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花的快樂

“我在這待得好好的，你干嘛碰我！”

“老板，我只是想把你變回來……”大張沒想到老板會生氣，支吾了好一會。

七天前，大張和老板到越南出差，準(zhǔn)備跟一位大老板簽合同。這個合同他們已經(jīng)努力了兩年，終于把大老板說服。不管怎么說，對老板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好不容易下了飛機，轉(zhuǎn)了汽車、三輪，最后還剩一段泥濘小路，人家不肯拉了，大張和老板得自己走過去。這個大老板可真古怪，掙那么多錢，非隱居在這么個破落山村，路又難走。但大張覺得很奇怪，老板今天竟然沒發(fā)火，只是向前趕著路。

老板是個工作狂，能干、霸道、冷漠，給他干活，不是累得要命，就是被他罵跑。大張憨厚、耐心、努力，他終于沒有被罵跑。

拉著行李，泥濘路走到一半，連大張都累得氣喘吁吁，但老板還是不動聲色往前走。大張弓著腰停下來休息，無意中瞥見一塊小木牌子。牌子低低矮矮地斜在一旁，上面扭來扭去寫著一些什么，旁邊還稀稀拉拉開著幾朵太陽花。大張看不懂。“老板！”大張往木牌指了指，幾秒以后，老板才回過頭來。按照以往，老板不會理睬大張這種無聊的要求，但今天畢竟開心，老板便走近了他，替他做了一回翻譯。“碰到我，變成一朵太陽花，噢，那真幸運。如果想變回來，七天，摸摸葉子背面，三下，噢，那真不幸。”

“無聊！語法都用不對，說得不三不四。快走吧，別耽誤時間！”老板不屑地說著，又要準(zhǔn)備趕路。但大張卻滿臉興趣，蹲在牌子前仔細打量了起來。他本來就憨，勸了他也不信，但這異國他鄉(xiāng)的，老板不能丟下他一人，重又過來拉他走。

“老板，你信這不？”

“看不出來嗎？惡作劇，騙人的！”

“可不敢瞎說，萬一是真的呢？”

老板被他逗得想笑。“你相信是吧？好，我讓你看看你多蠢。”說完老板把手往木牌放。

“不要啊！”大張話音未落，老板瞬間變成了一朵小小的太陽花。大張心里害怕，趕緊往木牌磕了三個頭。整個上午，他都守著太陽花旁邊，不時給它澆水。但到了下午，大張突然開了竅：今天是來簽合同的。牌子寫了，老板七天后就能變回來，要是發(fā)現(xiàn)合同沒簽，肯定沒好果子吃。所以，在給太陽花作了標(biāo)記，澆了一些水后，大張再次上路了。

這朵太陽花在這里面顯得最小，但這里土壤很黑很肥，蚯蚓不時在這上上下下。一天過去，它始終沒有什么動靜。第二天，它長高了很多，白天，它跟著太陽方向轉(zhuǎn)動，微風(fēng)吹過，它就輕輕搖擺。雖然這里是泥濘小路，但很多小孩會來。顯然這個地盤他們每天都來，他們知道這里新添了一朵小太陽花，總用黑手掌給它掬來一些水。它長勢很快，第三天就已經(jīng)和其他太陽花無異。老人孩子都愛來它這里，這里除了太陽花，還有很大一片綠野，上面有各色植物花卉，還有大牛在泥里打滾。老人弓著背散步到這里，看著挺拔的太陽花，自在地隨風(fēng)擺來擺去，大概他們心里總是羨慕的。它們真是無憂無慮呀。第四天，老板長得格外好，長勢已經(jīng)超過了其他太陽花。它不知道自己該想什么，但每天隨風(fēng)搖擺，跟著太陽轉(zhuǎn)動，它覺得自己很舒服。今天，它還跟一群蝴蝶玩得很好，蝴蝶很調(diào)皮，總愛撲到它臉上，很重，把它彈了個來回，它的筋骨卻因此舒展，這一切新鮮極了。大概這就是快樂吧，它是聽那些老人說的。老人總是對孩子們說：“看它們多快樂呀。”它因此聽到很多次“快樂”。它沒有什么思想，但這也許就是無憂無慮。接下來的一天卻很不妙，蝴蝶們在前一天就告訴它今天不能來了，地下的蚯蚓和小毛毛蟲今天也都沒有出來，就連它每天跟著轉(zhuǎn)的天上那團大圓圓今天也沒有來，天烏蒙蒙的，黑云滾滾，孩子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過道上也沒有人。它感覺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要出現(xiàn)。很快，雷聲轟轟，先是下了豆大的雨珠，而后連成一條條細線，剛開始它被雨點砸得有點發(fā)暈，但很快它卻感到?jīng)鏊褪孢m。細密的雨點開始把它這幾天積下的污穢沖刷干凈，它覺得自己的皮膚更新更亮了。一陣陣清涼的風(fēng)拂過，它趁勢抖掉身上舊的雨珠，繼續(xù)往下接新的雨滴。它還和周圍其他的太陽花玩起了潑水，它們機靈得很，等風(fēng)吹過，它們就把準(zhǔn)備好的雨珠，都倒到對方身上去，就像平日那些小孩互相打鬧一樣，它們玩得盡興極了。待雨下過以后，它們呼吸的空氣變得格外好，抬頭看看天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七彩的粗條條，這令大家都興奮不已。原來在太陽花這里，令別人這么害怕的雨，也能讓它們的身體這么自在。第六天，孩子們重又出來玩，看到有一朵太陽花長得格外好，紛紛夸它，斷定它昨天一定過得很快樂。這就是那朵老板太陽花，孩子們的議論它就聽進去了，它之前一直苦苦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它的昨天，但今天它知道了，對，就是“快樂”。

第七天終于來了，大張如期到來。他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順利解決好合同的事，本要趕來照顧老板，不料又下起了大雨。雨停之后，那條泥濘小路更加走不得，他就只好再等一天。好在，第七天的時候，他還是順利來到老板身邊。標(biāo)記還在，大張順利認(rèn)出老板。他趕忙放好行李和公文袋，輕輕在老板太陽花的葉子背面搓了三下。果然，老板真的又出現(xiàn)了！大張高興得想抱住他，可是他卻很生氣：“我在這待得好好的，你干嘛碰我！”

“老板……一朵花，有什么意思？”

“誰說的！我很……快樂！”老板說到這里卻結(jié)巴了，記得它當(dāng)太陽花時，它想得很清晰，覺得自己很快樂。現(xiàn)在對著大張說出這個詞，他卻感到很空虛。他努力回憶過去七天的事情，但很多事情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模模糊糊中記得自己隨風(fēng)飄搖那種輕輕的感覺。那很快樂，他們都是這么說的。老板覺得十分掃興，大張也抓耳撓腮，不知道老板在說什么。

“走吧！”兩人一前一后慢慢走開了。

剩下的太陽花還在，不過總是稀稀拉拉的。

作者簡介

李偉妹（1998—），女，漢族，華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