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爭端解決裁決的履行研究

張柯

從我國2001年人世以來，我國曾多次作為被告被其他國家起訴，在WTO爭端解決機構作出相應裁決后，我國大多表示將會在合理期限內執行裁決或已經作出相應履行。其中，在中美音像制品案中，我國卻遇到了一些問題，使其歷經兩年才基本解決糾紛。本文以該案為視角，研究中美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案具體執行情況，對WTO爭端解決裁決的履行問題進行研究，結合我國具體國情，為在新時期下我國如何利用WTO規則更好的維護自身利益提出建議。

一、中美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案概況

2001年我國國務院、商務部等部門對出版物、音像制品、供電影院放映的電影等文化產品出臺了有關法規，進行規范。但美國認為其中有關于產品進口、發行和銷售的規定違反了GATT和GATS的有關條款和中國的人世承諾，于是將該爭端提請WTO爭端解決機構審理。WTO專家組經過審理，認為中國的有關措施確實與GATT項下的國民待遇要求、GATS項下市場待遇承諾和國民待遇承諾，以及中國人世關于貿易權的承諾相違背，因此建議中國調整有關規定使其符合WTO有關協定的要求。2009年12月，wTO上訴機構作出裁決，除了推翻先前的有關《出版管理條例》中第42條關于可被認定為保護公共道德的必要的結論，上訴機構基本上維持了專家組的意見。2010年WTO爭端解決機構通過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報告，該案進人執行階段。

對于該案的執行問題，中國在WTO爭端解決有關會議中表達了對于案件裁決和執行的相應意見，由于裁決中提到的文化產品涉及中國國內有關法律法規，因此經中美雙方協商，確立了案件執行的合理期限，即自通過裁決之日起14個月。在2011年召開的WTO爭端解決會議中，對于案件的裁決內容，中國已經履行了大部分，并對相關國內法規進行了修改，但由于案件本身的敏感復雜性，中國希望WTO爭端各方對于其裁決執行中遇到的問題予以理解，并通過各方合作共同解決問題。但美國則認為中方沒有積極履行案件裁決，并對于其中缺少進展的部分表示擔憂，因此中美之間又對該案件裁決如何執行部分和授權中止減讓部分進行協商，并隨后將中美之間簽訂的《關于DSU第21條和第22條下的程序協定》通知WTO爭端解決機構。

中國在執行該案WTO爭端解決機構的裁決過程中，對于涉案的《出版物市場管理規定》、《音像制品管理條例》、《出版管理條例》等法律法規進行了修改完善，但對于有關電影等領域的規定仍未予以修訂，而是在2012年與美國達成中國電影分銷措施執行的中美聯合通告，規定中國實際許可超過二十部電影進口到我國，并確認任何中國企業均有權申請并獲得電影經銷許可證等，由此看出，美國可以進口到中國的電影等文化產品數量得到增加。中國采取聯合通告形式既履行了WTO爭端解決機構裁決，同時相較于直接修改國內法律的方式，減少了對我國電影產業和國內法律法規的沖擊及影響。

二、我國執行WTO裁決中面臨的困境

從中美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案中可以看出，對于WTO裁決，我國始終秉持積極的態度進行履行，或通過修改國內相關法律法規，或積極與爭端各方進行協商，調整本國的對外貿易政策，努力執行WTO裁決。在中國執行裁決過程中，都依據WTO爭端解決機構的規定，在專家組或上訴機構通過報告30天內，向其通知中國的執行意向。此外，由于某些案件的復雜性，中國也同相關各方通過協商達成一致確定案件執行的合理期限。因此，中國在WTO裁決執行方面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執行記錄，雖然在其中所涉及的案件有的是關于中國敏感行業，如文化產品市場準人、國家戰略性原材料物資等，但在執行中我國仍有困境存在。

（一）中國的某些執行被認為是“紙面遵守”

有的外國學者指出，在一些案件中，盡管中國按照WTO裁決執行，修改了國內立法或相應的貿易措施，但在實際操作中，卻對與WTO規則不符的規定繼續維持或按照與WTO裁決不同的方式進行對外貿易，例如在市場準人、最小出口限制、高標準知識產權、低關稅、對待外國投資平等化等領域，因此，有外國學者認為，中國對于國際貿易規則的做法是在可行的時候對其進行遵守，而在國家利益受損時忽略有關規則。在中美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案中，如果中國完全按照WTO爭端解決機構的裁決執行，則需要取消中國政府減少甚至取消對于包括審查機制在內的對進口文化產品的壟斷，隨后雖然中美之間簽訂了諒解備忘錄，但在一些敏感領域，中國并不是完全執行DSB的裁決，因此不執行的情況仍然存在。

（二）在一些案件中仍有起訴方對中方執行結果不滿

很多涉及中國的WTO爭端解決機構的裁決都涉及對于國內立法的修改甚至廢除，對裁決的執行與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各個領域密切相關，且情況復雜，因此我國不能一味的按照裁決要求進行執行。在2011年，中國向WTO爭端解決機構報告案件的執行情況以來，美國曾多次對于中國在該案件中執行WTO爭端解決機構裁決情況發表意見，首先美國表示對于家庭娛樂錄音制品、出版物、視聽產品等裁決，中國并沒有完全履行;其次，對于WTO關于影院電影方面的裁決，美國同樣認為中國缺少相應的履行措施;最后，美國還認為中國在分銷權和貿易權方便也沒有徹底履行WTO裁決，因此美國隨后又向WTO爭端解決機構提起了關于文化產品分銷和貿易的訴訟。在2012年，中美之間又簽訂了《關于供電影院放映的電影的諒解備忘錄》，在隨后的DSB會議上，中國表示對于WTO爭端解決機構的建議，中國已經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但美國認為中國并沒有完全執行WTO裁決，備忘錄只是表示出該案件在執行過程中的進展。

三、中國執行WTO裁決的完善建議

（一）中國仍應堅持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

在現行的wTO規則中，發展中國家的地位相較于發達國家是不利的、被動的，WTO規則主要由世界上的貿易大國，主要是一些發達國家所主導，反映的是主導國家自身的利益。以美國為例，美國在世界貿易活動中，以自身利益和自身價值判斷為出發點，在世界貿易組織中堅持國家利益至上，因此，我國在執行WTO爭端解決結構裁決時，也應當堅持國家利益至上的原則。對于DSU第21.3條所規定的“合理期限”，并不存在一個確切的時間限制，因此涉案成員方在合理期限內并不必然要撤銷涉案爭議貿易行為，也不需要對爭議成員方所產生的損害進行賠償或其他救濟行為，此外，對方也無權在此前合理期限內采取報復措施，否則及違反了WTO規則。因此中國應合理利用該合理期限的規定，通過與爭端對方協商盡可能延長期限時間，從而為國內產業調整、法律法規修訂提供過渡時間。

此外，在WTO裁決執行過程中，現存的監督機制也有不完善的地方，WTO裁決的執行是在合理期限計算時起6個月計人DSB會議議程，并直到該爭端解決之前，其一直是被列入議程中，并由涉案有關成員方在DSB會議召開前至少10天，提交關于WTO爭端解決機構裁決執行隋況的報告給DSB。但對于成員方提交的報告，則存在諸多問題，比如對于按時提交報告的義務，缺乏嚴格有效的監督機制、成員方提交的WTO裁決執行報告內容重復等。此外，由于WTO對于報告沒有具體要求格式及內容，有的執行成員方提交的報告內容簡短，格式也各異，使得涉案對方無法通過報告內容來判定執行方是否真正執行了WTO裁決。

（二）靈活執行WTO裁決

對于WTO裁決，中國是否一定要無條件立即執行這個問題，長期以來，中國一直保持著良好的WTO裁決執行記錄，雖然WTO裁決的執行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如WTO規則的合法公正性、國家利益、國內外政治法律制度、國際聲譽等，但中國對于WTO的大部分裁決都在其規定的合理期限內，或修改相關貿易措施或修改有關法律法規進行執行，因此可以看出，中國在對待WTO裁決執行的問題上態度是積極的。

但是，中國是否必須“立即、無條件地”執行所有WTO裁決？對于WTO裁決，成員方有義務進行執行，有學者指出，DSB報告為爭端敗訴方確立了履行WTO裁決的義務。但由于WTO裁決與WTO協定的實質區別，成員方不能對其無條件立即執行，因為WTO裁定是由專家組或上訴機構的有限成員做出，DSB對其裁定內容的解釋不一定完全公正合理，可能存在武斷、甚至錯誤的部分，在形式上也沒有WTO協定那么正式。盡管WTO裁定的做出在一定程度上是參考了WTO協定內容，但WTO協定則更加正式合理，其是由WTO成員方經過談判后形成，隨后又由各國國內有權機關批準或通過。因此，執行方國內法院對于WTO裁決執行上保持一定程度的謹慎是合理的，應當在不損害國家利益的基礎上，采取相應的保障措施，對WTO裁決進行執行。

在WTO裁決的國內效力問題上，由于我國全國人大并沒有對國內法和國際條約關系問題作出明確、具體規定，因此我國可針對此類問題對國外有關規定進行研究。在美國，WTO裁決被明確排除在國內法之外，美國國內法律體系不受WTO裁決的影響;在歐盟，此類問題由歐洲法院在實際案件中加以解決。但從整體上看，WTO成員在執行WTO裁決時是拒絕裁決的優先效力和直接效力的。在我國，2002年最高法出臺了《關于審理國際貿易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根據其規定，在國際貿易行政案件中，當事人不能依據WTO協定直接向法院起訴，法院在作出判決時也不能把WTO協定作為直接依據，因此，在我國，最高法對待WTO協定的態度即為肯定其間接效力，而否定其直接效力。但是該規定沒有對WTO裁決的效力進行界定，因此WTO協定與我國國內法律法規的關系仍然不明確。

（三）加深對WTO規則的理解和運用

對于WTO專家組和上訴機構做出的如何執行WTO裁決的具體方法，成員方并不一定要嚴格按照其執行，而可以把其作為執行WTO裁決的具體選擇，成員方可以自主決定如何執行涉訴案件，或按照其建議執行，或自主選擇修改或廢除國內有關法律法規或相應貿易措施。WTO此種規則為成員方在其國內執行WTO裁決提供了裁量和自主選擇的機會。但在實踐中，中國對于WTO裁決的執行，卻沒有全面利用上述裁量空間，基本上對涉案措施都采取了直接修改或撤銷有關法規或貿易措施的方法，其余很小一部分是通過對和解協議進行執行的方式對爭議加以解決的。因此，對于WTO規則，中國應積極進行學習并加以理解和實際運用，同時學習其他國家利用WTO規則的先進經驗，創造性的靈活執行WTO裁決，例如曾有學者建議中國在執行WTO裁決時，積極援引“特殊和差別待遇條款”，因該條款是專門適用于發展中國家且涉及內容具體，基本上覆蓋WTO裁決執行的各個階段。但該條款有其自身的缺陷使其在實際操作中無法有效實施，即該條款內容過于宣誓性、原則性，而無具體措施，規則含糊、空洞，如DSU第21條規定：“對于需要爭端解決的措施，應特別注意影響發展中國家成員利益的事項。”但在實際運用中，該事項具體指的是什么，應如何特別注意則沒有進行具體規定，因此，從此角度上來看，有學者認為中國援引此條款并不具有現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