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棋
摘要:余華作為當代著名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活著》通過講述徐福貴及其家人苦難的一生,塑造了一群為了生存苦苦掙扎的小人物形象。在這部小說創作中,“死亡”書寫占了很重要的分量,引發人們對于“活著”以及“死亡”的思考。本文通過對《活著》小說中“死亡”書寫的分析,了解“死亡”書寫背后蘊含的深層次含義。
關鍵詞:《活著》;苦難;死亡書寫
1 前言
余華《活著》小說通過對處于中國社會底層老百姓生存狀況的描述,引發人們思考“活著”以及“死亡”的意義。主人公徐福貴的一生與苦難為鄰,被死亡環繞,在賭錢把家產輸光后,厄運便接踵而至。生活的苦難使曾經的闊少爺一夜之間淪為最為窮苦的底層勞動人民,但同時也讓他變得堅韌和剛強。小說以死亡的反復發生為主線[1],通過這些重復性的死亡讓人們感知那個時代“活著”的艱難以及人們對于“活著”的執著追求。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寫“人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2]主人公福貴在歷經生活苦難后,變得愈加淡然和睿智。這種經苦難洗禮而練就的淡然以及對于生存的渴望與執著追求對于當今處于困境中的人們有一定的啟發作用。
2 余華《活著》小說中的“死亡”
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作為文學中存在的恒久話題,“死亡”被中西方的學者不斷通過各種方式進行思考、表現以及探討。在余華《活著》這部小說中,共描述了十個人的死亡。死亡貫穿了主人公徐福貴的一生,賭錢賭輸后,父親在替他償還完債務后便匆匆離世。當他被迫去充兵時,戰友老全中彈身亡。而當他終于因共產黨的幫助而得以回家時,卻得知了母親患病不治身亡的消息。隨后,兒子友慶因給縣長夫人輸血而死,女兒鳳霞因難產而死,妻子家珍因患軟骨病不治而死,女婿二喜因工地上的意外而死,最后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孫子苦根則因吃豆子過多被活活撐死。福貴親手埋葬了一家人,嘗盡了所有因“死亡”帶來的苦難。
死亡,活著的反義詞,是人自誕生起就注定要到達的真正歸宿。余華通過“死亡”這種手段來表現對生命的終極關懷以及對人生、命運的思考。在他筆下,死亡呈現出了多樣化且荒誕的特征,如福貴父親從糞缸中墜落而死,其孫苦根被豆子撐死。這些死亡方式讓人乍一讀覺得荒誕可笑,但仔細思考卻能發現在荒誕可笑的表象下是底層百姓的悲哀與苦難。作者通過將那個時代所有的不幸集中于一人之身,以夸大荒謬的寫作手法展現時代的苦難。
本書開篇便迎來了福貴之父的死亡,福貴父親年輕時,如同福貴一樣,仗著自己的闊少爺身份在城中花天酒地。年紀大了以后,守著吃徐家老本便可安度一生的思想,故他對福貴管教甚少。在得知福貴把家產輸光了之后,福貴父親心中“吃老本”念頭斷了。精神上的打擊加之年事已高,這些必然“隱患”的積累,致使他最終把命斷送在自己的老習慣上——蹲在糞缸上上廁所。
而鳳霞、友慶的死則是時代因素以及作者主觀意識雙重作用下的結果。友慶、鳳霞先后因“生孩子而死”,只是友慶“死在別人生孩子”,鳳霞死在“自己生孩子”。友慶之死,與時代不無關系,“多、快、好、省”的指令似乎也傳到了產房,將唯一合格的“好”血,既多又快的抽光。當友慶表示自己不舒服時,只得到護士一句“抽血都頭暈”的“安慰”,最后年幼的友慶在抽血過量中死去。
此外,書中還描述了病理性“正常”死亡,福貴母親以及家珍。家珍是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兒,雖出生富裕卻從不嬌氣。她是傳統封建社會中完美的女性,賢惠堅韌,一切以家庭為中心。當得知自己患病后,她最先想到的是她要拖累她的家庭了。為了不做個廢人拖累家庭,家珍拖著病體堅持做工。久病不治導致家珍的病情惡化,加快了死亡到來的速度。最終,家珍因身患軟骨病,不治身亡。家珍的死看似是“正常”的因病而亡,但究其根源是時代賦予他們的苦難,“窮”使得家珍不能去治病。
如若說小說中其他人的死亡并非自我意愿,那春生的死亡則是自我選擇的結果。春生同福貴一樣,年少被抓充軍,后跟著解放軍南征北戰,在烽煙炮火中抱著“死也要活著”的信念一直存活下來。而在建國后,春生因為戰功當上了縣長。但是在文革來臨時,他全無了風頭,成了人們口中的走資派。面對整日的批斗,春生的活的希望一點一點被磨滅殆盡,最終上吊而死。春生的死是時代的惡果,同時也是春生自由選擇的結果。正如小說中所寫“一個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么也活不了。”
3“死亡”書寫的深層內涵
3.1苦難的消解
《活著》這部小說中通過反復的“死亡”書寫來體現人們承受的苦難。這些苦難像一把搖搖欲墜的刀子,隨時給身處其下的人們以重重一擊。小說主人公福貴青年喪父、喪母,中年喪妻、子女,老來喪孫。在他身上,幾乎積聚了世間所有的不幸,無數的苦難密集的鋪陳在福貴那貧瘠平庸的一生。這些苦難是時代的產物,福貴一家背負的苦難并不是特例,實則是那個時代萬千底層百性真實生存狀態的縮影。正如有學者認為余華《活著》中苦難產生的根源是底層的無權無力和時代的荒唐[3]。
然而在生活的苦難接踵而至時,他們卻依舊樂觀甚至變得愈發堅韌。正如余華在韓文版自序中所寫“活著”在中國語言中的力量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2]。余華通過描述福貴家這樣一個典型的中國家庭對于苦難的態度,來展現絕大多數中國底層老百姓對于苦難的態度---忍受苦難并消解苦難。
福貴是樂觀的,對于苦難,他有著極其強大的忍受能力以及自我消解能力。余華曾在序言中寫道“福貴的一生是他和他命運之間的友情,在這過程中,他們相互仇恨,但也相互感激。”[2]對于命運,福貴或者恨過他,但最終還是選擇與它和解。當福貴一夕之間由公子哥淪為一個貧農時,他雖精神上受到了打擊,但并沒有就此一蹶不振,在意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后,他坦然接受了命運的苦難。在租了龍二的田之后,日子雖然過的又苦又累,但福貴的心里反而踏實了。他積極而又樂觀的想“徐家現在算是有一只小雞了,照我這么干下去,過不了幾年徐家就會有一只鵝,徐家會重新發起來的。”
日本作家太宰治在《潘多拉之匣》中曾說,“對于和死亡毗鄰而居的人而言,比起生死的問題來,一朵花的微笑更能銘記于心。”對于福貴而言,亦是如此。在旁人眼中,福貴的一生是艱難的一生,可是對于福貴自己而言,則更多地的是感受到了幸福。這正是因為在生活的苦難與接連而至地死亡中,他已經日漸成熟,并學會在苦難之中,去欣賞那一朵花的微笑。
3.2對活著的執著追求
死與生是一組截然相反的詞,但正所謂“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越深沉的死亡書寫,越能凸顯出“活著”的力量。當苦難已成為生活的常態,“活著”便成為人們最基本的訴求,成為支撐人們活下去的精神信念。在鋪成密集的死亡書寫下,可以看出人們對于“活著”的執著追求。
福貴的前半生是紈绔浪蕩的富家少爺,過著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生活,每天早上起來后發愁這天該怎么打發。父親的去世,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在這期間他體會到了對逝者的至深歉意,以及對生者的滿腹愧疚,這是他第一次對“活著”這一事件進行深入的思考。在龍二被政府槍斃后,親眼目睹龍二槍斃過程的福貴說:“這下可要好好活了”。這一刻,在了解生命的脆弱后,福貴更加明白了生命的珍貴。曾經的福貴花天酒地、過著看似風光無限的生活,但實則不過為一具行尸走肉。而現在的他,懂得了“活著”的艱難,明白了生命賦予他的責任,因此對于生命有了敬畏感。在福貴今后的人生中,不論經歷了何種苦難,福貴始終秉持他這句話“要好好活”,這就是“活著”的力量。正如美國《時代》周刊所言:“活著的意識,是福貴身上唯一不能被剝奪的東西。”[4]
除了福貴之外,小說中眾多其他的小人物也表達過對于活著的渴望。家珍就曾說“福貴,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們。”[2]在歷經丈夫的暴力、貧瘠的衣食、讓人軟弱的疾病、社會的動蕩以及無常的命運等生活的苦難后[5],家珍依舊保持著對于生命的尊重敬畏以及對于活著的執著追求。
《活著》小說在第三章的時候借助一個旁觀者的視角描寫村中的老人們“他們時常流出渾濁的眼淚”、“他們在高興時甚至是在什么都沒有的平靜時刻,也會流淚而出”[2],這個時候他們會舉起粗糙的手指如同彈去身上的稻草般擦去眼淚。對于這些見證了歷史風云變幻、飽經命運滄桑的老人而言,這些眼淚,是回憶往昔時,對于死者的緬懷,同時也是對于活著這一事實的感激與由衷的致敬。正因經歷過死亡的恐懼和無奈,他們才明白生命的脆弱,對今時今日的生活才充滿了感念與珍惜之感。在經歷過變遷和苦難之后,他們剩下的也就只是活著,為“活著”而活,而不為其他。
4 結語
余華在《活著》之中用樸實而平和的語言,通過福貴之口,講述出了一個時代、一代人直面死亡、不斷與生活中的苦難進行抗爭的生活情景。小說中雖不斷出現死亡,但死亡卻并沒有挫傷人們對生活的熱情。死亡所帶來的苦難,讓人傷痛,但同時也使他們在苦難面前變得堅韌。“死亡”與“活著”的鮮明對比,發人深思。而這種于苦難之中積極向上的心態以及為“活著”而努力奮斗的精神,也給現代處于困境的人們一定的啟發作用,讓人思考生命與活著的真諦。
參考文獻:
[1]李偉嘉.淺析《活著》中的“重復”書寫[J].漢字文化,2018(19):74-7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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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洪治綱.余華研究資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4]張艷姿.生與死為鄰——論余華小說《活著》的生死哲學[J].文化學刊,2018(08):98-101.
[5]趙詣.淺析余華《活著》中的女性形象[J].文學教育(上),2018(12):3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