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外三首）

高野

一只螞蟻

在草叢里覓食。即使一道閃電落下來

也不會驚慌失措

它勤勞，無畏，不偷吃一口糧食。

它謹慎，虔誠，不碰掉一滴露珠。

有時，它要費力地翻過一尊大佛

去尋找它的兄弟，和姐妹。

一片干凈的草葉，一截被綠影

洗過的陽光，足夠成為彼此的見面禮。

兩對觸角，輕輕一碰。

遠處的水，就照亮了盧舍那

渾濁的眼眶。

天空如明鏡高懸。幾朵閑云

落在龍門山，使一堆石頭瞬間有了光芒。

初冬

草木凋零。仍有加深的愿望。

落下的落葉

在風中再落一遍。黃過一次的樹梢

在霜里再黃一次。

水落石出。就落到此吧。

再落，河蝦就會拿它的鉗子

對抗天空，風聲，和草影。異口同聲的魚類

葬入鳥的腹中。

而裸露的石頭

刻著水流的形狀和教誨。

溫順，敦厚。

足夠幫我們渡河，遠足，和參悟。

不必擔心山中的楓林

因劇烈的美和燃燒，而影響返程。

天再黑，我們有取之不盡的石頭。

路再遠，我們有用之不竭的火把。

夜幕降臨。時間如

山坡上的松針，掃著我們的臉。

一些水變得堅硬。

再大的風，都吹不動。夜色凝集，裹不住

它的劍。

一些樹葉落在夜晚

似乎總比落在白天，更顯得果斷和敬畏。

九月

九月。

一邊盛放，一邊凋零。

像深愛的心

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火中。

周而復始的九月

唯有你不可挽回。

唯有我的悲涼前所未有。

我站在遼闊的天空下

看見瓦藍的理想潔白如初。

果實壓彎枝頭。

仿佛時間的重量，和愛的輪廓

黃昏的路面落滿金色的光。

它們被風吹醒的樣子像雋永的鱗片

涼意，停滯在靜謐的草尖。

我喜歡被孤獨抱緊的時刻

我喜歡被你掏空

勝于被九月填滿。

云巖寺

你在一叢大麗花旁

搔首，弄姿，模仿植物之美。

神仙們坐在蓮花臺上

被經年的香火熏黑。

我們雙手合十。

站在云巖寺門外。一無所求的

臉上，生出干凈的云朵。

我們深入山中。

卻不知山在哪里。

站立的石頭

和行走的樹根，不斷提醒著

果實掉入云霧

和深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