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孝
摘要:海子深受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其反抗和批判的廣度、力度與深度,其解構、反諷和超現實藝術手法運用的嫻熟與精湛,都足以與西方典型的后現代主義和解構大師們相比肩;海子的杰出貢獻是在這種爆破的基礎之上所顯示出來的對創造性“新自我”人格的強烈建構性與生成能力。
關鍵詞:海子 后現代主義 反諷 解構 自我生成
后現代性以它的反結構、反本質、反中心等特質一直十分耀眼地呈現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這段西方文化歷史上思想變動不居的時代。可以說這種強勁的批判之風帶來了豐碩的成果,這就是大面積刷新了西方乃至世界學術及文化的天空,催生了各種思想流派,建構主義的誕生便是其最顯著的成果。的確,這種反抗一切、打碎一切的魅力恰在于它的強烈建構性與生成性,這是因為它掃清了路障,極大地拓展了視域,激活了思想,極有利于新思想的生成。這也是一種強烈批判性的顯示,沒有它的摧毀與打擊,一切構建都仿佛是蒼白的。
一、海子的后現代式爆破
海子所處的時代,正是西方后現代主義思潮如火如茶的年代。此時的北大,在課堂和講座中介紹西方思潮已蔚然成風。當時北師大教授兼詩人、詩評家鄭敏先生就曾指出:"80年代下半期解構學說開始進入課堂。……在80年代后半,青年學者間掀起了一股對后結構主義的強烈興趣。在大學與研究界也開始了對德里達,保羅·迪曼(Paul de Man),海德格爾的認真的閱讀與研究。”解構學說與后結構主義正是后現代主義的主要陣營和代表。作為無書不讀的海子,對世界哲學發展了如指掌,其思想受到后現代主義的影響本不在話下,但是對海子這方面的研究卻少之又少。最早將海子思想與后現代術語相連的是學者余杰和朱大可。不過他們二人如出一轍地都不認為海子有后現代主義傾向而是相反。而筆者以為海子深受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其反抗和批判的廣度、力度與深度,其解構、反諷和超現實藝術手法運用的嫻熟與精湛,都足以與西方典型的后現代主義和解構大師們相比肩;另外,海子所顯示出來的建構與生成能力,與這些大師們相比也毫無遜色,其典型表現如下。
(一)狂熱的反抗性宣示
海子式反抗的絕妙就在于它是對反抗本身的反抗。這來源于海子對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他看到了人類歷史上以爭奪統治權,即極權而導致的整個人類的巨大悲劇。而這個歷史上除了這種權力更替,權力輪回所導致的一幕幕慘劇外,人類到底做了哪些有利于自己生存和發展的大建構、大創造呢?與這種大建構、大創造相比,人類的確顯得野蠻、貧瘠和荒涼,人類除了這種野蠻的一輪又一輪集體屠殺所造成的大地灰燼這種悲慘結局外,大地上的確看不出《圣經》、古希臘的《荷馬史詩》、古印度的《奧義書》等這般宏偉的建筑。尤其是中國大地上貌似打著正義旗號,實質上是被逼無奈的一場場反抗,從上古的共工氏、刑天、蚩尤、霸王、闖王,以及水滸七十二天罡、八十一地煞,等等。他們一反抗便殺人無數(殺和被殺),搶劫焚毀無數,而他們的真正建樹又是什么呢?這一切是不是都該回歸于權力意志那個魔王?這一切的永恒輪回是不是就是這個大地的既定宿命?對于這種只有破壞沒有任何建樹的無意義反抗是不是更該反抗?答案是無比肯定的。海子的天才思想在這里顯示了他無比的卓越性和超時代性,這使他的思想帶有了強烈的后現代性,也是他的詩歌顯示出超強的藝術吸引力的秘密所在。海子在其大詩中有強烈的反極權中心、反本質和知識中心的傾向。如他在《斷頭篇》中以熾熱的口吻如此頻頻宣示:“我一直是戰士。不管,別人怎樣過他的日子,我一直是戰士/我一直是戰士/我渾身血腥/我一直在歷史上反抗,我一直在行動/頭顱播入這四面開闊的黑土”。“但是,人類中/反抗的戰士的,頭,更是真實的太陽,不,我不屈服,我要挑起戰斗/我的宿命就是我反抗的宿命”。而到了《弒》中,他的這種狂熱的反抗性則變成了一種機智的迂回和冷靜的展演,這表明此時他擁有了更銳利的后現代武器——反諷與解構。“我要成為一個詩人/我要獨自成為一個詩人/我要千萬次起舞千萬次看見鮮血流淌,我要翻越千萬顆頭顱成為一個詩人,是從形式緩慢而突然激烈地走向肉體/從圣人走向強盜,從本質走向粗糙而幻滅無常的物質/走向一切生存的外表。/聽一聲吼叫!”“我反抗過生命以外的一切,甚至反抗過死亡,因此就在這上天入地的路途上,聽見了這樣一句話:地獄之火燒傷他的面頰,就像燒傷但丁一樣”。
(二)冷靜的解構性展演
海子的反抗性宣示一直沒有中止,只是后來他變得更冷靜、更睿智、更具策略和手段,這就是他采用了后現代更具爆破力的思想武器——解構。解構方法在后現代中堅即解構主義大師哈貝馬斯、加達默爾、德里達、福柯、巴爾特那里運用到了極致。尤其是福柯,他對知識、權力等譜系的爆破,被看成是20世紀世界文化領域內最激動人心的杰作。在他潛入權力心臟臥底式地爆破解構后,權力真相已曝曬于光天化日之下,再也無什么秘密可談。當然,阿倫特等人的貢獻也功不可沒,他的《極權主義的起源》與福柯的《規訓與懲罰》一度成為世界范圍內的暢銷書,對在世界范圍內最終消滅極權主義這種更為恐怖的毒瘤持續貢獻著他們的強勁沖擊力和解構力。這種解構策略的魅力就在于讓爆破的事物,在陰冷的敘述中自行展演,最終將該事物的荒誕性、悲劇性以及無意義感完全暴露于人們面前,讓人們不得不在這種陰冷的展示中連打寒戰,以至于最終震驚與猛醒。我們看,前期海子熾烈而直接,而后期海子則完全轉入這種陰冷和犀利。我們無法從現存文獻中得出海子直接受后結構主義文化滋育的有力佐證。但從他對權力本身的迷戀,以至于將之作為他終身解構與爆破的事業、他斷頭與太陽隱喻的輝煌事業,這儼然是一個后結構主義藝術大師的派頭與作為。我們知道他深受荒誕派、印象派藝術大師的影響,他在詩論中對意象對語言的傷害提出過批判,他又不厭其煩地論述過幻象在創造中的重大價值,而他又受后現代鼻祖尼采的影響至深。我們不難理解他的思想已達到世界思想和藝術的最前沿,我們也并不排除作為天才的海子,又處在中國思想激變的中心——北京大學,他可以通過任何渠道接觸到國外先進思潮的可能。畢竟他所處的時代,西方后現代已經發展了一段時期,他生活的那幾年恰好是西方后現代主義如火如茶發展的大好時期。從他的思想看,他更像福柯。他們都迷戀權力,都用畢生精力致力于權力的爆破,都待在各自的領域內做出了杰出的貢獻,而且都帶有一絲神秘的詭異性——不錯,他們都是尼采的嫡傳弟子,在中國生產出一個海子跟在法國生產出一個福柯具有同樣的可能性——而且他們倆那么相像,仿佛孿生兄弟,又是一樣杰出的天才。僅有一點點的遺憾和差異是,福柯的思想已為全世界的人所接受,而海子的真正思想卻沒有幾個人能理解,他的被理解和被接受才剛剛開始。
(三)反諷的手術刀與隱喻的錘子
在《詩學:一份提綱》的“朝霞”部分,海子曾說過這么一段話:“我一直想寫這么一首大型敘事詩:兩大民族的代表詩人(也是王玳表各自民族以生命為代價進行詩歌競賽,得勝的民族在歌上失敗了,他的王(詩人)在競賽中頭顱落地。失敗的民族的王(詩人)勝利了——整個民族慘滅了、滅絕了,只剩他一人,或者說僅僅剩下他的詩。”
當我們讀畢《太陽·弒》,發現他的這一構想已在這部完美的詩劇中變為事實時,我們真為詩人的這種宏大構想所傾倒。我們發現,這部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詩作,其結構本身便是一絕妙的反諷結構,它讓權力的僵尸極盡表演后,轟然倒塌在那里,悲涼的荒誕感、無意義感撲面而來,欲哭無淚,欲笑無聲。只是權力僵尸躺在那里,在反諷的強大解剖刀之下,七零八落,再難恢復其原形,可以說收到了極為成功的解構與反諷效果。另外,這一堪稱經典的構想,把此前海子所有斷頭反抗的構想圖譜全部奇跡般地貫通了起來,使太陽七部書一下子仿佛找到了靈魂和主軸般完全統一了起來,不能不驚嘆這一作品完成的巨大價值,也不能不服膺由反諷和解構這一手法所帶來的本質飛躍和奇異效果。這里海子將詩與權力這對看似沒有什么必然聯系的兩個事物并置于強烈沖突的聚光燈之下,讓它們處在你死我活的拼殺現場,在一個個青年詩人全部赴死變成權力的犧牲品時,權力的暴虐和詩的孱弱無助、斷頭毀滅的品質被同時展露無遺。詩歌失敗了,他的王(詩人)在競賽中頭顱落地,但是他的民族勝利了,贏得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和王國;而“失敗的民族的王(詩人)勝利了——整個民族慘滅了,滅絕了,只剩他一人,或者說僅僅剩下他的詩”。也許這是世間最慘烈、最荒唐的對決賽了,但是這看似不可能發生的荒唐之極的事情,偏偏在這個國度這個社會頻頻發生。海子這里詩與極權的極致表演,恰好印證了波普爾在《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的中心觀點:當唯美主義和極權主義結合到一起時那些極權分子怎樣以自己的唯美傾向來制造如二戰、集中營等以別人的生命為代價的慘絕人寰的杰作的。余杰的一段話恰可表達海子在整部《弒》中的解構要旨:“當只有一只夜鶯在歌唱,別的夜鶯都被割掉舌頭的時候,這只夜鶯的歌喉再美妙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當只有一個詩人在寫詩,別的詩人都被捆住雙手的時候,這個詩人的詩再出色,也只能是撒旦的詩篇。”其實,海子走得更遠,因為《弒》中所有的青年詩人都先后殞命,整個民族滅絕,最后也成為整個巴比倫國滅絕的原因。
從以上可知,海子的整部《弒》以及整個太陽系都是一個宏大的隱喻,即權力或政治隱喻。這是其典型的后現代藝術特色的體現。另外在太陽系的各個部分,反諷手法與隱喻的運用比比皆是,如《弒》中將老子、孔子有意安排為瘋公主的兩個車夫,并將其命名為兩只鳥:烏鴉和喜鵲,極具反諷與解構效果;再者如火、石頭、饑餓的頭顱、太陽、黑夜之乳、悲傷的胃等隱喻,都是運用得極為獨到而成功的典型例子。
二、海子的建構隱喻
如前所述,海子揮舞著后現代的解剖刀和錘子,酣暢淋漓地進行著他的解構和爆破游戲。然而我們知道,這不是完全的海子,海子最大的夢想是他要有所建構。那么他的建構是什么呢?大家毫不含糊地說是他的“大詩”。當然這沒有什么錯,這只是其構建中的一部分,他的構建還要宏偉得多。首先是對大詩詩歌精神的校正。如前所述,他將詩與極權并置,這無疑是一次極其危險卻又無比豪邁的創舉,這也是海子不惜以斷頭戰士的代價要至死捍衛和博得的詩歌的血性與尊嚴。正如陳寅恪先生那句“晚年為詩欠剁頭,四海無人對夕陽”所表達的意旨,這表明詩是有它要表達的終極價值的,這就是那種叫作生命的東西。當極權成為生命最大的危害者的時候,詩必須首先站出來為生命哀悼,哪怕是斷頭殞命又何足惜!這便是海子斷頭反抗的第一要義,也是他傾其短暫的生命,為詩所立下的最高不可攀的精神坐標——而唯有表達了這種至高真理和血性的詩才配稱大詩,能踐履這種詩歌精神的人才配稱詩人。海子絕不是如一些悲觀者所論述的什么唐·吉訶德式的最后詩人。他恰恰是一個新時代的召喚者和開啟者。這個時代必將以扼制極權,以更加重視每一個人的生命價值,并以著重構建每一個人的創造型“新自我”人格為這個時代的最強音。當然這也將成為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的首要責任而勇敢地擔當起來,勇敢地去創造和做自己!這便是海子響亮地喊出的“一次性詩歌行動”的真實含義。
以上是海子對詩歌在新時代的創造使命的召喚與構建,而這一使命的最終完成又體現在海子所構想的創造型“新自我”人格的構建與生成中。這包括以下相連的幾個步驟。
第一,在自我人格中砍去極權(或暴君)的頭顱,獲得自我的主體性地位。主體地位的建立,以自我的獨立、自由為前提,而要獨立、要自由,就必得在自我的內心深處去除對極權的膜拜和依附,這也是從根本上去除自我的奴性,使自我走向自立、自強和創造的根本。這是海子斷頭反抗的首要含義,也是其最激動人心的隱喻的深刻寓意。海子斷頭隱喻的最偉大貢獻,也就在這一步絕妙地實現了由現實中最悲壯的斷頭行動(社會革命意義上的)到人格革命(心理意義上的革命)的轉變。這一轉變也是海子從一般意義上的斷頭戰士的社會反抗轉入海子式反抗(即對反抗的反抗)的過程。而這一切的完成,是與海子對極權輪回和人格革命兩方面的看清為前提條件的。這一步的巨大價值是,實現人格這種真正的革命,建立起獨立的、自由而強大的主體性人格,極權的魔怪才會最終在社會中失去存在的空間和根本,才能最終實現真正的自由和平等,才能使每一個個體生命有尊嚴并實現其存在價值。
第二,人類主體突入“自身的宏偉”,獲得自我的原創力或有利于自我生成與發展的永久性價值。海子對大詩的定義,其實也是對人的大人格即創造性人格的定義。他的大詩構建必須以詩人的偉大創造性人格構建為前提,這種生成理論也是海子卓有成效的創舉。他是在批判了“自戀型人格”這種世紀病的基礎上提出這一卓見的。他說這種人格的構建必須是人類主體“突入自身的宏偉或主體性人類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詩歌行動”。“自身的宏偉”即指自我的原創力或靈魂,也指人類精神的總體。總之,海子的意思是要獲得這種“宏偉”力量的佑助,生成自我的偉大創造性人格,這種大詩的創造才是可能的。福柯的“精神性知識”或可部分解釋海子的這種“自身的宏偉”。而福柯通過精神性知識改變主體的策略似乎也對我們理解生成這種創造性人格有所幫助。“精神性主張真理,從來不是理所當然地賦予主體,主體作為主體,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進入真理。它主張真理并非以某種簡單的認識行動賦予主體,而此認識行動因其是主體,具有某種主體的結構,而有其基礎及正當性。它主張主體必須被改變、轉化、易位,而到某種程度變得與其自身不同了,以擁有進入真理的權利。為了把真理賦予主體,主體必須付出代價,而此代價意味著改變主體的存在”。
精神性知識就是關于主體自我改變之方法、實踐和體驗的知識。為了獲得“自身的宏偉”,為了獲得自我的原創力,對主體的改變是首要的,但是要獲得最終的創造權利,達到完美的創造,先創造出那個全新的自我才是最關鍵的。“他把比最恐怖的宗教更為專制的一種規訓強加在自己身上,使他的身體、行為、感覺及熱情,他的存在本身都成為一件藝術品。借著這種方式,力求擺脫自己。所以他不是要發現他的自我、他的秘密、隱藏的真理,而是要發明他的自我、創造自我”。
第三,以燃燒、忍受、犧牲等受難品質為核心特質的創造型“新自我”人格的最終完成。如果說斷頭反抗的喻象從一般社會反抗到海子式反抗即心理反抗(或人格反抗)是海子創造型“新自我”人格構建的第一個偉大創舉的話,那么這里,斷頭反抗徹底地實現它的第二次轉變或升華,這時斷頭的意念完全變成了華麗的創造,這使斷頭隱喻和太陽隱喻獲得了全新的含義與融合。這可以說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國內文化中從未出現過,乃至世界文學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我們看,這次斷頭戰士的寓意獲得了全面的刷新,這里閃耀著幾大宗教的大悲憫情懷,也是其受難思想的呈現,更是新時代創造精神前所未有的詮釋與掘發。我們看,這一切的顯現,完全寄寓在“火”這一元素的強勁燃燒與無盡的擔當與奉獻中。這就是這種創造型新自我人格的全面塑造和生成。其最完美的展現,就是海子自身拼盡性命和熱情夜以繼日不斷創造的自我形象。他不遺余力地以斷頭與太陽的方式創作了令世界矚目的偉大詩篇,更重要的是他創造了以他為代表的這一眾創時代所急需的創造型新自我人格。正如福柯說的那樣:“他的存在本身都成為一件藝術品……所以他……他是要發明創造自我。”這段話說的是福柯自己,但用于描述海子也完全恰切。從這個視角看海子,他仿佛是中國的福柯,一個略嫌寡合的瘦弟弟,卻同樣在贏弱的生命中包藏著極其暴烈的火焰,最終熊熊熾燃而不息。一言以蔽之,他倆的思想中閃現著濃烈而詭異的后現代幽靈,而他倆的爆破與構建,同樣讓人忍俊不禁!在他們的身后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他說:“在火中,我跟不上自己生命的景象/在火中,我跟不上我自己的思想”(《彌賽亞》);“在荒涼的大地/做國王/燃燒,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弒》)。燃燒的海子,其實就是福柯所推崇的那種使自己的生活,即使自我完全成為一件藝術品的典范,他的生活就是極致的詩,他用他有限的生命耀亮地詮釋了這個世界上極致的生命與詩是什么樣子的。
西方論者將尼采推為后現代的真正鼻祖,他的那種懷疑一切、解構一切的精神的確深厚地滋養了海子。海子的精神氣質中富含了濃烈的后現代氣質,將他稱為唯一的中國后現代詩人一點都不為過。海子是真正的尼采的信徒。尼采的權力意志是對人性中極權專制的批判,而海子從尼采永恒輪回的思想中又看到了這種極權暴力以暴易暴給大地造成的血腥與灰燼結局或本質。更為隱秘的影響是尼采的超人人格對海子的啟發與引導,甚至那太陽意象也幾乎全借自于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超人誕生時“正午時分的太陽”。在尼采那里,當他宣布上帝死了時,他心目中的超人站了起來;而在海子那里,當他以斷頭的方式宣布專制極權的暴君“斷頭”了時,中國歷史上幾千年來從不曾出現的嶄新偉大創造性人格第一次躍出了地平線。這使海子驚喜萬分,他長久地思考和追尋終于有了結果,他關于中國文化、中國現實及近代以來國民性的沉痛反抗和不滿最終與自我人格建立這一耀眼的太陽的蓬勃而出貫通了起來。
海子不愧為中國當代詩壇的斷頭戰士,他所開拓的中國新詩境界必將鼓舞起大批詩歌烈士,以創造為武器,共同迎接自由開放的眾創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