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輯】73看戲北京人說[聽?wèi)騗

有人說，學(xué)北京話的最大障礙，就是弄不明白一些土話，比如“摡摟”、“點補”、“瓷器”、“貓膩”等等，所以覺得北京話難學(xué)。其實，這是對北京話的一種誤解。不可否認，北京話里有些方言土語需要您揣摩，因為有些方言土語是蒙語和滿語，如“摡摟”、“貓膩”，但大部分北京土話是大白話。大白話平鋪直敘，通俗易懂。您忘了普通話里，對什么詞需要說明，往往會說：“說白了”，這個“白”字，就是大白話。

聊到這兒，我想說大白話是北京話的特色，沒錯兒，但大白話也不是一碗白開水，看著簡單，您要是把它用到地方，也就是說把大白話說準確，也不是張嘴就來的事兒，尤其是寫文章。

在這兒，我想跟您聊聊北京的戲劇家翁偶虹先生。翁先生是地道的老北京。他1909年生在北京，父親當(dāng)年在清政府的銀庫任職，是個戲迷。他姨夫梁惠亭是京劇花臉名家，他從小就跟著父親和姨夫聽?wèi)颍?6歲時，就給自己的書齋取名“六戲齋”。哪“六戲”？即：聽?wèi)颉W(xué)戲、演戲、寫戲、評戲、畫戲。這“六戲”，他這輩子還真都做到了。

聽與學(xué)甭說了，翁先生不但演戲、評戲，還寫戲，一生整理改編了100多出戲，其中著名的有《鎖麟囊》、《野豬林》、《紅燈記》（與阿甲合作）等，有人將他跟英國的莎士比亞相提并論，其實，他編寫的戲比莎翁還多，他畫的京劇臉譜自成一家。可以說翁先生是中國現(xiàn)代戲劇大家，但老先生自己卻不認是什么大家，像其他老北京人一樣，他身上并沒有大家的架子，待人接物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翁先生晚年寫過一首“自志銘”：“是讀書的種子，也是江湖伶?zhèn)?也曾粉墨涂面，也曾朱墨為文。甘做花虱子與菊同，不厭蠹魚與書林。書破萬卷，只青一衿;路行萬里，未薄層云。寧俯首于花鳥，不折腰于摺紳。步漢卿而無珠簾之影，儀笠翁而無玉堂之心。看破實未做，作幾番閑中忙叟;未歸反有歸，為一代今之古人。”這篇銘文，將他一生的志趣和情操做了高度概括。我特別喜歡其中的“寧俯首于花鳥，不折腰于搢紳。”和“看破實未做”，“未歸反有歸”。這種內(nèi)在的氣節(jié)，可以說是老北京人的性格寫照。

翁先生1994年去世，活了85歲。他的一生除了戲劇之外，還喜歡花鳥魚蟲，這是老北京人的“四大玩”。晚年，他經(jīng)常給報刊寫一些有關(guān)養(yǎng)花養(yǎng)鳥的文章。那會兒，我在北京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工作，我有個同學(xué)在雜志社當(dāng)編輯，受他之邀，我曾幾次到翁先生家約稿和取稿。

北京原來有兩個太平湖，北邊的太平湖在新街口外，即現(xiàn)在地鐵車輛段的位置，老舍先生就是在這兒投湖“走”的。南邊的太平湖，大體在現(xiàn)在中央音樂學(xué)院東邊的位置。如今這兩個太平湖都沒了。當(dāng)時，翁先生的家住在南邊太平湖邊兒上的姥萊街胡同。因為我有個姨姥姥跟翁先生住鄰居，我是通過這個姨姥姥認識翁家人的。

那會兒，翁先生留著長髯，慈眉善目，仙風(fēng)道骨，神閑氣定，說話一口純正的京腔兒。每次到他家，他都要泡茶、敬煙。雖然我是晚輩，但他并不在我面前端著或拍老腔兒，透著那么和善。有時拿到稿子，我還要跟他聊會兒天。跟老爺子聊天長學(xué)問，我從他那里學(xué)到不少北京話，比如“聽?wèi)颉薄?/p>

老北京人從來不說“看戲”，而說“聽?wèi)颉保瑸槭裁茨兀课滔壬嬖V我：早年間有“生書熟戲”一說。到書茶館聽書，要聽生的，這部書從來沒聽過的，越聽越愛聽。到戲園子聽?wèi)颍寐犑煜さ模@出戲越熟越愛聽，甚至，自己都能唱兩口兒的最好，為什么？因為您熟，總想聽聽名角兒是怎么Ⅱ昌的。

一般人進戲園子聽角兒們唱戲，要微微閥上眼睛，隨著角兒們的唱腔板眼，在大腿上輕輕地打著節(jié)拍哼唱，才能真正享受到京劇藝術(shù)之美。 所以看戲不是“看”，而要“聽”。一個“聽”字，便有了京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