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昌：在世界舞臺講好“湯莎文化交流故事”

周宇

當莎士比亞用鵝毛管書寫無韻體詩句的時候，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一個“同行”——湯顯祖正在書寫著中國戲曲文學史上最為重要的劇作;當倫敦的環球劇場正在上演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時，湯顯祖的《牡丹亭》也在東方古國各地的戲臺上一輪輪地上演著。

他們是同時代人，同在1616年逝世，價值觀和愛情觀出奇的吻合，但是山迢水遙，彼此不聞。直至數百年后，一座山區小城，懷著文化意識的“原力覺醒”，讓莎士比亞和湯顯祖“交換名片”——讓英國的莎翁粉絲為《牡丹亭》的唱腔凝神駐足，讓《牡丹亭》原創地的后人一齊紀念莎翁，讓世界注視著這場既通向歷史，又面向未來的相聚。

這座山區小城，就是位于浙西南的麗水市遂昌縣。

文化積淀 遂昌縣深度開發“湯公文化”，成績斐然。圖為湯顯祖戲曲小鎮。

傳承——自覺打造文化品牌

從通往遂昌縣的高速出口駛向縣城，道路兩旁的湯公文化墻就是迎客的門面。在這座不到23萬人口的小縣城里，城市場館建設、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景觀建設上處處都是“湯公”的影子，湯顯祖紀念館、戲曲公園、湯公園、牡丹亭路、湯公大道、啟明樓、金縷茗樓……展示“湯公文化”的窗口隨處可見。

湯顯祖并不是遂昌人，遂昌人為何發自內心地喜愛并紀念他呢？緣分要從400年前說起。

明萬歷二十一年的春天，一位個子瘦小、才華橫溢的朝廷進士來到遂昌做縣官——他就是湯顯祖。“一生四夢，得意處唯在牡丹。”在遂昌主政的五年里，是湯顯祖人文思想的成熟期，更是創作的巔峰期，在這里，他寫下傳世之作《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踏著青磚鋪就的小巷，我們走進位于遂昌北街四弄12號的湯顯祖紀念館，穿過古樸雅致的館舍，小花園戲臺上杜麗娘輕舞水袖，鶯啼燕囀。

“昆曲，在遂昌群眾基礎非常好。”湯顯祖紀念館館長謝文君和記者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2003年，上海音樂學院洛秦教授聽說遂昌有昆曲十番這么草根的民間藝術，便來了解。當時正值春耕，謝文君建議他一同去田里走走。

“路上碰到一個我認識的鄉親，他一聽說有教授想聽昆曲十番，可高興了，田野中一呼，三四個腿上還沾了泥土的農民就拿著樂器來了。他們一吹起來，邊上婦女就過來了，跟著他們的曲子在唱。”謝文君笑著說，“洛秦教授當時的表情非常驚訝，沒想到昆曲在偏僻的遂昌能夠得到如此完整的傳承。”

正是這發軔于民間的自覺，推動著遂昌縣代代接力，深度開發湯顯祖文化。“遂昌的湯顯祖文化傳承經歷了從覺醒到自覺的階段。”遂昌縣委書記毛建國給記者翻開遂昌縣湯顯祖文化建設大事記：1984年，遂昌縣就成立了湯顯祖研究會;1995年，建立湯顯祖紀念館;2004年冬，遂昌縣制定了《湯顯祖文化發展規劃》;2006年，遂昌縣開始舉辦湯顯祖文化節并同期舉行湯顯祖文化國際高峰論壇，2008年，“遂昌昆曲十番”這一民間藝術被文化部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如今，遂昌全縣從事湯顯祖文化研究、昆曲傳播的人員就有近3000人。我們不斷積淀，為的就是讓湯顯祖文化‘走出去更有底氣”。

毛建國口中的積淀，是遂昌縣深度開發“湯公文化”的一項項扎實舉措。為了保留和發揚昆曲十番這一湯顯祖任知縣時得以傳播的民間藝術，遂昌成立了昆曲十番傳承學校，還打造了地方戲曲振興會、昆曲曲社、越劇促進會，組建昆曲古樂坊、國遺文化表演公司以及民間昆曲傳承表演隊;根據湯顯祖在遂昌為官時的勸農場景進行挖掘、整理，遂昌縣恢復了當時勸農的盛景，形成了具有深厚文化內涵和濃郁地方特色的大型優秀民俗活動“班春勸農”，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為了搶占湯學研究高地，遂昌縣積極為國內外專家、學者搭建各類主題的學術交流、研討平臺，不斷賦予湯顯祖文化新內涵、新生命;通過先后舉辦8屆湯顯祖文化節，“湯公文化”已經逐漸成為遂昌縣明晰的縣域文化品牌。

“湯顯祖文化的傳承和發揚由遂昌開始是實至名歸，我們也就將中國戲曲協會湯顯祖研究分會落戶于遂昌。”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戲曲學會湯顯祖研究會副會長鄒元江說，“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繁榮讓湯顯祖的研究趕上了一個好的契機，遂昌縣乘勢而上，抓住了機遇，一方面本土發掘、弘揚湯顯祖文化，另一方面走向國際，這非常了不起。”

開放——自信建立湯莎文化交流機制

湯顯祖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2015年10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英國期間，提議中英兩國共同紀念湯顯祖、莎士比亞這兩位文學巨匠逝世400周年，以此推動兩國人民交流、加深相互理解。

小馬有拉大車的勇氣。遂昌縣早在2009年就以特有的文化自信，開始謀劃湯顯祖文化“走出去”的路徑。

這年秋天，在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積極牽線搭橋下，遂昌縣向莎士比亞故鄉——斯特拉福德市發出邀請，希望能夠建立友好合作關系，共同紀念湯公、莎翁逝世400周年。不久后，得到反饋：小鎮對獲邀深感榮幸，希望這個項目取得圓滿成功。

這封回信也正式打開了遂昌與斯特拉福德市交流的大門。

花兩個小時從英國的斯特拉福德小鎮到達倫敦希斯羅機場，接著乘11個小時的飛機到上海，再坐5個半小時的汽車趕到遂昌。雖然要花20個小時，身為莎士比亞出生地基金會副會長的菲利帕·羅林森卻覺得很值得。

“這是我們英方第四次來遂昌。這些年來，遂昌和斯特拉福德不斷往來，通過戲劇巡演、博物館互展等形式，讓兩座小城不斷加深了解。”特意趕來參加“2016湯顯祖文化節——暨湯顯祖、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紀念活動”的菲利帕·羅林森說，“相通的文化精神是兩座小城牽手的信物。”

自2010年開始，遂昌縣先后8次造訪英國，推動湯顯祖—莎士比亞文化交流。2011年4月，遂昌與浙江昆劇團帶著《牡丹亭》折子戲、遂昌昆曲十番到斯特拉福德市演出。“愛的情感是互通的。”來自倫敦的戴維·休斯看完《牡丹亭》演出后說，演出很棒，現場英文字幕翻譯得非常好，讓他完完全全看懂了戲劇所表達的內容。

為了讓雙方交流更加“常態化”，遂昌縣與斯特拉福德市借用互聯網平臺，建立電子郵件來往機制。2012年4月，雙方還共同開設了中英文對照的“湯顯祖—莎士比亞文化交流合作網”，設置合作項目、新聞動態、作品在線、研究名家、論文選讀等欄目，雖居異地，共同維護打造“空中戲曲之路”。截至目前，中英雙方往來郵件信函已達300多件，網站瀏覽量也已經達到35000次。

遂昌積極搭建的湯莎文化交流機制不僅受到了包括新華社、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路透社、BBC等媒體的廣泛關注，還引起了浙江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2018年5月，浙江省委省政府將湯顯祖—莎士比亞文化合作交流列為全省對外開放重大舉措之一，提出打造地方參與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的樣板。

緊抓機遇的遂昌在當月就與浙江省昆劇團簽訂戰略合作協議。未來，浙江湯顯祖昆劇團將創作編排具有遂昌文化、昆曲等元素的特色劇目，包括對遂昌目前已有的一些特色文化節目如昆曲茶藝、昆曲十番、遂昌茶燈戲等進行深加工，采取“一年出國，一年引進”模式，將以湯顯祖文化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作品帶至英國展出，將莎士比亞作品引到遂昌展出。

湯莎文化交流機制的建立讓中西文化在遂昌的交融逐漸突破戲曲這一單一門類，走向更廣闊的音樂范疇：越來越多的音樂家被遂昌吸引，紛至沓來。

“我對中國文化、中國音樂特別感興趣，所以就很想來。”來自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的茱莉亞·格蘭是個美國姑娘，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特地從美國趕到遂昌參加2018湯公音樂節，“深入了解中國文化，能夠幫助我在舞臺上更好地演繹東方樂曲”。同樣被吸引的還有來自南加州桑頓音樂學院的亞歷山大，他說：“遂昌是個很有文化底蘊的地方，非常開心能來這里做一次中西文化的交流。”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音樂總監陳其鋼在遂昌一住就是六年，在這里，他創作了《萬年歡》《歸來》《江城子》等音樂作品。通過連續開展青年音樂家培訓班，遂昌利用“躬耕書院”等平臺，把全球各地近百名未來音樂家帶到家鄉進行家門口的音樂交流。

“遂昌將會把湯顯祖、莎士比亞的人文文化交流，作為接下來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內容，同時我們希望把傳統文化和現代產業融合起來，成為我們遂昌乃至浙江‘一帶一路文化走出去的平臺。”毛建國介紹說，除了英國，遂昌的昆曲、茶藝先后赴俄羅斯、德國、哈薩克斯坦等國展演，湯顯祖文化先后在俄羅斯、德國、尼日利亞、加納、坦桑尼亞等國家進行宣傳。

創新——讓傳統文化和現代產業融合

文化交流 遂昌把湯顯祖、莎士比亞的人文文化交流，作為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內容。圖為2018年8月29日至31日，遂昌縣委書記毛建國（第二排右三）率團在英開展湯顯祖—莎士比亞文化交流合作系列活動。

在遂昌，湯顯祖文化是祖宗留下的瑰寶，也是未來發展的動力——湯顯祖文化正有機融入不同領域，創新轉化，萌發了強大生命力。

來遂昌參加“全國旅游達人創作大賽——發現遂昌”的俄羅斯女孩烏娜是個在華留學生，她來遂昌的這幾天恰好在舉行2018湯公音樂節。

“雖然我還不能完全聽懂戲曲的內容，但是我真的太喜歡他們的演出服了。”被服裝深深吸引的她忍不住也換上一身淡黃色的昆曲戲服，在老師的指導下，學起了昆曲的專業動作。旁邊同行的旅伴掏出手機錄下了抖音視頻，短短幾分鐘就獲得網友數百個“點贊”。

學過了昆曲，烏娜和旅伴們又參加了四場寄情于山水的音樂“快閃”活動，在激昂的琵琶聲和悠揚的古琴音中打卡了獨山村、千佛山、南尖巖、金礦景區，大呼“過癮”。

“旅游與文化是相生相伴、相互交融的。”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廳副廳長楊建武表示，遂昌的實踐就是以旅游為載體，以文化為向導，通過護好、用好、打好湯顯祖文化這張品牌，不斷創新、充實、豐富品牌內涵，進而推動全域旅游的發展和中外文化交流。

在開辟湯顯祖詩詞之旅、《牡丹亭》文化之旅的同時，遂昌金礦、神龍谷、千佛山、南尖巖等景區和農家樂民宿中融入湯顯祖文化元素;牡丹亭古民居文化街區、湯顯祖大劇院、湯公園、獨山歷史文化民村等一批以湯顯祖文化為主題的重大文化項目在遂昌落地;“湯公雞”“湯公餅”等“湯公菜系”，湯公酒樓、湯公度假酒店、印象湯公等餐飲服務酒店和人偶、茶具、糕點等一系列湯公文化商品被開發出來……

2018年8月28日，遂昌代表團第八次造訪英國。這一次，遂昌希望在加深湯莎文化交流的同時將遂昌的旅游也推向世界。

“遂昌是中國最早開展湯顯祖和莎士比亞文化交流的地方，也是中國生態環境最優越的地方之一，更是中國鄉村旅游發展最迅速的地方之一。”毛建國在湯顯祖—莎士比亞文化交流暨遂昌旅游推介會上歡迎大家來遂昌游賞綠水青山，品味特色文化，感受鄉村魅力。

“這是我參加的眾多國內代表團來訪活動中首個縣級代表團的來訪活動。” 牛津大學博士、鳳凰衛視歐洲事務首席代表、前鳳凰衛視歐洲臺臺長邵文光在活動致辭中介紹說，這次對遂昌當地文化旅游資源和綠水青山稟賦的推介，既接地氣，又有深度，是一個很好的創新。

“文化可以改變生活，可以拉動經濟發展。”正如菲利帕·羅林森所說，斯特拉福德，因為莎士比亞而每年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80多萬游客，近兩萬名學生來此表演、學習，莎士比亞出生地基金會的全部收入均來源于旅游業務，“遂昌未來的發展路徑，將與斯特拉福德小鎮異曲同工”。

山水不言，文化發聲。10余年間，遂昌的文旅融合不斷加速，年接待游客人次也逐年增長。2018年，遂昌實現旅游綜合收入135.08億元，同比增長18.28%。

“官方交流機制的建立是我們展開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的第一步。”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廳對外合作交流處副處長楊惠和《小康》記者分享說，要推進交流的深度，還需更注重機構之間的合作，在政府引導的同時，讓更多市場主體參與進來。

在時代大背景的推動與湯顯祖文化氛圍的熏染之下，總規劃面積3.06平方公里的浙江省級特色小鎮——湯顯祖戲曲小鎮應運而生。未來，這里將以湯顯祖《牡丹亭》中的“愛情”主題為核心，以東西方愛情文化交流互鑒為特色，打造文化旅游產業生態圈和全國獨一無二的愛情體驗小鎮，著力發展包括婚慶、戲曲文化衍生、會展、休閑度假、養生療養、農業觀光等相關產業。

“小鎮目前已經累計投資20.9億元，建成后年旅游接待預計100萬人次，旅游收入4億元，稅收1200萬元。”遂昌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郭勁松用一組數據展示小鎮藍圖，“預計到2021年，戲曲小鎮將帶著中西文化交流平臺的使命與游客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