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琪瑛,周著黃,吳水才,崔博翔
1. 北京工業(yè)大學 a. 校醫(yī)院超聲室;b. 生命科學與生物工程學院,北京 100124;2. 臺灣長庚大學 醫(yī)學院,臺灣 桃園 33302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是指除大量飲酒和其他明確損害肝臟的疾病(如病毒性肝炎、藥物性肝病、Willson病及自身免疫性肝病等)外,以肝細胞內(nèi)脂肪過度沉積為主要特征的臨床病理綜合征。NAFLD是臨床上最常見的慢性肝病之一,可從最初的非酒精性脂肪肝(單純性脂肪肝)進展至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肝纖維化、肝硬化,甚至可最終發(fā)展為肝細胞癌。一般而言,NAFLD屬可逆性疾病,早期診斷并及時治療常可恢復正常。因此,早期診斷和評估脂肪肝對于及時治療和預防肝硬化至關重要。
肝組織活檢是目前診斷脂肪肝的金標準,此檢查從肝臟取下一小塊組織樣本,放在顯微鏡下進行組織學觀察,由病理科醫(yī)師給予脂肪肝程度分級,共分成四個等級:正常S0 (肝臟脂肪變性程度為0~4%);輕度S1(5%~33%);中度S2(34%~66%);重度S3(≥67%)。但肝活檢是一種有創(chuàng)檢查,可能會產(chǎn)生取樣誤差,也可能導致感染、出血、膽漏等并發(fā)癥。因此,基于影像學方法的脂肪肝無創(chuàng)檢測和診斷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包括超聲成像、計算機斷層掃描(Computed Tomography,CT)、磁共振成像(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MRI)及磁共振波譜(Magnetic Resonance Spectroscopy,MRS)等。MRS是目前診斷脂肪肝最準確的影像學方法,但MRS同CT、MRI一樣,價格昂貴,不易獲得,而CT有電離輻射。
超聲成像因方便快捷、無電離輻射和費用較低等優(yōu)點,成為診斷和評估脂肪肝的重要工具,但當肝臟脂肪變性程度<30%時,臨床常用的“B超”(B-模式超聲成像)診斷脂肪肝的敏感性較差[1]。此外,B超是通過對背向散射射頻信號進行包絡檢測、對數(shù)壓縮、掃描變換等處理得到圖像(圖1),因此B超檢測脂肪肝會受動態(tài)范圍、信號/圖像處理等參數(shù)影響。因此,研究人員不斷探索基于超聲組織定征技術的脂肪肝無創(chuàng)檢測新方法,主要包括超聲彈性成像技術和定量超聲技術,本文對相關方法進行綜述。

圖1 超聲波散射模型
超聲彈性成像技術通過測量肝臟硬度(彈性)或剪切波速度來評估脂肪肝,主要包括瞬時彈性成像(Transient Elastography,TE)[2]、聲輻射力脈沖彈性成像(Acoustic Radiation Force Impulse,ARFI)[3-4]、剪切波彈性成像(Shear Wave Elasticity Imaging,SWEI)[5]和超音速剪切波彈性成像(Supersonic Shear Wave Elastography,SWE)[6]等技術,但TE診斷NAFLD患者的失敗率高達25%,最近文獻報道,通過結合使用3.5 MHz中型探頭和2.5 MHz超大探頭可降低TE失敗率[2]。ARFI、SWEI和SWE檢測脂肪肝的研究結果之間存在較大差異。雞NAFLD模型研究[3]表明,脂肪肝組的剪切波速度與正常組之間具有統(tǒng)計學顯著差異(P<0.001),且脂肪肝組的剪切波速度(1.91 m/s)高于正常組(0.94 m/s)。但在臨床NAFLD研究方面,Nightingale等[5]報道剪切波速度與脂肪變性程度之間無明顯的相關性。Fierbinteanu等[4]報道脂肪肝組的剪切波速度(1.02 m/s)低于正常組(1.12 m/s)。Kang等[6]基于大鼠NAFLD模型的研究表明,SWE測量的肝臟硬度可檢測出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但脂肪肝組的硬度與正常組之間無統(tǒng)計差異。總之,超聲彈性成像評估脂肪肝的臨床價值尚無定論。
肝臟組織可建模為一系列超聲散射子的組合。超聲探頭(換能器)發(fā)射超聲波到肝臟組織內(nèi),再接收來自微小粒子的背向散射回波,如圖1所示,所以超聲射頻信號又稱為背向散射信號。超聲散射粒子即散射子,比如肝細胞(漫散射子)和肝小葉(相干散射子)等,它可以直接反映組織的微觀結構。超聲背向散射信號蘊含著散射子重要的特性,如散射子體積大小、聲阻抗、濃度與排列等,脂肪變性 (脂肪滴)的產(chǎn)生將改變原有肝臟組織的散射子空間結構,最終體現(xiàn)在超聲散射信號中[7-18]。定量超聲技術從超聲背向散射信號中挖掘頻率、相位和統(tǒng)計等信息[19],用于肝臟組織定征,包括超聲衰減系數(shù)(Attenuation Coefficient,AC)[7]、包絡統(tǒng)計[8-9,11-14,16-18]、背向散射系數(shù)(Backscatter Coefficient,BSC)[10]、譜參數(shù)[15]、散射子特性[15-16]等。各方法檢測脂肪肝概覽,見表1。
超聲波在組織內(nèi)傳播時,由于散射及組織吸收等作用,導致超聲波能量衰減。早在三十年前,研究人員就發(fā)現(xiàn)脂肪浸潤程度的提升會導致AC的增大[20]。衰減系數(shù)的估算方法主要包括時域和頻域估計法兩大類。頻域估計法主要有譜移法和譜差法等[19]。受控衰減參數(shù)(Controlled Attenuation Parameter,CAP)是一種商業(yè)化AC技術,裝配在FibroScan瞬時彈性超聲診斷儀(最新文獻報道了CAP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7],見表1),但CAP檢測≥S1和≥S2的脂肪肝的特異性存在不足;CAP檢測≥S3的脂肪肝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均有待提高。
此類方法基于超聲背向散射信號包絡的概率分布,主要分為基于統(tǒng)計模型的聲學結構定量技術(Acoustic Structure Quantification,ASQ)、 零 差 K(Homodyned-K,HK)分布模型、Nakagami分布模型,以及基于非統(tǒng)計模型的香農(nóng)熵(Shannon Entropy,SE)等。超聲背向散射信號本質上是一種隨機信號,分析背向散射信號包絡的概率分布模式,可歸納出信號概率與組織特性之間的關聯(lián)性(圖2)。若超聲波分辨單元中存在大量隨機分布的散射子,則包絡統(tǒng)計將服從瑞利分布,此時的影像散斑稱作完全發(fā)展散斑。考慮到人體組織結構的多樣性,不同組織的散射子分布并不一定符合完全發(fā)展的條件。因此,許多學者便開始發(fā)展非瑞利統(tǒng)計模型來描述包絡統(tǒng)計,HK分布和Nakagami分布就是其中最主要的兩種廣義模型。
ASQ技術:現(xiàn)已商業(yè)化,裝配在東芝Aplio XG超聲診斷儀上。通過測量包絡統(tǒng)計與瑞利分布之間的差異,對肝實質進行超聲組織定征。首先計算參數(shù)Cm2,為描述包絡分布的統(tǒng)計參數(shù);再利用包絡振幅< μ+4σ(μ和σ分別表示包絡振幅的均值和標準差)的信號,重新計算Cm2,從而得2,得到FD(Focal Disturbance)比率參數(shù)[14]。動物模型和臨床研究表明,ASQ檢測脂肪肝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其研究結果之間存在較大差異[8-9,13-14],且其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到參數(shù)rCm2;最后,對比rCm2和原始Cm

表1 定量超聲技術檢測脂肪肝概覽

圖2 超聲背向散射包絡統(tǒng)計示意圖
HK分布模型:其概率密度函數(shù)不存在解析表達式,但可表達為以下廣義積分形式:

式(1)中,r表示包絡的振幅,x是積分變量,J0(·)是零階第一類Bessel函數(shù),s2表示相干散射信號的能量,2σ2為漫散射信號的能量,m是超聲波分辨單元內(nèi)的有效散射子數(shù)目;定義參數(shù)k=s/σ,表示相干散射與漫散射的比值。HK模型被認為是最具物理意義的統(tǒng)計模型[21],但其算法復雜度較高。HK模型常用參數(shù)為m和k,其估算方法主要有矩估計法[22-23]、RSK法[24]和XU統(tǒng)計法[25]。動物模型研究表明,基于RSK法估算的μ參數(shù)隨著脂肪浸潤程度的增加而增大[16],但其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Nakagami分布模型:可視為HK模型的一種近似,因其算法復雜度較低,現(xiàn)已成為醫(yī)學超聲領域應用最廣的統(tǒng)計模型[19]。Nakagami模型的概率密度函數(shù)如式(2):

式(2)中,Γ(·)和U(·)分別為伽馬函數(shù)和單位階躍函數(shù),Ω為尺度參數(shù),m為形狀參數(shù)。當m<1時,代表包絡統(tǒng)計為前瑞利分布(如K分布,代表分辨單元內(nèi)存在少量散射子);當m=1時代表包絡統(tǒng)計為瑞利分布;當m>1時代表包絡統(tǒng)計為后瑞利分布(如Rician分布,代表分辨單元中除了大量隨機分布散射子,還包括周期性散射子或局部高濃度散射子聚集),請參見圖2。m參數(shù)的估算方法主要包括矩估計法[17-18,26]和最大似然法[26-27]等。動物模型和臨床研究表明,基于矩估計法估算的m參數(shù)隨脂肪肝嚴重程度的升高而增加[11,17-18],但其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香農(nóng)熵:最早由Hughes教授將信息論中的香農(nóng)熵引入醫(yī)學超聲領域,定義如式(3):

式(3)中,rmin和rmax分別為包絡振幅的最小值和最大值,w(r)為概率密度函數(shù)。香農(nóng)熵反應隨機信號的不確定性;香農(nóng)熵越大,不確定性越大,代表超聲背向散射信號由規(guī)則性轉向隨機性,甚至復雜性狀態(tài)[28]。基于統(tǒng)計模型的包絡統(tǒng)計方法要求包絡服從某一特定分布,但香農(nóng)熵不受此條件限制。臨床研究表明,香農(nóng)熵隨脂肪肝程度的加重而增大[12],但其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BSC是在與入射聲波成180°的方向上的單位體積元在單位立體角截面內(nèi)的微分散射[29],可表征生物組織散射聲波的有效性。臨床研究表明,基于參考體模法[30]估算的BSC與MRI測量的質子密度脂肪分數(shù)之間具有相關性[9],但BSC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生物組織散射的基本理論假定散射是弱散射,符合玻恩近似。玻恩近似認為散射行為僅依賴于散射子與入射場之間的相互作用。Lizzi教授首次給出了背向散射信號功率譜與空間自相關函數(shù)(Spatial Autocorrelation Function,SAF)之間的理論基礎:

式(4)中,S是校準功率譜(對系統(tǒng)傳遞函數(shù)進行校準),k為波數(shù),Rζ(Δx)是散射子相對聲阻抗分布的SAF(與組織相關),RD(Δy,Δz)表示雙向超聲波束指向性函數(shù)的SAF(與換能器相關),RG(Δx)為窗函數(shù)(一般為漢明窗或漢寧窗)的SAF。功率譜的校準通過除以理想反射界面(如剛性反射板)的參考功率譜得到。實際應用中,通常假定式(4)中的Rζ(Δx)為高斯函數(shù)。對于高斯函數(shù),如果以分貝(dB)形式表達,則式(4)預測出一條緩慢彎曲的譜線。若在可用的噪聲限制帶寬內(nèi)以直線方式逼近,則校準功率譜的線性擬合具有三個譜參數(shù):功率譜回歸直線的斜率(Spectral Slope,SS)、中頻帶擬合(Midband Fit,MBF)和截距(Intercept,INT)[31],如圖3所示,其中f0為換能器中心頻率。動物模型研究表明,SS和MBF隨著脂肪含量的增加而增大,INT隨著脂肪含量的增加而減小;其中,MBF與脂肪含量具有相關性[15],但SS、MBF和INT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散射子特性參數(shù)主要包括有效散射子直徑(Effective Scatterer Diameter,ESD) 和 有 效 聲 濃 度(Effective Acoustic Concentration,EAC)等。ESD的定義為散射子相對聲阻抗分布的空間自相關函數(shù)Rζ(Δx)的-6 dB寬度。EAC定義為EAC=CQ2,其中C是散射子數(shù)密度,Q是散射子與周圍組織的相對聲阻抗差異。準確估算散射子特性的一個重要考量就是選擇恰當?shù)男螤钜蛩亍P螤钜蛩馗鶕?jù)散射子的尺寸、形狀和機械特性來描述散射的頻率相關性。高斯形狀因素表示散射子相對周邊組織連續(xù)變化的聲阻抗的分布,已被用于多種軟組織的散射特性建模。實際應用中,通常假定散射子為球形高斯散射子。動物模型研究表明,EAC隨著脂肪含量的增加而增大,ESD隨著脂肪含量的增加而減小[15-16];EAC與脂肪含量具有相關性[15],但ESD和EAC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尚待明確。

圖3 譜參數(shù)示意圖
根據(jù)以上國內(nèi)外研究現(xiàn)狀分析可見,超聲組織定征技術評估脂肪肝的研究仍然有待深入,體現(xiàn)在:① 超聲彈性成像評估脂肪肝的臨床價值存在爭議,需進一步研究明確;② 定量超聲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有待明確和提高。相關研究的未來發(fā)展應聚焦在:① 各種超聲組織定征技術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對比研究,以明確各種超聲組織定征技術檢測不同程度脂肪肝的性能和特點;② 融合多種超聲組織定征技術的脂肪肝檢測方法研究,以提高不同程度脂肪肝檢測的性能;③ 探索能有效評估不同程度脂肪肝的超聲組織定征新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