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江海
人民藝術家、作家老舍育有三女一子,受父親的影響,幾個孩子均樂觀待人,豁達處事,坦然面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筆者曾采訪了老舍的大女兒舒濟,她說父親留給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寫作起來無比嚴肅,可只要一笑,所有人都能感到快樂。”
家有小活神仙
1933年,老舍夫妻倆有了大女兒舒濟,1935年,兒子舒乙出生。家里有兩個年幼的孩子,鬧騰的程度可想而知。母親給幾個年幼的孩子都定了規矩,丈夫創作時,誰也不能打攪。有時創作完,見幾個孩子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不敢吵鬧,老舍于心不忍,主動逗他們玩,逗他們笑,有時把女兒舉起來,或是陪兒子畫畫,總之,不創作的時候,老舍絕對是個慈父。
日子很苦,有孩子也很鬧騰,但老舍從孩子們身上找到了甜蜜和幸福。他曾說:“小孩子的確是小活神仙,有了小活神仙,家里才會熱鬧。尿布有時候上了寫字臺,奶瓶倒在書架上。上次大掃除的時候,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但丁的《神曲》。”父親的這種幽默開朗,讓年幼的舒濟和弟弟在一種完全無壓力的狀態下長大,以至于后來,不管面臨多么大的困境,他們憶起的總是父親一臉慈愛的笑容。
1937年,老舍的二女兒舒雨出生。也就是在這時候,“七七”事變發生,老舍接到了齊魯大學文學院的聘書,帶著妻兒前往濟南。看著百姓在戰火中顛沛流離,老舍總想做些什么。最終,他選擇一個人外出,輾轉于武漢、重慶兩地,成立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組織出版會刊《抗戰文藝》。妻子則返回北平教書,養活一家老小。
凡事看開點總不為過
老舍在前線用文字作戰,妻子在后方養活一家老小。1943年,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幾個孩子漸漸大了,妻子便拖兒帶女地投奔在重慶的丈夫。
七八歲的時候,舒乙愛上了畫畫,經常在家寫寫畫畫。老舍知道后很贊成:“把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畫出來,不管美丑,都是一種成功。”為了鼓勵孩子畫畫,只要有客人來,老舍都會拿出小兒的畫給客人看,變著法子鼓勵孩子。一次,舒乙在山頭上寫生,父親老舍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指點道:“這里的線條淺了些,那里的顏色應該亮些。”舒乙笑著問:“爸爸,你懂畫嗎?你不是說你是‘畫癡,一點也不懂嗎?”老舍坦白地承認了:“我不會畫,可我知道怎么畫好看,文學和畫畫理是相通的,只是所用的方式不同而已。”正是因為年幼時打下的基礎,舒乙退休后又開始學習繪畫,雖然沒有師從任何畫派,但卻有自己的風格,曾先后舉辦了12次畫展。
重慶的家很破舊,冬冷夏熱,最大的問題就是老鼠多。朋友來后,勸他們:“想辦法治一治,這樣下去,老鼠多了,書稿都被咬壞了,多可惜。”甚至幫著想出了很多除鼠的辦法。老舍聽后笑了笑:“這些小東西,住在我們家也不容易,只能吃些粗陋的東西,如果再把它們趕走,它們連家都沒有了。”不僅如此,老舍還為書房取名“多鼠齋”,幽默待之,一笑待之。
在父親這種情緒的感染下,幾個孩子過得都很快樂。老舍覺得這種快樂還不夠,他能做的就是讓幾個孩子快樂一些,再快樂一些。
一次,舒濟問道:“爸爸,聽說你曾經寫了一篇文章,讓你朋友笑得把鹽當成了糖放進了茶里,是不是?”老舍點點頭,當時創作《趙子曰》時,讀給朋友寧恩承聽,他聽后,笑得幾乎岔了氣,把鹽當成糖放進了茶里。幾個孩子聽了哈哈大笑:“鹽放進茶里是什么味道呀?好不好喝?”老舍俏皮地說:“那味道一言難盡,如果不信,你們可以自己試試看。不過以鹽佐茶也是一種滋味,如果好喝,反而創造了另外一種泡茶技能。”幽暗的燈光下,幾個孩子圍在父親身邊,聽他說著種種趣事。
正是因為平日里有這些溫馨快樂的細節,此后不管面對什么事,幾個孩子都能做到坦然面對。
最小的石頭也有用處
1945年,小女兒舒立出生。家有4個孩子,熱鬧翻了一倍。漸漸地,幾個孩子大了,從事著和文學不同的專業。舒濟曾問父親:“我們都沒有繼承你的衣缽,你遺憾嗎?”老舍搖搖頭:“從事文字工作是辛苦的,這份苦累,常人難以體會,你們能有各自的生活,不受我的影響,實現自我,我很欣慰,何來遺憾,即使最小的石頭,也用它的用處。再者說我也只是一個從事文字的匠人,和花匠、木匠一樣,把自己的事做好,無所謂繼承不繼承,只是寫幾個文字,娛人娛己而已。”有了父親的這句話,舒濟選擇了物理,舒乙選擇了化學,舒雨選擇了研究德國文學和德國文化,舒立之后成了北京聯合大學的一名老師。4個孩子都偏向于理工科,可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和父親的交流。
1966年前后,幾個孩子均先后有了各自的事業。對于老舍來說,最開心的就是幾個孩子回家,每個人聊著各自的工作和學業。很多東西,老舍不懂,便追問著孩子,從老師變成了學生。舒乙曾對父親說:“爸爸,你比我們好學。”老舍笑了笑:“不懂就要問,不懂裝懂是呆子。”
“文革”結束,舒家人有了穩定的生活。1984年5月,老舍住了16年的豐盛胡同10號也成了市級文物保護單位——老舍故居。自從擔任“老舍紀念館”館長以來,只要身體允許,她就會過去看看。有生之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保護好這里的一切,讓老舍的故事一代一代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