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立冬時整理舊物,翻出高中和友人傳的紙條,高大粗獷的男生將已過去三年有余的小事描繪得歷歷在目,龍飛鳳舞的字跡筆筆勾勒出細膩真心。
當時他因調皮坐在教室最前排,身為學霸的她坐在他后方,她不愛吃早飯,肚子餓時便吐著舌頭用手戳他的背,因為他的包中課本不全,卻備滿了她喜歡的各種零食。
跟朋友的故事恰好相反,那個因不討老師喜歡,坐在最后排的人是我,而他是前排的學霸。
教室也隱藏著條條分水嶺,我和他本不會有交集,但我憑借寫作特長是學校文學社社長,征集校刊稿件時收到了他的來稿。
行云流水的文字,動人的辭藻,隔著屏幕我似乎都聞到他筆下表皮烤得金黃的小面包的味道,當即忍不住埋怨:“大晚上的把我看餓了。”
他發來一條語音,是一首聲音滑稽的《小面包之歌》,我不禁啞笑:“這不是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信里提到的嗎?”他分外驚喜:“你讀過?我覺得可愛就自己譜了調。”
那晚意外聊得投緣,第二日我捧著被紅叉畫得亂七八糟的數學練習冊路過他座位,他更是默契地將新一天的作業遞了過來。

他的熱情就這般如風,不知不覺已卷起我心海上的浪,可就在我以為我們算得上親密時,他在一個清晨和大家分享起糖果。
彼時我正站在他座位邊和朋友說話,可他竟視而不見般越過了我。我保持住臉上的笑卻抑制不住地詞不達意。草草結束談話,我垂著腦袋往座位走去,手腕突然被牢牢扣住,我驚詫地轉頭,他言笑晏晏:“你怎么走了?知道你不喜歡奶糖,這個給你。”
他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被棕色紙袋裹住的東西,熱乎乎軟軟圓圓的,丟下一句“趁熱吃”后竟跑走了。我將那塊香蕉味、又糯又香甜的車輪餅吃到冰涼,面頰卻仍是滾燙,聽懂了他不能說的秘密。
年少的喜歡連表白都少而委婉,從初秋到深冬,我終在這粉色旋渦里冷靜下來。
他是學霸,從期末考前一月起便廢寢忘食地復習。他給我留言:“我要很努力,因為遇到你,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可字句的末尾他又補充:“我太忙了,沒時間陪你,別生氣呀。”
我本無心猜忌,可到底抵不過同學間或詢問時,他越發冷淡的聲音。晚自習結束后,沒和他說再見就跑走了,可他照舊只是在深夜留下一句簡單的“晚安”。關上屏幕時,有一滴淚砸下來。
然而第二日我卡著鈴聲沖進教室,一眼便看見我桌上擺著的豆漿包子,他轉頭沖我眨眨眼,我的笑頃刻溢滿清晨。包子的菜餡翠綠新鮮、豆沙也煮得香甜,我的心就在這樸實可口、飽含著幸福感的食物中復蘇了。
有個雨天,我跑進教室時,疑惑地看見桌上是一瓶橘色的汁水。
“是胡蘿卜汁。”同學熱情地告訴我,我心一涼,猶豫了半節課,還是猛灌了一大口。確實是胡蘿卜的味道,可從前對它厭惡至極的我,竟覺得那杯甜甜的汁水融化了雨天的陰沉,同時心也從牛角尖里鉆出,雀躍地想,“我可是為他愛上了胡蘿卜的味道啊。”
后來我們還是分開了,聽說他考取了名校,而我借著三流大學校風不嚴的便利,踏遍山海。
對食材精通的人或許能嘗出神戶牛肉優于別種的鮮嫩,品出哪種米制作的壽司更為精良,可像我這樣普通的人,終究只能粗淺吃出簡單的食材與帶著溫度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