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與格
[摘要]“人民性”這一概念的產生和發展是政治學和社會學研究的范疇。“人民性”與文學的融合,乃至成為文學范疇的專有概念被承襲下來,則需要我們以文學這一視角闡發“人民性”概念的歷史演進,進而探討在演進過程中“人民性”和“文學的人民性”概念的動態趨勢。
[關 ?鍵 ?詞]人民;人民性;文學;概念
一、文學的“人民性”概念的確立
首先,進行“文學的人民性”中“人民性”概念的研討,離不開“人民性”作為一個獨立概念的確立,馬克思主義的“人民性”是一個逐漸生成、成熟的概念。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寫于1857年8月,他指出:“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成為個人)的動物。”①人的概念是作為集合概念“人民性”的前提,馬克思辯證批評了斯密和李嘉圖孤立的“個人”觀,明確指明了作為個體的人需要在集體中實現個人的確立和價值。日本學者廣松涉對人的存在性進行了進一步的闡發,他認為:“在馬克思的集體主義中,人的一切存在性在于‘社會關系‘共同活動,從原理的層面而言,個體不是原子,而是辯證法的動力學的‘項。”②可見,馬克思的集體主義觀點是在充分闡明了個體存在的基礎上進行的,并非現在一部分人所曲解的“集體主義”。
在厘清了馬克思主義的作為個體的“人”的觀念后,需要進一步厘清“人民”這個集合概念。在不同的地理區域和歷史時期有不同的定義。
在古代西方,尤其是古希臘、古羅馬,“人民”指的是占有生產資料的奴隸主和自由民,因此并不包括無生產資料、受剝削的、占據大多數人口的奴隸。在中國古代,“人”與“民”是單獨使用的,而“人民”一詞在近代才通行使用,但是就意義而言:一是指作為社會基本成員主體的勞動群眾;二是指一個國家的普通百姓,區別于少數有特權者;三是指人類全體。中國古代具有樸素的人民觀即“民本思想”,但是這種思想是為了維護封建統治和君主專制中央集權,是具有階級上的側重性的。馬克思主義的“人民”與西方資產階級的“人道主義”不同,“人民”身份不是被動給予也不是被施恩者,而是作為社會歷史創造的主體被定義;也不同于中國古代的“民本思想”,“人民”就是指向這一主體本身而不是為什么別的特權階級服務的下等人。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的“人民”觀具有更強的科學性、歷史性、全面性、獨立性、實踐性和可行性。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人民”成為一個更為明確的政治概念,是相對于“敵人”而言的,是勞動者、建設者和愛國者的代名詞。 在“人民”概念的演變中,我們堅持“人民性”的人民本質特征。
“人民性”作為“人民”的本質特征,即具有“人民”的屬性,而這種屬性可以體現在各種領域。在文學方面的人民屬性即“文學的人民性”,作為文學范疇的專有概念最早是由俄國文學家、文藝理論家普希金提出的。普希金的《論文學中的人民性》(又被譯為《論文學中的民族性》,通行譯法是《論文學中的人民性》),是一篇探討文學與俄羅斯人民性的短論,在這篇短論中,普希金將俄國文學發展的方向放在了下層群眾身上,并且認為應當使用俄語而非法語創作俄羅斯文學。而有關普希金“文學的人民性”思想的來源,張鐵夫在《再論普希金的文學人民性思想》中采納了托馬舍夫斯基的觀點:“托氏認為 , 普希金的文學人民性思想有兩個來源。第一個來源是法國民族文學問題的歷史命運 , 第二個來源是俄國圍繞人民性問題的爭論 。”③一方面,文學人民性思想的原始出發點便是文學的現實問題,這就讓這一理論帶有實踐性特征。另一方面,由于文學的人民性蘊含了本民族特有的生活特點和民族性,其中也蘊含了差異性,正如普希金所說:“作家的人民性是一種只能為本國同胞賞識的優點——對于別人來說,它要么就不存在,要么可能是一種缺陷。”④所以我們在認識文學的人民性時,應當立足于實踐,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瞄準民族特征進而剖析出“人民性”特征。而有關“民族性”和“人民性”則需要進一步辨析。“人民性”更多的是代表著廣大勞動人民的立場的進步性,“民族性”則更多是與其他國家和民族相區分的獨特性。可是民族特征中也包含了民族自身的負面特點,對于此則應當采取辯證的態度,而不能統而化之將其劃歸入“人民性”。
馬克思和恩格斯也在其著述中表達了大量的文學的人民性觀點,但是他們主要將現實主義文學這一文學形式作為文學的人民性的具體指代。季水河和季念指出馬克思的文學的人民性思想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人民應該成為文學的描寫對象……第二,文學應該表現人民的獨特精神……第三,人民是文學最有資格的評判者。”①可見馬克思已將文學的人民性很好地與文學的藝術性進行了較為完善的融合和闡發。但是正如普希金的觀點所表明的,人民性是具有具體特性的,不同的民族國家對于“人民性”的理解和表現也必然不同。因此“人民性”概念在我國也是經歷了外延調整的。
二、文學的“人民性”概念的傳入與發展
馬克思主義思想在近代傳入中國,離不開李大釗先生的理論鉆研。1918年11月,在俄國“十月革命”取得勝利的感召下,李大釗撰寫的具有人民性色彩、傳播民主思想的《庶民的勝利》,初步論述了庶民作為國家主人的正當性。李大釗的“庶民”概念主要指工人,這是符合當時的社會歷史情況的,并且李大釗所闡述的“庶民”思想主要來自俄國,還沒來得及與當時的中國本土情況相契合,還沒有將當時最廣大的農民階層納入這一范疇。
瞿秋白更為明確地提出了具有文學人民性的文學創作主張,并且在重視書寫現實的同時強調了作家應融入真實的思想情感。他指出:“魯迅的現實主義決不是第三種人的超然的旁觀的所謂‘科學的態度。善于讀他的雜感的人,都可感覺到他的燃燒著的猛烈的火焰在掃射著猥劣腐爛的黑暗世界。”②在當時革命戰爭的社會大背景下,瞿秋白明確指明文學具有階級性,無產階級文學應當為救亡圖存服務,“文藝,有意無意的,都有著自己的階級任務和階級目的”③。瞿秋白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次提出了文藝大眾化,表明無產階級文藝運動的中心問題是為工農大眾服務并且與工農大眾結合。并且在文藝大眾化的實踐中,瞿秋白認為應當進行語言方面的變革,“要用現代話來書寫,要用讀出來懂得的話來寫”④。這是符合當時文盲率較高,且需要直觀明了的文藝作品宣傳革命救亡思想的總體社會情況的。并且瞿秋白的這一主張與普希金倡議采用通俗的俄語進行創作的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瞿秋白的“大眾”概念延伸了李大釗的“庶民”概念,在工人的基礎上納入了中國人口最多的農民階層。這有效地拓展了文藝的表現內容和服務范圍,為文藝的健康豐富發展做出了貢獻。
恩格斯提出著名的“歷史合力”論,極大地使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哲學完善化。恩格斯認為:“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的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⑤在革命戰爭時期包括文學活動在內的社會各種活動都是急切向著歷史的“合力”靠攏的,這在所難免,更是無奈之舉,而被忽視掉的作為“分力”的差異性和特殊性必然會在之后的歷史時期得到恢復。
1926年3月,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中,毛澤東同志創造性地指出中國革命中最主要的同盟軍是農民。1939年12月1日,在《大量吸收知識分子》中,毛澤東明確科學地指出了知識分子對于革命取得勝利具有重要作用,并且辯證思考了知識分子與工農之間的關系:“使工農干部的知識分子化和知識分子的工農群眾化,同時結合起來。”⑥1940年1月,又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指出:“中國社會的新舊斗爭,就是人民大眾(各革命階級)的新勢力和帝國主義及封建階級的舊勢力之間的斗爭。”⑦毛澤東同志逐漸擴大并確定革命的主體構成,一方面強化工農對革命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則廣泛吸納包括知識分子在內的新力量。1942年5月,毛澤東同志也將延伸后的革命主體放到了文藝活動中,就是著名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今天我們不應該片面地尋章摘句曲解《講話》內容,也不應該以今評古做“事后諸葛亮”,而應結合當時的歷史實際并進行完整的理解和研究。從對“人民大眾”的定義就可見一斑:“最廣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是人民,是工人、農民、兵士和城市小資產階級。”在這里,毛澤東同志對“人民”做了更加充分的概括,將城市小資產階級納入其中,強調他們也是文藝服務的一方面。“第四是為城市小資產階級勞動群眾和知識分子的,他們也是革命的同盟者,他們是能夠長期地和我們合作的。”
因此,“人民”外延的擴大使“人民性”的外延同樣擴大,從李大釗到瞿秋白,再到毛澤東,概念表述越來越完善也越來越豐富。作為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學習者,我們明白運動變化才是事物的常態,理論更是要結合實際不斷地進行變化和創新的。“人民性”與文學的融合這一復合概念同樣是在不斷地前進和發展的。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