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權分置”背景下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

彭開麗 宋艷華 陳燕

摘要：在對湖北省10個縣區645戶農戶調研的基礎上，運用無序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對影響農戶轉入土地、轉出土地和不流轉土地的相關因素進行實證分析。結果表明，①在研究區域內，農戶的土地流轉現象較為活躍，調查者中有58.5%的農戶表示有流轉意愿，同時有53.9%的受訪農戶已經參與過土地流轉，但流轉形式仍較為單一，以出租給親朋近鄰為主，租金低，效果較差。②農戶土地流轉意愿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相比于土地轉出，年齡小、對未來農業期望高、家庭農業收入占比高、辦理了養老保險的農戶更愿意轉入土地；而家庭承包土地質量較好、農業收入占比高、沒有參與過農地流轉、不知道“三權分置”的農戶更不愿意流轉土地。③“三權分置”的實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戶對農地流轉的意愿認知和行為決策。針對研究結論，提出了建立更加完善的農村土地流轉市場，加強“三權分置”政策宣傳，制定與之配套的法律法規和政策體系等建議，以保障農村集體土地產權制度的順利運行，促進農地有序流轉和農村剩余勞動力的順利轉移。

關鍵詞：三權分置；土地流轉；農戶意愿；無序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

中圖分類號：F301.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39-8114（2019）03-0150-06

DOI：10.14088/j.cnki.issn0439-8114.2019.03.037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Abstract： This study analyzes the related factors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645 households in 10 counties and districts of Hubei Province. The disordered multi-class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was used to empirically analyze the factors affecting farmers' transfer to land， transfer of land and non-transfer land. The conclusions show that ①In the study area， the land transfer phenomenon of farmers is more active. Among the respondents， 58.5% of the farmers indicated that they have a willingness to transfer. At the same time， 53.9% of the affected households have participated in the land transfer， but the circulation form is still relatively simple， mainly by renting to the relatives， friends and neighbors， the rent is low， and the effect is poor. ②The farmer's willingness to transfer land is affected by many factors. Compared with the land transfer， those who are younger， with higher expects in future agriculture， the agricultural income accounting for a higher proportion in family， with endowment insurance are more willing to transfer to land； those with better contracted land quality， higher proportion of agricultural income， and had never participated in the transfer of agricultural land， do not know the "three rights separation" are more reluctant to transfer land； ③To a certain extent，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three rights separation" affects the farmers' willingness to cognition and behavioral decision-making. In view of 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it is proposed to establish a more perfect rural land transfer market； strengthen the propaganda of the "three rights separation" policy， formulate relevant legal and regulatory policies and policy recommendations， etc.， to ensure the smooth operation of the rural collective land property rights system， and promote the orderly transfer of farmland and the smooth transfer of rural surplus labor.

Key words： "three rights separation"； farmland transfer； farmers' willingness； disordered multi-class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自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允許農民以轉包、出租、互換、轉讓等多種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以來，中國的農地流轉從緩慢發展步入了規模發展階段。但在長期的流轉實踐中產生了許多問題，主要表現為普遍的農地經營兼業化、粗放化乃至撂荒化；企業發展迫切希望開發農村土地，但無法以承包地作為資產實現融資，發展困難；流轉合同不規范，農民承包權益保障難；流轉土地非糧化、非農化問題突出[1]。歸結起來，這是一個農地承包經營權權利結構不適應且滯后于實踐發展的重大理論問題，迫切需要中央層面給予頂層設計以破解[2]。為解決這一問題，2014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將土地承包經營權分設為承包權和經營權，標志著中國農地產權由“兩權分離”向“三權分離”轉變。2016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完善農村土地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分置辦法的意見》，要求在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的前提下，促使承包權和經營權分離，形成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分置、經營權流轉的格局。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將土地承包權到期后再延長30年。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提出，要完善農村承包地“三權分置”制度。科學詮釋“三權分置”的科學內涵，建立“產權明晰、權能明確、權益保障、流轉順暢、分配合理”的農村集體土地產權制度，是當前深化農村改革面臨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

農戶是農村社會中最小的生計單元，其顯在和潛在的響應是所有影響性研究的重要部分[3]。作為農村土地流轉過程中最大的權利主體，農戶的流轉意愿與流轉行為對農村土地資源的配置有著根本性影響。農戶流轉意愿一直以來受到國內外眾多學者的普遍關注，目前對農戶流轉意愿的研究主要基于實證研究方法，通過實地調研、座談、訪問獲取數據資料，運用統計分析或構建模型（Logistic回歸分析、主成分分析、灰色關聯度等）方法對農戶流轉意愿進行分析[4-6]，但將國家宏觀政策背景與農戶流轉意愿聯系在一起的研究相對較少。《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十三五”規劃均指出，要進一步推進城鄉一體化體制，農地是否順利流轉是關鍵。農地不能有序、迅速流轉，將成為農村勞動力轉移、規模經營、農業現代化發展的絆腳石，因此，目前的宏觀政策已經把農戶的農地流轉上升到國家戰略的高度。將政策因素納入農戶土地流轉的影響因素中進行研究，有利于進一步完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本研究以湖北省為研究對象，在進行大規模農戶調研的基礎上，將“三權分置”納入影響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因素中，運用無序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找出影響農戶轉出、轉入和不流轉土地意愿的主要因素，并對三者之間存在的聯系加以比較。研究結論將為構建與“三權分置”相匹配的法律法規與政策體系、改革和完善中國現有的農村土地流轉市場提供有益借鑒，有利于促進農村土地資源的有序流動和農村剩余勞動力的順利轉移，實現“三權分置”與“現代農業發展與農村社會穩定”的雙贏目標[7]。

1 研究方法與因素選取

1.1 無序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

由于農戶土地流轉意愿包括轉入、轉出和不參與流轉三種，為無序多分類變量，采用無序多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分析“三權分置”背景下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影響因素。該模型是二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的擴展，適用于因變量為分類變量且分類數大于等于3，因變量之間無序或有序但不滿足平行線檢驗的情況[8]。首先定義一個參照水平，其他水平與其進行對比，構建因變量水平數-1個模型。本研究以農戶土地轉出意愿為參照水平，構建2個Logistic回歸模型。

1.2 影響因素選取

依據“經濟人”的基本假設，農戶在進行流轉決策的時候，會綜合考慮多方面的因素，最終選擇使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經濟行為。結合相關研究成果[9-13]，從農戶自身微觀角度出發，考慮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社會保障、制度因素4個因素對農戶流轉意愿的影響，選擇以下21個變量（表1）。

2 研究區域與數據獲取

2.1 研究區域概況

湖北省是一個農業大省，2016年土地利用變更調查數據顯示，湖北省耕地面積520.50萬hm2，園地面積48.29萬hm2，林地面積857.15萬hm2，擁有“千湖之省”“魚米之鄉”的美稱，是全國重要的糧、油、棉、豬生產基地。全省農業人口4 294.6萬，占比72.70%。據農業農村部統計，截至2016年5月，湖北省農村家庭承包耕地流轉面積己達109.00萬hm2，占承包耕地總面積的36.10%，在全國平均水平之上；全省適度規模經營耕地面積達到61.00萬hm2，較“十一五”期間增長了235.20%；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 844元，相當于全國的103.70%。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確權登記頒證在全省范圍內展開，目前己基本完成。研究區域土地流轉情況如圖1所示。

2.2 數據來源與樣本特征

數據全部來源于2017年6—9月華中農業大學土地管理學院組織的“三權分置與農地流轉問題研究”課題組的調研。考慮“三權分置”對農地流轉的政策效應，選擇湖北省內農地流轉較為活躍的10個縣（市、區）為調查區域，分別為黃陂、咸安、赤壁、云夢、鐘祥、隨縣、紅安、麻城、鄂州與大冶，按照每個縣（市、區）選擇3個鎮、每個鎮選取5個村、每個村選擇5戶農戶的方式進行隨機農戶問卷調查（表2）。本次調查共回收問卷661份，其中有效問卷645份，問卷有效率達97.58%。

2.3 農地流轉狀況與流轉意愿

在受調查的農戶中，曾發生過土地流轉的農戶占53.95%。其中轉出戶較多，占比42.33%。根據是否參與過農村土地流轉將農戶分為轉出戶、轉入戶和未流轉戶3類，分別研究其土地流轉意愿。

從表3可以看出，轉出戶的土地流轉以出租的方式為主，同時大多只訂立口頭契約。認為租金或分紅高的農戶僅占1.83%，一般的占27.84%，認為租金或分紅低的占44.32%，甚至有26.01%的轉出戶沒有租金或分紅。一方面，大多農戶轉出土地是因為外出打工，為了防止土地荒蕪而將土地流轉給親朋好友，租金低甚至免除了租金；另一方面，細碎化的農地產出效率不高，在流轉給專業大戶、企業等時往往因此被壓低租金價格，農戶對于租金水平滿意度不高，但認為土地流轉對家庭有正面影響的農戶比例高于認為有負面影響的。

在轉入戶中，75.68%的農戶選擇了以出租的方式進行土地流轉，同時，高達85.14%的農戶在流轉中僅有口頭契約。大多農戶轉入的都是本集體經濟組織內成員的土地，認為不需要簽訂合同，只需要口頭協商即可，也因為是熟人，流轉的租金低。調查發現，43.24%的轉入戶甚至沒有支付租金便得以轉入土地；12.16%的轉入戶認為流轉土地對家庭有很大的正面影響，60.81%的農戶認為有較大正面影響，認為有負面影響的轉入戶僅占2.70%。

農戶已有的土地流轉經驗會對未來進行土地流轉的意愿產生一定的影響（圖2）。在調查中，72.89%的轉出戶表示有意愿繼續進行土地轉出，61.33%的轉入戶愿意繼續進行土地轉入，61.62%的未流轉戶將來也不愿意參與土地流轉；在轉讓方式上，愿意進行土地流轉的農戶中分別有75.12%的轉出戶、82.35%的轉入戶和66.67%的未流轉戶選擇出租的流轉方式，其次是轉包和轉讓兩種方式選擇比例較高；而在流轉對象上，有60.09%的轉出戶愿意將土地流轉給專業大戶，這主要是因為專業大戶有一定的生產能力和規模，生產效率更高，將土地流轉給專業大戶，土地的經營能夠得到持續保障，其租金一般較普通農戶更高。而對轉入戶來說，更加愿意轉入與自己更加熟悉的本集體內普通農戶和親朋好友的承包土地，占比80.39%。

3 結果與分析

3.1 回歸結果

利用SPSS 2.0對模型1和模型2進行回歸，模型似然比結果如表4所示。表4通過比較僅截距模型和最終引入自變量的模型來檢驗最終模型的偏回歸系數是否全部為0，P<0.05，拒絕原假設，說明至少有一個偏回歸系數不為0，該模型有意義。

各變量參數估計結果見表5。

3.2 農戶轉入意愿與轉出意愿的比較

農戶轉入意愿受年齡、農業期望、農業收入占比和養老保險等變量的影響顯著。從年齡變量來看，轉入意愿的β值為-0.043，即相對于轉出意愿，年齡小的更愿意選擇轉入土地。對未來農業發展的期望會很大程度上影響到農戶土地流轉的決策。農業期望的顯著水平小于0.05，說明農業期望對農戶土地轉入、轉出決策的影響顯著，農業期望=1和農業期望=2的β值分別為-2.943和-1.899，說明相對于轉出，認為未來農業不能致富和看個人機遇的農戶選擇轉入土地分別是認為未來農業能夠實現致富農戶的0.053和0.150倍，農戶對未來農業的期望水平越高，其選擇轉入土地的概率越高。農業收入占比的β值為1.978，說明相對于流出土地經營權，農業收入占比高的農戶家庭更愿意流入土地，即兼業化程度低的農戶家庭，對于農業收入的依賴程度更高，他們更愿意流入土地以增加家庭生產資料，擴大農業生產規模，提高農業收入水平。社會保障對農戶的決策也有一定影響，農戶對于土地的重視程度一定程度上源自土地的保障作用，養老保險的β值為-0.905，顯著水平0.030，相較于轉出土地，沒有養老保險的農戶選擇轉入土地是有養老保險的0.405倍，即辦理了養老保險的農戶更愿意轉入土地。

3.3 農戶不流轉意愿與轉出意愿的比較

耕地質量=3的β值為0.531、期望值為1.701，說明相較于土地轉出，家庭擁有耕地質量較高的農戶不愿意流轉土地的意愿更加強烈，為愿意轉出土地的1.701倍。農業收入占比的β值為0.972，說明相較于土地轉出，農業收入占比高的農戶不流轉土地的意愿更加強烈。農地流轉的經驗對農戶選擇不流轉或者轉出有顯著影響，農地流轉經驗=0的β值為1.531、期望值為4.623，說明相較于轉出土地，無農地流轉經驗的農戶更愿意不流轉土地，且概率發生比是參與過農地流轉農戶的4.623倍。“三權分置”作為一項鼓勵農戶參與土地流轉的政策制度，對農戶土地流轉切實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三權分置”=0的β值為0.766，顯著水平0.007，說明相較于土地流出，不知道“三權分置”的農戶更愿意不流轉土地，且概率發生比是知道“三權分置”農戶的2.152倍。

4 小結與討論

1）在調查區域內，農村土地流轉現象較為活躍，但流轉形式較為單一，效果較差。受調查農戶中，參與過農村土地流轉的農戶占53.9%，存在土地流轉意愿的農戶占58.5%，說明較大部分農戶存在土地流轉需求。但通過調查發現，農戶土地流轉的形式較為單一，多采用出租給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或親朋好友的方式，只保證了土地不撂荒，但土地細碎化、粗放化依然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較大部分農戶沒有規范的流轉合同，給今后的土地糾紛留下隱患；同時，流轉租金較低甚至沒有，土地流轉為農地轉出戶帶來的收益較小。

2）農戶土地流轉意愿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相較于轉出意愿，年齡小、對未來農業期望高、家庭農業收入占比高、辦理了養老保險的農戶更愿意流入土地；而家庭承包土地質量好、農業收入占比高、沒有參與農地流轉經驗、不知道“三權分置”的農戶更愿意不流轉土地經營權。

3）“三權分置”的實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戶對農地流轉的意愿認知和行為決策。根據模型回歸結果，了解“三權分置”的農戶參與土地流轉的意愿更加強烈。“三權分置”通過加強對農戶土地承包權的確權在較長時期內保留了進城落戶農戶的土地承包權，同時，通過允許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解決了農業規模化生產經營中的資金問題，使農戶對于土地流轉更加放心。因此，“三權分置”對于促進農戶承包土地有序流轉、實現農村土地規模化經營、減少土地撂荒和粗放經營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4）由于“三權分置”的實施時間很短，大多數農戶對于該政策的了解程度不高，黨員和村干部的了解程度要明顯高于其他普通農戶。各級政府應當加大對“三權分置”政策的宣傳力度，向農戶講解政策的各種利好，使政策真正傳達到老百姓。并制定系列措施推行政策，包括權益保護、效率提高、有序流轉、產權明確、市場主導等相關農村土地流轉的政策措施，真正發揮“三權分置”政策對農地流轉的促進作用。

5）農村土地流轉多為農戶自發性流轉，缺乏流轉政策指導、中介服務以及監管保障機構，農戶尋找流轉對象、途徑的成本高，往往圖方便流轉給親朋近鄰，租金低、效率低，易引起糾紛。政府應該建立更加完善的農村土地流轉市場，公開的農村土地流轉信息平臺，幫助農戶尋找流轉對象和流轉途徑，同時對農村土地進行確權登記、評估價值，實現對流轉租金的指導，保障流轉農戶的合法收益，成立專門的監管機構，有效防止和解決因農地流轉產生的糾紛。

6）本研究選擇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影響因素時，主要從農戶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社會保障和制度因素方面考慮，對于地域間的經濟、區位等其他因素考慮較少[14]；而對于“三權分置”這一影響因素主要根據農戶是否知道“三權分置”來衡量，量化標準較粗略。在未來的研究過程中，應注重不同時期農戶農地流轉意愿的變化和趨勢，同時，建立衡量農戶對“三權分置”政策了解程度的評價標準，增加對糧食主產區、生態區域等不同功能定位區的比較研究，從而更好地評價“三權分置”的政策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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