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霞
【摘 要】山西省京劇院原創京劇《長樂未央》獲國家藝術基金2017年度大型舞臺劇資助項目;京劇《曹操與楊修》在大江南北歷演 30 年不衰,堪稱經典, 兩部劇作在表現歷史環境中的“君臣關系”時有不同構思,將其比較研究,旨在尋找新創劇與經典劇之間的差距,從而助推舞臺劇的創作能力。
【關鍵詞】結構;主題;人性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02-0032-02
一、戲劇結構的特征
《長樂未央》用懸念式的開場直接凸顯戲劇矛盾,其開篇大喊“逃走了,逃走了”,寥寥數字勾起了觀眾的好奇心,即“誰逃走了”“為什么逃走了?”之后得知是丞相蕭何跑了,跑是為了追韓信,隨即又生疑“為什么單單要追韓信?”這一懸念讓戲劇在沖突點上拉開帷幕,宛若綻放的煙花,先聲奪人。
《曹操與楊修》遵循李漁提出的“立主腦、剪頭緒、密針線”古典戲文原則,開場一人一語,“招賢了”直接點題提出人才問題,結尾同樣情境,“招賢了”再次回應開篇,在結構上起承轉合更加工整。
兩部劇作核心部分力主敘事,講述韓信(楊修)被成功舉薦到最后被殺的故事,結尾重點抒發別離之際與故人的依依深情,劇作手法干凈利落,結構完整緊湊,邏輯線索簡潔明了,詳略有致。
二、人物塑造的方式
《長樂未央》首先對韓信的形象結構分為四個側面,第一面有才華,丞相蕭何抵命推薦;第二面心胸坦蕩,請封齊王時,不相信自己的這種行為會被劉邦猜忌;第三面講義氣,面對劉邦變本加厲的為難,兩次放棄自立門戶的機會;第四面有感恩之心,他記著項羽的好,記著當年沿街乞討時漂母之恩,并對此作出回報。但是韓信的整體形象最終表現出猶猶豫豫的特點,缺少了英雄氣概。如第四場,面對劉邦、呂雉變本加厲的欺辱,韓信坦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該聽從先生之言。”“憑韓信之力,只要想反,隨時能反。”此時是齊淮上前勸說“一念之差,危及國家。一朝反,半世英名毀。” 又如第七場,韓信言“這條路是自己選,怨不得呂雉,怨不得劉邦,也怨不得蒼天,我只為干干凈凈初心一片。”其次將劉邦作為反面人物進行塑造,讓戲劇格局一落千丈。劉邦在此劇中被塑造成一個地道的小人,當年為逃命將公主推下馬車;之后懷疑丞相蕭何逃走;再到懷疑韓信造反,并且采取種種卑劣手段對待;最后追剿陳豨,其目的全是為了自己,為了王權。劇作想用劉邦襯托韓信的高大,但這樣的安排遭到觀眾的質疑,質疑當初韓信是從什么地方看出劉邦異于項羽的江湖英雄,要投奔之,并與之結為知己?
《曹操與楊修》區別于一般意義上的歷史劇,它選擇以兩個歷史人物的性格沖突為切入點來架構戲劇景觀,劇作將曹操、楊修兩個人都塑造為出類拔萃的風云人物,他們之間是突出的個性和執著信念追求的矛盾。曹操 “自負”,一生追求千秋霸業;楊修“自傲”,一生追求文人情懷。但他們又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在之后相互交往的過程中,二人也是竭盡全力要守護這段感情,只是用力的方向不同,曹操雖寬容大度,但君臣原則不變;楊修篤信友以誠待,但忘記了君臣有別。于是,曹操在誤殺孔聞岱之后,容忍了楊修“恃才”讓自己夜夢殺妻、牽馬墜蹬、“雞肋”口令三回尊嚴受辱的事件,而楊修認為知錯能改才是一代梟雄應有的責任擔當,凡事一定要追究孰是孰非、孰高孰低,性格與追求的沖突讓觀眾信服了曹操從“愛惜”“倚重”楊修而終于動了殺念,楊修從真心輔佐曹操最終卻站到其對立面的過程。
戲劇人物在塑造的過程中常會將人物置于“考驗”的情境中去強化性格特點,慣用的手法有兩種,一是層層施壓,就像曹禺先生《雷雨》中勸繁漪“喝藥”一場,先是周樸園勸說,然后讓周沖請母親喝藥,最后讓周萍跪著請母親喝藥,以此來塑造周樸園作為舊時代男權權威捍衛者的形象;二是兩難之境,就像《趙氏孤兒》中的程嬰,必須要在趙氏孤兒與自己孩子之間做出抉擇,壓力之下,兩難抉擇才能拷問真正的人性。但中國藝術研究院馬也先生在《做好戲曲評論,先要思想“殺毒”》一文中指出:“讓程嬰滿腹委屈,傾訴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這是一種時代錯位。古代人并沒有所謂猶疑和抉擇,偉大人物性格的力量就在于他們并不進行抉擇,他們自始至終就完全是他們所希望和所要實現的那種人,而且永遠如此,這正是他們的偉大之處。”程嬰如此,楊修亦是如此,古代悲劇英雄給予后世人們更多的不是感傷和悲憫,而是驚羨和凈化。
薛若琳先生也提出將戲劇人劃分為五種類型,大公無私是圣人,公而忘私是賢人,先公后私是達人,公私兼顧是常人,損公肥私是小人,由此看出,人物因時代不同,分屬類型不同,性格也迥然不同,所以劇作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長樂未央》不能模式性地采用在矛盾掙扎中塑造人物性格的手法,因為從現實效果看,這種手法非但沒有產生錦上添花的效果,反而讓韓信的形象充滿矛盾和猶疑,左右搖擺,飄忽不定,缺失了英雄末路的悲壯與長歌當哭的慨嘆。
三、主題立意的呈現
《長樂未央》中“長樂”百度百科釋為兩重意義,一是歡樂不盡;二是長樂的“樂”出自周公旦制禮作樂的“樂”,意思是國君以親和力善待臣民,國將得以永續。兩漢以“長樂”為宮名,為帝王自我激勵“君與臣民長和”之愿望。但劇中散落有三重主題,第一重主題是批判劉邦用人疑心重重;第二重主題是贊揚韓信守義與感恩的品格;第三重主題是警示君臣要和睦才能成就偉業。題目乃劇作點睛之筆,是情節結構展開呈現的內核,從這個角度考量該劇主題應是第三種 “君臣和”,但整個故事情節在建構后所反映的主旨卻是第二種“贊韓信”,那么問題隨之而來,劇中韓信的人物行為事實上有三重心理驅動力,一是完成自我理想抱負,要鯤鵬展翅;二是士為知己者死;三是江山一統,戰事消弭,讓百姓安居樂業。因此,劇作想表達韓信不忘初心,卻不知“初心”有三,韓信不忘的究竟是哪一個?如此看來,劇作因其文不對題的弊端,讓主題闡發產生多義性,于是觀眾在把握劇作傳遞的思想情感時就產生了模棱兩可、左右為難、無所適從的情緒。
《曹操與楊修》在這一主題表達的過程中,創作者集中展示人性、展示生命體驗,這里的“人性”不是指恐懼、畏縮、猶豫,而是“堅守自我”所形成的不能調和的矛盾,是讓受眾生發“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生命感慨,最終主題因有了受眾集體性情感體驗而具有現代性和時代感。
綜上所述,戲劇創作者要有哲學家抽象生活本質的精神洞察力,學會用現代價值追尋的方式尋找創作的空間,在舞臺呈現中完成戲劇精神與價值的轉化。
參考文獻:
[1]胡世鐸.京劇<曹操與楊修>的結構和語言[J].大舞臺,2018(3).
[2]馬也.做好戲曲評論,先要思想“殺毒”[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