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聞此話,王騰擺擺手,面對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我還是那句話,”他說著,語氣突然堅定起來,直起了腰板,“那三十萬元,我是經過批準后,用以從德國引進三批質譜儀和一臺定碳分析,是用來開發國家的A-2D項目。之后我就離職,離職下海了,咳……”
王騰感到喉嚨一甜,如喝過清茶后的回甘一般。他知道自己剛剛雖痛飲了水,可精力其實已經耗盡,腦袋繼而一陣眩暈,不由降低了語音接著說,“之后我離職創業,大興的胡總一時無法應付那么多項目,便把A-2D項目拋給了我,又向地區政府申報,還給我調撥了幾筆資金扶持和財務扶持,那幾臺機子也就合法算在內……”
“一派胡言!胡總在搜查……哦……不是,”李偵查員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改口,接著說:“東門地區檢查機關在對微星公司搜查的時候,并沒有發現你所說的資金扶持批文!同時,我們也沒有找到那四臺機子的收購合同與發票。我們還特地找到了專家,對那四臺儀器進行了鑒定,結果那些破玩意兒根本就是劣質貨,連商標都是你們自己貼的,與貨款至少有二十萬的差價!”
“胡總?”
王騰愣了一下,馬上苦笑,李偵查員的口誤果然證實了自己之前的判斷!他在心里暗暗悲嘆,真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胡萬仇!為了一己私欲想吞并微星,誣陷我貪污公款。王騰沉浸于往事之中。
想當初,在那個年代,他和胡萬仇剛認識的時候,因信仰相同而惺惺相惜。1978年改革開放后,受黨中央改革開放政策的鼓勵,他們以技術入股加入大興,很快便因工作努力出色,分別坐到了正副總經理的職位。然而,面對利益的誘惑,胡萬仇沒能堅守道德操守。因為害怕王騰揭露他貪污的老底,一再對他進行種種脅迫。在胡萬仇的威逼利誘之下,王騰不得不離職下海創業。胡萬仇本以為除去了一個心頭大患,可沒想到微星公司經過短短三四年時間的發展便很快崛起。胡萬仇又再次眼紅,于是便借助兩人老友的關系,再利用官商勾結的權力之便銷毀了大部分證據之后,將原先政府的一筆人才扶持撥款顛倒黑白,說成是王騰貪污。
想到這兒,王騰不禁悲從中來,搖了搖頭。
“那批儀器是我們從德國定制打造進口的,貼的自然是我們自己的商標,看起來像三無貨,但儀器本身沒有什么問題?!?/p>
“你還想抵賴?”
“李偵查員!”
王騰突然咆哮起來,積壓多年的怒火終于抑制不住而燃燒起來。
“有人誣陷我,誹謗我,銷毀了當年地區政府給我的扶持資金批文和那些收據,這些事你們不去追查,只是跑過來逼問我!你們是何居心!”
剎那間,審訊室里寂靜了。
“好!你們既然要問,我索性一口氣說個明白。”
王騰鼓起身體里殘存的一些氣力,提高了嗓音據理力爭。
“你們指控我借助職務之便從國企大興貪污,假借購買幾臺破爛儀器而侵占三十萬元,可是你們懂技術嗎?我相信你們不懂!你們可以去請一位專家過來?!?/p>
他說著頓了一下,由于體力不支,便把嗓子而非體內的力氣扯起來喊,“去請專家跟我來對質!當年大興公司購買的第一臺定碳分析儀,是利用國外最先進的技術。這臺分析儀可以完成對含稀有元素物質的質譜分析,和對其他元素含量的分析,專門用于碳基元素氣態、固態樣本的檢測。眾所周知,一般的碳質譜分析技術都是利用離子偏轉的原理,而我們用一串帶電粒子束,把它如一個炮彈般,去轟擊樣本的原子,使它變成陰陽離子。然后再把這個離子放在強磁場環境中,根據對離子所產生的不同偏轉動量進行檢測,推算出質譜,再進行如半衰期的計算。”
“大家都知道,計算質譜的方式是利用不同離子,在磁場當中的比荷公式進行倒推的,利用比荷與電動勢的反比,得出數據。而我們采購的那臺質譜儀,它采用德國和美國最新的水平進樣的操作方式,在利用公式計算質量和輸入電動勢的時候,是采用靜態輸入,比原先的動態方式來得更精準,這需不需要創新技術才可以實現?你們完全可以去請專家好好查查這臺機子的市場價值,看值不值數十萬人民幣!更何況那是開模定制!”
坐在中間的那位李偵查員被王騰這一番話給驚呆了。
“那另外三臺呢?”女助理檢察官這時也發問了。
“那三臺也是質譜儀,專門利用一個國內專利,加入了粒子加速器的技術,讓帶電粒子速度可控,對不同同位素的動量檢測,比傳統值也精準了數倍,價格依然不低?!蓖躜v回答。
坐在他面前的三人面面相覷,都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聽天書一般。他們都被王騰如數家珍的氣勢給鎮住了。小屋內又靜默了好幾分鐘。
“我們,咳咳……”
遲疑了數秒之后,李偵查員伸出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接著說:“我們檢察院會去核實你所說的這些是否屬實。不過我們還有一個疑問,既然你不肯承認那幾臺機子是假貨,那1984年那次云南大理漢代古墓考古事件,出土的那件文物——”他這時話鋒突然一轉,像出鞘的快刀突然變得鋒利起來,“那件文物的異常,這事你又怎么解釋?”
王騰一愣,心里突然一驚。他暗自思忖,該來的果然來了。
“那件事……”
王騰靜靜地盯著眼前的偵查員,足足看了一分鐘。
“那件事,我不知道。”
他最后低下頭,好像自言自語一般。
“王騰,你果然有問題!”李偵查員快速回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場的稻草,立刻痛斥起來,但仍不時偷偷低頭翻看一下卷宗。
“1984 年6月15日,你為云南大理國家科考隊提供了涉案當中的一套質譜分析儀,并派兩名維護人員,用來分析62—A14 號墓室中考古挖掘出土的文物,有6 件金銀制品文物接受了檢測。然而,其中5件經過了你公司所生產的分析儀檢測之后,突然不知去處,只剩下最后一件被隊長緊急保存起來。而恰恰就是這最后一件文物,它最終的碳-14檢測報告,竟然有10個年代結論,10個結論!這么劣質的檢測效果,你難道還不承認?你為了掩蓋自己貪污公款、購買劣質儀器的事實,還偷竊了國家的文物,這么明顯的事實你敢不認?!”
“李偵查員,你說錯了!”
王騰抬起頭來,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又噎住了面前的三位偵查員。
“大理那次考古事件,我提供租賃的是那臺定碳儀,而非質譜儀?!彼琅f鎮定地說,“你連事實情況都搞錯了,我要提出反訴!我要讓檢查機關調查一下,當年那些批文是不是有人故意銷毀!”
“你轉移話題!”
“不,我只是……”
王騰正準備繼續抗辯的時候,突然,身后審訊室的大門猛地被打開,一陣木門吱呀的聲音使得四人全部一怔,隨即轉過身來。只見一個人急忙走進來,臉上的表情似乎十分焦急,像是出了什么狀況。
“老李,局長請你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