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
摘要:作為我國一衣帶水的鄰國,日本的恥感文化受到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共同體意識的影響,在吸收儒家思想文化與等級觀念的作用下逐漸形成,具有他律性和群體性特征,并且缺少穩定的標準。恥感文化根植于日本民族精神中,使其頗為重視“名譽”,但又因缺少儒家文化中的“仁”而使善惡標準稍顯模糊。
關鍵詞:日本 恥感文化 特色 影響
中圖分類號:G1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03-0092-02
文化是一種精神力量,個人的語言、行為、思維方式等,大多是由文化決定的,對社會發展也有著深遠的影響,民族和國家的歷史受到文化因素的深刻影響。日本文化起源于中國文化,又因其各自不同的社會背景而表現出差異性。中國儒家八德思想:忠誠、孝順、誠實、信用、禮節、正義、廉潔、知恥,其中的“行己有恥”,便是恥感文化的起源。
美國當代著名人類學家魯斯·本尼迪克特率先提出文化形貌論,認為文化也具有各自不同的特征和類型,就像人與人之間一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她受到美國委托,依據文化形貌理論,以文化人類學的方法為輔,用在戰爭時期被關押在美國的日本人作為研究對象,并參考大量書籍報刊、文學影片等,完成人類學研究著作——《菊與刀》,提出日本的文化類型“恥感文化”,并將其與西方的“罪感文化”作出差異性分析。
一、日本恥感文化的緣起
(一)地理環境與共同體意識的影響
一個國家所處的地理環境深刻影響著其民族文化的形成,位于亞洲東部,太平洋西北的日本群島,處在亞歐板塊與太平洋板塊的交界地帶,也是環太平洋火山地震帶。日本是一個多山的島國,71%的土地都是丘陵和山地,并且大部分山都是火山。氣候屬于溫帶和亞熱帶季風氣候,受到四周海洋的影響,全年的降水量都很高。因此,諸如地震、火山、臺風、海嘯、洪水、泥石流等自然災害在日本時有發生,在破壞性極強的大規模“天災”面前,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只有依靠以部族為單位的群體,才有可能同自然抗爭,將災難造成的損害降至最低,而在長期的不斷抗爭中,以集體利益為最高原則的群體意識應運而生,逐漸成為時代的要求,并根植于日本人的思想之中。
此外,由于日本四面環海,形成天然的地理屏障,可以使其免受外敵侵擾,國家處于相對安全的環境中,但同時也大大限制了日本的對外交流與聯系,這就使日本形成強烈民族凝聚力的同時也產生了狹隘的排外心理,這也成為后來帝國思想和屢屢對外發動侵略戰爭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儒家文化與等級觀念的影響
中國傳統哲學的思想和日本本國的宗教思想對日本文化也產生著深遠的影響。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恥感文化,早在殷周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其心愧恥,若撻于市”的表述。而發展到春秋戰國時期,儒家學派的“八德”將恥感文化納入其思想體系之中,成為儒家思想文化的構成部分。從公元5世紀,儒家思想文化便開始經由朝鮮逐漸向日本傳入,隋唐時期,在日本公派留學生不斷的“遣唐”交流中,不斷深入學習和吸收,直至江戶時代,儒家思想文化已經根植于日本國民的精神中。而儒家思想文化中講究“三綱五常”的社會分層,更符合上層階級的需要,于是統治階級將儒學奉為國學,同時按尊卑把人分成:皇族、武士與平民,并借助神道教進行宣傳。日本的神道教中不僅包含至德至美的神明,也包含一些恐怖兇殘的神明,百姓對于“神”大多存在畏懼之心,對于日本多發的自然災害,百姓認為就是神明的發難。統治者借助“神”宣揚尊卑等級理念,不允許低階級違背上級,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于是,階級意識和群體規則不可抗的意識逐漸形成日本恥感文化的關鍵組成部分。因此,當日本在吸收儒家思想文化時放棄了“仁”,并將對眾神明的尊崇以及榮譽放在最高位置,作為最高準則,社會主流意識逐漸被尚名譽、重羞恥的觀念所占據。
二、日本恥感文化的特征
魯斯·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淋漓盡致地為讀者展現出了日本人的形象——崇尚禮儀的同時崇尚武力擴張的矛盾雙重體,并按照文化類型的理論得出日本文化是恥感文化這一結論。[1]所謂的恥感文化是一種重視羞恥的文化心態,而這種文化心態的鮮明特征就是極度看重來自外界的評論與觀點。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這種恥感文化下培養出的日本人更多的是一種“跟隨”“從重”的心態,也就是少數服從多數。
因此在恥感文化影響下,日本人的言行受到諸多外在社會因素和規范準則的支配、約束,也就是說“恥感文化”培養下,日本人的言行舉止很大程度上是由來自外界的評論決定的,一個人的行為不是以內在的標準決定,而是以社會中他人的看法和評價為標準,當個人的行為受到了社會中的人批評或排斥時,則會由此產生巨大的羞恥感,因此,與“自律性”相對的“他律性”成為了日本恥感文化的一個顯著特征。魯斯·本尼迪克特認為,“恥感文化中沒有坦白懺悔的習慣,甚至對上帝懺悔的習慣也沒有。他們有祈禱幸福的儀式,卻沒有祈禱贖罪的儀式。……只要不良的行為沒有暴露在社會上,就不必懊悔,坦白懺悔只能是自尋煩惱。”[2]因此,如果一個人作出了不良行為,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他是不會產生羞恥感的;只有行為敗露,被他人覺察到,社會外界對其加以嘲諷與批評時,才會產生一種被羞辱的感覺。所以日本人在平時的日常生活中,通常會保持謹慎,小心行事,盡量避免出現遭人羞辱的情況。
與此同時,日本的恥感文化具有群體性,這一點則來自于日本民族精神中始終存在的集體意識,這種集體意識更多地是將名譽和恥辱與其所屬的群體聯系起來,如企業、黨派和民族等。日本是一個家庭社會,不論在家庭生活還是企業、社會中,日本人都有強烈的歸屬感,極其看重是否滿足集體的期望,非常擔心令他人“失望”,個人的價值通過滿足集體的期望得以展現。日本人從小所接受到的教育也告誡他們不要給別人造成困擾,必須時刻謹遵各種行為準則,在言語行為中“知恥”,日本人的集體意識和集體榮譽感都十分強烈,如果一個人出現了不良的行為,那么他的整個家族都會因此蒙羞。這種將個人恥辱與所屬群體相聯系起來的思想觀念,已然深種于日本人的民族性格之中。
魯斯·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對“恥感文化”同“罪感文化”作出了比較區分,認為罪感文化受到了來自本心罪惡感的譴責以規范個人行為,而恥感文化則是受到他人的約束,“恥感”來自外界而非本心,同時也僅僅是對“恥”有所畏懼,并非對“罪惡”產生恐懼。由于缺乏對“罪惡感”的認知以及“仁”的缺失,日本人對于善惡是非沒有一個恒定的評判標準,大部分情況是模糊且易變的。在中國,人們崇尚“流芳千古”也憎惡“遺臭萬年”,生前的評判死后也繼續存在。日本則不然,不論生前犯下何等大錯,死后都將免受譴責甚至恢復名譽。在日本的道德體系之中,“善”與“惡”沒有明確的評價標準,并且,日本人認為由于人類本性所造成的行為無法區分絕對意義上的“善惡”。
三、日本恥感文化的影響
日本文化的形成得益于不斷大量吸納來自外界的各種思想文化,在道德方面亦然。儒家思想文化與神道教的雙重作用下,日本人的階級制度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畏懼神明“發難”,各個階層在等級制度的約束下保持著嚴格的界限,嚴謹地履行自身的義務,堅決杜絕與自身身份不相符的事情發生,否則會被視為一種恥辱。日本人推崇等級劃分,在軍隊建設、政治領域以及企業管理等各種形態中,等級劃分都相當嚴明,下級必須絕對服從上級,一旦出現僭越或冒犯的情況,會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日本人也已將等級制視為合理合法,并深刻烙印于民族意識中。
在幕府初期的鐮倉時代,已經表確表示了名恥觀點——“惜名知恥”,所謂的“名”就是指“名譽心”,經過后期的不斷發展,確立起武士重名知恥的中心道德,甚至將其視為比責任、正義、品德都更為重要的存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這種文化觀點也與神道教一同成為了支撐侵略戰爭的精神力量。對于傳統的日本人來說,名譽是永恒目標,有時為了保全自身的聲譽甚至可以不辨是非善惡。因此,不能承認錯誤、不能承認失敗,甚至不能承認缺點和過失,否則將會有損形象,使名譽受損。日本人對名譽非常敏感,并且非常重視,當感到遭受羞辱時,如果不能“報復回去”,日本人則會采取自殺的極端方式來維護名譽,他們認為受損的名聲可以用鮮血來彌補。這種名譽感或許會給人帶來奮發圖強的動力,但同時也會為了保全所謂的名譽而拒不認錯,不肯悔過認罪。
日本民族是一個注重紀律性、行為嚴謹的民族,嚴格遵守行為規范準則,在生活中,極其重視名譽,各個方面都會避免出現“羞恥感”。在他們眼中沒有比保持名譽更重要的事情,為此要努力成為在別人眼中沒有任何可以批評和譏笑的人。日本人的道德體系中包括“恥感”,“知恥之人”即是有德之人,在日本人的內心深處,最怕被外界用“不知恥”來羞辱,因為對日本人最大的侮辱莫過于諷刺其“不知恥”。家長也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在其他人面前丟臉而對自己的孩子進行家庭教育,以期自己的孩子擁有良好的道德與行為。日本用“知道羞恥”的心理對日常活動加以規范和約束,社會公德也由此種觀念逐漸被確定。
日本的恥感文化不能接受“異類”,也就使他產生了一種有效的強制精神力量——“約束力”。這種約束力使人在企業、學校等團體中,必須遵守規矩與秩序,否則將會受到他人的恥笑與排斥,而日本的恥感文化使日本人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受到來自外界的區別對待,視為“異類”,從而努力遵守秩序,與大家步調一致。恥感文化造就的自尊心讓日本人尤為看重別人的想法和評價,無法接受來自外界的嘲笑與批評,所以特別害怕在公共場所作出不良舉動,害怕自己因顯露丑態被人笑話排斥,因此也從不輕易做毀壞秩序的事情。在這一點上,日本人體現出的自律與數百年前幕府制度下的武士的名譽觀十分相似,他們認為只有按照社會制度行事才能對得起自己的“名譽”。
四、結語
總而言之,在日本的民族精神中,恥感文化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日本人的共同體意識之中也早已根深蒂固,影響著民眾的日常活動與言行舉止。通過對日本恥感文化的研究,我們可以發現日本對于外來文化的學習和采納一直是具有選擇性的,在吸納外來文化的過程中也保持自己文化一慣的完整性。然而,日本的羞恥觀中缺少“仁”這一內在的道德評判標準,使之崇強凌弱,而過分看重的“名譽”則使其缺少一顆悔罪之心。
參考文獻:
[1]王仲濤,湯重南.日本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439.
[2]魯斯·本尼迪克特.菊與刀[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94.
責任編輯: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