長夜添一絲慰藉罷了;可如今她的光芒卻來得更為耀眼——照徹的是歷史隧道,點亮的是未來之路。”
“你看,”教授頰上笑容愈深,“你能想得通這一點啊。所以,不必畏懼‘改變會讓它們沾染銅臭,相反,改變是為了將它們發揚光大,為更多人所接受。”
院長久久愣怔,似乎是有所觸動,又似乎有所領悟。他起身告辭時,教授在他身后溫和地說:“不過要記住,‘改變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是啊,它們需要被珍惜呵護,但更需要發揮余熱,真正做到鑒世潤心,讓文化與歷史的情結,深深滲入這個社會的骨骼血脈。
一年后。
教授坐在辦公桌后翻看著剛送來的晚報,上面登載了省歷史博物院院長通過多次爭取,克服資金、技術等方面的重重困難,對博物院進行全面改革的事跡。
教授眼角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他微笑著,推了推老花鏡,仔細讀著報道。他不知道新聞是否有加工的成分,但清楚地記得院長不久前的來信里擲地鏗鏘的詞句:
“上古有神獸吉光,入水不沉,入火不焦,裘羽珍貴無比,故以‘吉光片羽來比喻殘存的珍貴文物的碎片。您曾說文物是我們這些人的語言,現在想來再恰當不過。我絕對不能坐視這些‘光陰的碎片‘殘缺的語言逐漸消亡而不理。它們將會成為點亮歷史與現實的明燈,這一點毋庸置疑。
“緊緊握住這即將遺失的吉光片羽,便是我矢志不渝的奮斗目標。”
“而今,學生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