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和《水滸傳》吵架

◎ 商震

我與太太吵架，吵著吵著，太太就總結道：“咱們肯定是要吵架的，因為我愛看《紅樓夢》，你愛看《水滸傳》。”我一聽，樂了。哦，夫妻吵架是兩本小說惹的禍，這架是吵不下去了。

風停雨住后一想，我太太說了一個常識：喜愛什么往往是由個人的價值觀決定的。

我真不喜歡悲悲切切、凄凄哀哀、梨花帶雨，所以至今也沒整本地讀完《紅樓夢》，但我也不太喜歡打打殺殺。《水滸傳》我是讀了幾遍的，從中悟出的是：政府昏庸貧弱，亂了綱常秩序，貪腐成風，失去了世道人心，而老百姓的生活除吃飽穿暖外，還需要一個有倫理秩序的社會，畢竟我們這個民族是用儒家思想喂養大的。在政府無力保證生活秩序的時候，梁山泊的一股反政府武裝舉起了“忠孝仁義”的倫理大旗，他們殺貪官（也濫殺無辜），劫州府，進城就張貼安民告示：反貪官，不反皇帝。所以，百姓稱他們為“梁山好漢”。作家施耐庵也就大膽地把一些殺人犯、搶劫犯、小偷、瀆職官員寫得偉岸、豪邁，連李逵在開封濫殺無辜時，施耐庵也不禁為之叫喊“過癮”。

施耐庵為了給好漢們開罪，在好漢們開殺前要先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看看，是“怒”讓“膽”生惡，不關好漢們的事，李逵殺人也是因為“嘴里都淡出鳥來了”。不用懷疑，施耐庵的立場是站在“梁山好漢”這一邊的。

《水滸傳》里沒有愛情，有點男女之事也大多是奸情。《紅樓夢》不同，有實實在在的奸情，也有虛幻的愛情。我太太等女士愛讀《紅樓夢》，大抵是喜歡活得虛幻的。

當然，“紅學家”讀《紅樓夢》是不虛幻的，一是他們要靠這本書養家糊口、養老送終，二是他們一定不會把《紅樓夢》當成小說研究，要給曹雪芹命名為政治家、哲學家、史學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佛學家、道學家，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曹雪芹的真實身份是作家。

《紅樓夢》和《水滸傳》一定會吵架？余以為，此言謬矣。我想若把梁山泊這一百零八將都遷到賈府里居住，兩伙人估計不會吵架，若再聽見吵架聲，很有可能是門口那兩個石獅子在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