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鄉村英國”

李英姿

2018年我有幸赴英國謝菲爾德大學學習三個月。我們所在的謝菲爾德市，號稱英國第四大城市，卻也只有50多萬人口。中國人稱之為謝村，待久了就會明白為什么叫謝村。謝菲爾德市是一座大學城，謝菲爾德大學和哈拉姆大學分布在城市中心，中國學生占國際學生的差不多三分之一比重，走在街上，不時可以遇到中國面孔。

有人說在英國除了倫敦都是村兒，這句話聽上去有些夸張，卻也道出了幾分實情。以謝村為例，晚上7點多之后街上基本上就看不到人了，路燈稀少而昏暗，也聽不到什么聲音。我有一次回來晚了，一個人走在路上很是緊張，只好拼命加快腳步趕緊回到駐地。執行冬令時之后，我們下午下課是4點鐘，步行回宿舍走著走著天就黑了。真可以算得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回到了我小時候東北縣城的那種生活。在英國，除了倫敦、格拉斯哥、利茲等城市有大型商業綜合體，夜生活會豐富些，其他地方晚上基本沒什么夜生活，即使白天喧囂熱鬧如劍橋、牛津，到了晚上也依然沉寂一片，讓人很是懷疑白天的人頭攢動是不是一種幻覺。

在英國都是慢生活，從街頭巷尾到處都有的咖啡館可見一斑。咖啡館遍布城市各個角落，在大學里，甚至每個教學樓都設有咖啡區。咖啡需要慢慢品味，咖啡館里總是有不少人，看看書，聊聊天，這種閑適的生活令人著迷而羨慕。交通也能體現人們的生活節奏。英國的公交車上沒有售票員，也沒有安全員，司機同時負責售票。司機都是慢性子，也很有耐心，慢慢收錢、慢慢找零錢，絕對不會催促乘客快點兒上下，一定等著乘客一個一個下車，一個一個上車了，才會再發動車子。

在英國期間我去了幾個有名的小鎮，對英國的慢生活及傳統懷舊有了更多的體會。

名為Hathersage的小鎮距離謝菲爾德有20多分鐘的火車車程，這里是著名的勃朗特姐妹的故鄉。小鎮上除了個別登山客外幾乎遇不到當地人，到處是成群結隊的羊，我們戲稱這里羊比人多多了。空氣中彌漫著新鮮的羊糞味，腳下要十分小心不要踩到羊糞。小鎮臨近英國最大的峰區（Peak District）國家公園，曾經在《簡愛》《呼嘯山莊》等電影或文學作品中出現過的一些場景就位于峰區。這里風很大，恐怕不只有十級，把人吹得東倒西歪，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作家為什么把自己的作品命名為《呼嘯山莊》（Wuthering Heights），真的是呼嘯、呼號、呼天搶地。

海邊小鎮Llandudno，一般翻譯為蘭迪德諾。蘭迪德諾位于威爾士最北部，是英國著名的碼頭和休閑勝地。海岸旁邊是大歐姆山（Great Orme），碼頭上有長長的棧道，棧道盡頭是類似帳篷的娛樂場，里面有傳統的夾娃娃機、游戲機什么的。沿著海邊有一溜兒小店，售賣各種旅游紀念品、文化衫之類的，還有專門賣碟片的，有披頭士、貓王等的唱片，唱片機里也播放著他們的歌曲，周圍張貼著那個年代流行的人物海報，真是滿滿的懷舊風。雖然是旅游休閑勝地，這里的商業氛圍并不濃厚，基本處于未開發或者半開發狀態。看慣了國內景點太多的人工痕跡，這里反而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可貴。在蘭迪德諾，可以看到很多英語和威爾士語的雙語標識，這里施行的是雙語政策，但是由于英語的強大影響力，威爾士語還是不可避免的衰微。

康威小鎮（Conwy）位于威爾士北部海岸，是一個極具中世紀風情的小鎮，此地依山傍海，以康威城堡聞名于世。康威城堡有幾百年的歷史，現在能看到的城堡沒有了屋頂，只剩下城墻，除了石頭以外材料的建筑都因為戰火、天災等原因消失殆盡，但是后人也并沒有對城堡進行特意修繕或者復原，而是就這樣以殘缺的姿態矗立在那里，其數百年的繁華與榮光也只能付諸這般斷壁殘垣，唏噓奈若何。后來我們又去了約克的圣瑪麗亞修道院（St. Marys Abbey），也是任其廢墟一片。站在康威城堡上可以俯瞰整個海邊小鎮。海邊有很多海鷗，不怕人，很是兇猛，一個同行的朋友剛吃了一口冰淇淋，海鷗一下子就把冰淇淋整個叼走了，令人驚嚇不已。康威小鎮的歷史與現在完美融合，人文與自然渾然一體，身處其中，心靈仿佛一下子放空了。我們的時間很趕，真想在康威小住幾天，好好感受這般寧靜與美好。

我們還去了有英國最美鄉村美譽的科茨沃爾德（Cotswolds），據說此地與法國的普羅旺斯、意大利的托斯卡拉齊名。科茨沃爾德是一片散落著二百多個小鎮的區域，到底哪個小鎮最美，說法不一。其中水上波頓（Burton-on-the-Water）有“小威尼斯”之稱，顧名思義，既然是“威尼斯”，就一定有水。一條清清淺淺的小河穿過小鎮，河上是好幾座有上百年歷史的石橋。河的兩岸是郁郁蔥蔥的低矮樹叢，房屋掩映在樹叢后面，若隱若現。小鎮上的房子錯落有致，基本統一為蜂蜜色的主色調，溫暖明亮。房前屋后的花園整飭得很有章法，都很有自己的特色。墻壁上爬著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紫藤、綠藤。這里的自然景觀歷經500年不變，古樸、自然、寧靜，真是一派山水田園，詩情畫意，仿若童話仙境，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河岸旁邊是一些咖啡店、餐廳、商店等，賣些旅游紀念品，手工小玩意兒，感覺這些小店完全要依靠游客支撐生意。不遠處看到一間小小的咖啡館，室外也擺有桌椅，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圍坐一隅，輕輕訴說，不時傳出笑聲，偶爾啜上一口咖啡，伴著夕陽柔和的光芒，這畫面不要太美。

大文學家莎士比亞的大名享譽全球，莎士比亞可以說是英國文化的代表，是整個英國的驕傲，他的故鄉斯特拉福德（stratford）小鎮位于埃文河畔。埃文河的英文是Aven，國人因此也稱其為雅芳河。莎士比亞故居、莎士比亞女兒的房子、受洗及安葬莎士比亞一家的圣三一教堂散落在小鎮的不同地方，城市廣場上還有莎士比亞戲劇人物的雕塑，到處都是莎士比亞的痕跡，整個斯特拉福德仿佛在時刻提醒著人們，莎士比亞屬于這里。靜靜的埃文河里，鴨子和鵝游來游去，這種靜謐與安詳，讓人不忍離去，索性和朋友在河邊的咖啡館來上一杯咖啡，聊聊過往，青草味、咖啡的醇香混雜在一起，沁人心脾，仿佛時間靜止。

著名的溫德米爾湖（Windermere Lake）位于湖區，因為《花兒與少年》這個節目曾到此地錄制而名噪一時。11月份的湖區并不是旅游旺季，但是游客并不少。我發現在英國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天鵝、綠頭鴨和白鵝，并不像國內那樣經常在水里投放錦鯉。英國的鴨子和鵝都不怕人，肥肥的、走路笨笨的，游人喂它們，它們就湊過來毫不客氣地大吃特吃。

雖然我在英國停留短暫，還不能深入了解英國普通民眾的生活，但在感官層面對后資本主義時代人們富足閑適、傳統懷舊的生活狀態有了一定認識，尤其是英國的鄉村更是把這種情懷演繹得淋漓盡致。文學家林語堂對英國的鄉村心馳神往，他認為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之一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足見英國鄉村的魅力。感受了英國的鄉村，也就不會奇怪政治家斯坦利·鮑德溫（Stanley Baldwin）說“英格蘭就是鄉村，鄉村才是英格蘭”，著名記者吉里米·帕克斯曼（Jeremy Paxman）則斷言鄉村是英國的靈魂所在。可以說，英國與鄉村互相成全，無鄉村不英國，正是獨一無二的鄉村成就了獨一無二的英國。英國的鄉村樸實無華，歷久彌新，仿若幾百年前的舊時光從未改變，讓人總有穿越之感。由此聯想到在英國有很多二手店，一點兒也不門庭冷落，英國人如此鐘愛老舊物件，雖然很大程度上出于慈善的考慮，恐怕也與英國人對復古和懷舊的追求有關。這也許是英國人刻板固執的一個表現，看似活力不足，實則也是一種難得的持守。走過了英國很多鄉村，不禁讓人恍惚，似乎去了很多地方，又似乎只去了一個地方。這種久違的寧靜和質樸令人感到新奇，熟悉又陌生。“藍天依然，白云散落，花落草長”，也許只有跋山涉水、百轉千回之后，才會明白彈指剎那即是永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