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利
法國的“黃背心”運動持續了一個多月,熒光黃的“火焰”從巴黎延燒到整個歐洲。曾經毫不起眼的黃背心,已成為草根階層向精英政治發起挑戰的旗幟。
警察的怒火被點燃了
2018年12月21日深夜,“黃背心”運動開始在法國上演“第六幕”。據法國《世界報》報道,在盧瓦爾省圣埃蒂安市的主干道上,人們點燃了輪胎,濃煙伴隨火光沖上天空,籠罩了整片地區。一名司機撞上一輛被“黃背心”截停的卡車,不幸身亡。
這名36歲的男子是在“黃背心”運動中遇難的第十人。不過,與運動最轟轟烈烈的時期相比,“第六幕”的人數已明顯下降。巴黎地區僅剩約2000名抗議者,部分歸功于警察的盡職盡責。
眼看“黃背心”要消停了,法國警察卻不干了o
2018年12月19日,巴黎戴高樂機場1號航站樓入境處罕見地排起了長隊,焦躁不安的游客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等待良久。海關檢查護照通常只要一兩分鐘,但不走運的旅客們趕上了“黑色警察日”一一這是警察工會向政府吹響的戰斗號角。警察打著“深度檢查護照”的幌子拖延時間。同時,巴黎多地的警察局宣布,在警察工會與政府進行談判前,只有緊急情況能讓他們出警。警察工會給這場斗爭命名為“藍背心”一一他們執勤時穿的防彈衣是藍色的。
導致警察們消極怠工的原因由來己久。據美聯社報道,自從2015年11月巴黎遭遇恐襲以來,法國警察連續兩年處于“緊急戒備”狀態,每6周才休息一次。過高的壓力、微薄的收入和惡劣的工作條件使一些人不堪重負,把執勤用的配槍對準自己,飲彈自盡。據警察工會統計,法國警察和憲兵的自殺率遠遠高于普通人,最多的時候,一周內有9名警察自殺。
過去一個多月里,巴黎警察全員出動,面對“黃背心”砸來的酒瓶和石塊,“表現出極強的專業精神和自我克制”,在“腹背受敵的環境中連軸轉”,經常顧不上吃飯,神經越繃越緊。上個月,一名憲兵在總理官邸的花園里結束了生命。
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項削減預算的提案。據法國24電視臺報道,政府計劃從撥給警察局的經費中扣除6200萬歐元。這下,警察的怒火被點燃了。
“有些警察執勤時戴自行車頭盔,因為防彈頭盔數量不夠。”“憤怒警察總動員”組織的代表紀堯姆·萊博說。警察工會聯合會聲明稱,政府還拖欠著警察3200萬小時的加班費。
“我們已經到極限了。”工會代表羅科·康蒂托告訴《法國資訊>報,“如果‘黃背心繼續鬧下去,我們將脫下‘藍背心。“
2018年12月20日晚,80名警察身穿制服來到香榭麗舍大道抗議。這條巴黎最繁華的街道曾是他們與“黃背心”交鋒最激烈的“前線”,見證了無數在催淚瓦斯和高壓水槍中進行的“戰斗”。
緊要關頭卻后院起火,法國政府只能“認慫”,不但承諾給每位在“黃背心”運動中執勤的警察發300歐元補助,還答應補上拖欠多年的加班費,共計2.75億歐元。內政部宣布將“從根本上改善全國警察的待遇”,改變他們多年來精力透支、工作條件惡劣、得不到尊重的狀況。
“黃背心”在歐洲蔓延
“黃背心”的勢頭在法國消減,但整場運動并未就此打住。它逐漸向外擴散,席卷了歐洲幾乎每一個角落。
在法國之外,首個被熒黃色“火焰”點燃的是比利時。示威者在布魯塞爾、沙勒羅瓦等地焚燒汽車,用彈弓、火炬和石塊攻擊警察,目前已有400多人被拘捕。
和法國一樣,比利時人把矛頭對準了政府。他們舉著寫有“社會的凜冬將至”的旗幟,高喊“馬克龍和米歇爾(比利時首相)下臺”。人群占領了街道和鐵路,使交通陷入癱瘓。有人試圖闖進首相和政府的辦公樓,遭到警方制止后將怒火發泄到警察身上。
比利時“黃背心”的訴求并不明確。美國《時代》雜志認為,抗議者中混進了相當多的民粹分子,他們反對政府的一切決策,仇視與他們意見相左的“大人物”。還有些人似乎只是想跟警察對著干。
米歇爾是馬克龍的支持者,他領導的中右翼聯盟政府將在今年5月面臨大選考驗。他表示自己“同情民間疾苦”,但隨即補充說:“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跟比利時相比,荷蘭的抗議活動更平和,還有幾分浪漫。在歐洲最大的港口城市鹿特丹,示威者身穿黃背心,在市中心的天鵝橋上唱著荷蘭民歌,向行人送上鮮花。
“我們為子女而來。他們勤勤懇懇工作,卻被沉重的稅賦壓得喘不過氣來,都要租不起房了。”76歲的貝布和67歲的伊內克是姐妹,她們告訴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過去庇護我們成長的社會福利體系已經不存在了,這對荷蘭來說可不是好事。”
并非人人都能克制地表達不滿。在海牙舉行的示威中,一名抗議者揮舞著紅黑相間的旗幟。這是早已解體的荷蘭國家社會主義運動黨的黨旗,代表納粹統治時期的荷蘭極右翼勢力。
“左”和“右”同時加入“黃背心”
在德國的“黃背心”運動中,同時出現了左翼和右翼的身影。2018年11月30日,聯合國簽署了《全球移民安全和秩序條約>,讓不少德國人“炸了毛”,次日他們便穿著黃背心上了街。
“法國人想讓馬克龍下臺,我們想擺脫默克爾。”一名來自德累斯頓的男子告訴《世界報》,“我們的根本訴求是一樣的:廢除讓本地人淪為二等公民的移民政策,把權力還給歐洲人。”他將一張海報舉過頭頂,上面寫著長串標語:“稅賦和生活成本穩定上漲”“中產階級失去的比別人更多”“難民沒完沒了”“政客越來越腐敗”“假媒體越來越尖酸刻薄”……
德國人穿上黃背心抵制移民,意大利人穿上它卻是為了給移民助威。近年來,意大利成為越來越多的非洲難民進入歐洲的“大門”。據澳大利亞SBS電視臺報道,2018年12月15日,上萬人走上羅馬街頭,抗議極右翼政府新出臺的移民政策。政府不再向難民發放人道保護居留許可證,還計劃對難民中的“危險分子”實施“快速驅逐”。
“我們在建起高墻。”參加抗議的托尼·斯卡德馬格利亞告訴SBS,新政策無法解決移民和難民問題,只會讓他們“從地上轉入地下”。
去年4月,為了結束組閣僵局,意大利總理孔特不得不與反政府的五星運動黨(M5S)和極右翼的北方聯盟黨組成“隆異的聯盟”。目前,北方聯盟黨的支持率己由大選時的17%升至30%。。
民粹主義政府在意大利不乏支持者。“跟法國人不一樣,我們支持自己的政府。我們反對的是歐盟,希望他們別再干涉意大利內政了。”意大利“黃背心”運動的發起人之一阿爾貝托·納爾多齊是個商販,他反對自由貿易、企業稅和高速路費,在臉書有上萬人支持他。“財政緊縮政策該結束了,它只會讓意大利人越來越窮。”他告訴英國《衛報》。
人人心中都有不滿
“黃背心”運動持續得越久,“畫風”越是跑偏。
“德國之聲”電臺指出,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社會矛盾,但氣候變暖令所有人擔憂。2018年12月14日,德國中學生在柏林、漢堡、慕尼黑等地舉行“氣候罷課”。幾乎同時,波蘭農夫們堵住了華沙的A2高速路,要求政府賠償他們被迫宰殺的豬,并禁止從烏克蘭進口“未注明原產國”的農產品。加拿大人的靶子更多,從碳排放稅到聯合國移民協議,都是“黃背心”抗議的對象。
“‘黃背心蔓延如此迅速,人人都在車里備著一件。”德國學者塞布麗娜·扎耶克告訴“德國之聲”,“而且人人心中都有不滿。在歐洲,到處都能看到仇恨和焦慮。”
“分裂的歐洲在抗議聲中團結一致。”《紐約時報》指出,美歐在二戰后推行“自由世界秩序”,并經歷了繁榮發展期,全球化、移民與技術發展催生了倫敦、巴黎、舊金山等具有多元文化的“超級明星城市”,但生活在都市之外的人們并未受益。如今,自由價值觀受到了來自“貧窮的藍領工人和焦慮的中產階級”的沖擊。
上個世紀,中產階級普遍從事“中等技能、高等收入”的工作,如今,人工智能興起和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廉價勞動力讓這樣的飯碗越來越少,要么“高等技能、高等收入”,要么“低等技能、低等收入”。對中產階級來說,“中等技能”無法再為他們提供“中等收入”,體面的生活方式難以為繼。許多人的工資停滯不前,他們對全球化的仇視與日俱增。(資料來源:《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