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勿”追憶兩段感情下的母愛

鄭凱文

從剛開始受理這個案件到最近一次接觸這個女性，感覺她背負了太多。接觸的越多，我越發覺得：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像其他女人一樣渴望幸福；她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像其他母親一樣，愛自己的孩子。從年齡上看，她是一個中年人，是一個“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賢妻良母，但是她空有一身本領，無處去施展；從對孩子的感情而言，她不是一個好母親，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但她卻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為了孩子的幸福，她敢拼敢干，不懼生活的壓力。

一段“門當戶對”的愛情一段不舍卻割舍的感情

在接手她的第一個變更撫養權案件時，我了解到了她的第一段婚姻。她很優秀，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某名牌大學，畢業后即進入了某國企，成了大家羨慕的對象。但是大學沒有談戀愛成了她的遺憾，從上學、畢業到就業全憑父母安排，談婚論嫁也不例外。她父母特別重視門當戶對，在母親的撮合下她跟同樣在某國企的一個高管結婚了，二人不論從學歷還是從年齡（男比女大3歲），都特別“般配”，但沒有情投意合僅有“標準”“硬件”，沒有讓兩個年輕人真正過在一起，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加之工作的繁忙，疏遠了二人的距離，保守的觀念讓二人維持著這個僅有框架的家。但是結婚兩年還是有了孩子，孩子給這個“冷漠”的家帶來了些許溫暖，或許正是由于愛孩子，才讓這只幾近破碎的“扁舟”在蒼茫的海上又繼續飄搖了8年。最終她還是扛不住了，10年的婚姻終于到頭了，她選擇了解脫，這段“門當戶對”的愛情也劃上了句號。作為法官，我除了為這段失敗的婚姻感到扼腕外，更為孩子失去了完整的家而感嘆，她跟孩子相依生活的歲月肯定不好過。

在打電話發起訴的過程中，又經助理、書記員了解到，不能說她不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也不能說她不愛孩子。離婚時，她其實放棄了很多，才爭取到孩子的撫養權，孩子得以跟她共同生活。可單親母親的生活可想而知，除了面對工作的壓力外，更重要的是孩子的“種種難題”，且不說孩子淘氣等，孩子的成長可謂各種“燒錢”，資料費、伙食費、孩子上學放學接送費、陪護費、補課費……但該給孩子的她一樣也不想落下，原本還能在單位有所成就的她，卻因生活的重擔也僅僅是“勉強度日”。這時她開始渴望有依靠的日子了。

她開始尋找情感寄托，因精力有限，導致她工作開始受挫，加之孩子長大，愈發不理解母親當時離婚的做法，出現各種叛逆。在此期間，孩子的父親時常探望孩子，得知孩子過得不太好，想爭取孩子的撫養權，便將她訴至法院。我們詳細了解了孩子父親的情況，在我們給雙方做調解工作后，她明白了怎樣做是對孩子最好的。孩子父親或許不符合她的心意，但畢竟不是一個壞人，也時常來看望孩子，同時孩子父親是國企高管，且目前孩子正在升學的關鍵時期，為了給孩子更好的條件，她終于同意將孩子的撫養權變更給了孩子的父親。期間，因為愛孩子，她也選擇過再次到法院立案起訴孩子父親要回撫養權，根據“首審責任制”的要求，我再次對他們進行了調解，講明利弊，她最終選擇了撤訴，此次也讓我明白她真的是太愛孩子了。

一段由“愛”而誤入歧途的愛情 一段因“愛”卻不能放棄的情感

后來，我在篩查案件時，再一次看到了她的案卷，這一次她成了被告，一個男的起訴她要求變更撫養權。這次我了解到了她離異后的第二段感情經歷。離異后的她，除了渴望依靠外，也渴望愛情，她希望找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她不再求“門當戶對”，只要求對她好就行，終于她遇到了一個對她好的人。這個男的條件確實一般，是一家小單位的職員，看似本分的長相也讓她放松了戒備，反而陷入了愛情的旋渦，她一直希望嫁給他，但不知為何男方卻各種推脫，終于她得知了真相——其實對方已有家庭，還有兩個孩子。二人雖已鬧崩，但此時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且已經出世。她不忍孩子的未來一片慘淡，更不希望孩子獨自面對這薄情寡義的人生，她下定決心獨自將孩子養大。她目前獨自帶著這個孩子。聽到她被騙的經過，原本還想指責她，聽到她在電話那頭不住地落淚，我終是難以啟齒。

我繼續耐心地聽著，事情似乎從未向好的方面發展，她為他舍棄了“榮華富貴”，但他卻想“毀掉她的人生”。該男子想奪走她現在唯一的孩子，對方的理由貌似也很充分，他收入比她高，能夠給孩子更好的教育、醫療，且目前他也離異沒有孩子，能夠給孩子父愛……她提到，她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看到孩子跟這個“欺騙她”的父親是不可能幸福的，她哭訴著乞求我不要將孩子判給那個“騙子”，她還提了這幾年來獨自帶著孩子的不易，孩子跟她感情特別好，她也是一直在努力工作，偶爾也打零工，爭取孩子上好的幼兒園。然而，屋漏又逢連夜雨，孩子因一次發燒住院，她不得不辭掉工作傾心照顧孩子，耗盡財力。無工作的她，又陷入了被動，無數個夜晚淚水打濕睡枕，夜半被困難驚醒，明天將何去何從她真的不知道。聽到這里，我的內心也很難受，我告訴她多準備些證據，舉證孩子跟她過得更好，孩子跟著她更有利的情況，跟她說完，我就匆忙掛了電話，此刻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當你摔到谷底的時候，意味著接下來只能走上坡路了”，后來事情真的有了轉機，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她告訴我，孩子的病好轉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也再次找到了工作。在法庭上，她做了充足的準備，該男子在證據懸殊的情況下，對方也妥協了。為了孩子好，二人終達成了調解。她的孩子終于是她的了。看到一個女性的堅強，有了好的結果，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這便是這個女人的故事，我看到的是一個渴望被愛，渴望幸福，渴望讓孩子健康成長的母親，也許命運不公，也許處境艱難，但是她竭盡所能在掙扎，她的努力我切實看到了。作為法官，我由衷地希望她和她的孩子今后的日子能夠平安順遂。

法官提示

我們在審理涉及孩子的撫養費、探望權、變更撫養關系等案件時，也接觸過不少父母，看到很多為孩子操心的父母，也接觸過諸多利用孩子、把孩子當作工具的父母，但法律并非是冰冷的，而是有溫度的，法官也是有情感的。就變更撫養權而言，離婚后，孩子由誰直接撫養，應該從保證子女的身心健康的角度出發，全面考慮孩子自幼撫養情況、生活環境、教育狀況、父母雙方具體情況等多種因素，且尊重孩子本人的意愿。如孩子當前學習生活狀況是否穩定，由其中一方撫養是否會嚴重威脅孩子成長等是否最有利于孩子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離婚后，子女無論由父親或母親直接撫養，仍是父母雙方的子女，父母對于子女仍負有教育管理職責，非直接撫養的一方也有權參與子女的成長。撫養人應當充分保障非撫養人的探望權，而非撫養人也應當尊重撫養人的撫養權。不能僅站在各自的角度考慮問題，更不能以犧牲孩子的健康成長和對方的合法權益來維護自己的利益。雙方應攜手共同為孩子創造一個和諧幸福的成長環境，將離婚對孩子的傷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