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這個記者“鞋襲”美國總統

袁野

那是在2008年12月14日，自從美軍進入伊拉克尋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漫長而殘酷的歲月已過去近6年。美國總統小布什在離任前到訪伊拉克，和該國時任總理努里·馬利基一起在巴格達召開新聞發布會。

伊拉克人蒙塔澤爾·扎伊迪當時28歲，在埃及的巴格達迪亞電視臺當記者。聽到小布什宣稱伊拉克戰爭對于世界和平是必要的，他站了起來。

“這是伊拉克人的禮物，這是告別之吻，你這條狗！”他用阿拉伯語喊道，并脫下一只鞋向小布什奮力投去。小布什躲開了，第二只鞋隨即飛來。“這是為了給那些寡婦、孤兒和所有在伊拉克被殺害的人報仇！”扎伊迪高喊。

警衛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然后拽出會場。年輕的記者一路尖叫、呻吟。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稱，他被拖走時，地毯上出現了一片血跡。

小布什毫發無傷，泰然自若地繼續回答記者提問。“我只能告訴你，他的鞋是10碼的。”總統開玩笑道，并把扎伊迪的大膽舉動稱為“伊拉克已成為自由民主社會”的證據。

伊拉克政府譴責扎伊迪的行為，但他成了整個阿拉伯世界的英雄。10年過去，遭“鞋襲”的鏡頭似乎仍是小布什總統任期內最令人難忘的瞬間之一。

人們想把財產和女兒獻給他

在無休無止的戰爭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扎伊迪成了伊拉克百姓苦苦盼望的人物。“他是大衛一般的人物。”巴格達的一名推銷員告訴英國《衛報》，“后人撰寫史書時會回顧這段時光，并為他送上贊美。扎伊迪的鞋子就是他的投石器。”在猶太神話中，英雄大衛用投石器殺死了巨人歌利亞。

成千上萬名抗議者要求伊拉克政府釋放扎伊迪，各國的上百名律師愿意無償為他辯護，其中包括伊拉克前領導人薩達姆·侯賽因的律師。英國路透社報道稱，一位居住在摩洛哥的伊拉克人提出將女兒嫁給扎伊迪，這位20歲的姑娘已經點頭同意了；巴勒斯坦的一位農民也愿意向他送上“披金戴銀的新娘”。“我們從巴勒斯坦接到數不清的電話，許多女性希望嫁給他。”《衛報》稱。

甚至有富商愿意花1000萬美元，購買扎伊迪扔出的一只鞋。不過《華盛頓郵報》稱，現場安保人員確認鞋里沒有爆炸物后就把它銷毀了。

飛過美國總統頭頂的鞋，成了中東抵抗的象征

憑借一個戲劇性的姿態，這位年輕記者成了伊拉克積累多年的沮喪情緒的發泄口。在巴格達附近的什葉派貧民區薩德爾城，數千人走上街頭要求釋放扎伊迪。也有些伊拉克人批評扎伊迪的做法。英國《泰晤士報》稱，其中許多人對他感同身受，只是責怪他違背了“必須熱情好客”的阿拉伯傳統。在中東部分地區，鞋被視為不潔之物，向他人露出鞋底是嚴重的侮辱。

一雙不起眼的黑皮鞋飛過小布什的頭頂，從此成了中東抵抗的象征。據稱，土耳其鞋匠拉姆贊·貝丹是那雙鞋的制造者，扎伊迪出名后，他在一周內收到了數千份訂單。光是伊拉克就發來了1.5萬雙鞋的訂單，該國4家公司爭奪這款鞋的獨家經銷權；一家英國經銷商要求成為貝丹鞋業公司的歐洲銷售代表，首批訂購9.5萬雙；一家美國公司訂了1.8萬雙。出名前一年，這款售價40美元的皮鞋年銷售量僅為1.9萬雙，如今它已被制造商改名為“布什鞋”。

事實上，美國自由派人士也樂于看到鞋子在總統頭上飛舞。左派網站“Wonkette”上線了一個網頁游戲，讓網友們用鼠標向小布什扔虛擬的鞋。美國《情報員》雜志發表了文章《十個理由證明小布什被“鞋襲”這事兒帥呆了》，其中第十個理由是：“不管你對小布什持什么看法，他都像個日本游戲角色一樣躲過了這些鞋。世界上沒有其他領導人能以同樣的幽默感和敏捷的身手應付這種場面。我們給世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時過境遷 盛名不再

2009年3月，扎伊迪因“襲擊外國首腦”被判處3年監禁，這一罪名的最高刑期是15年。他并未認罪，在法庭宣判時高喊“伊拉克萬歲”。同年4月，二審將刑期改判為一年，理由是他“動機純良，罪行輕微，沒有前科”。加上獲得減刑，扎伊迪在2009年9月初就獲釋了。

扎伊迪自稱受到了警衛和官員的折磨，他們用鐵棍毆打他、電擊他，還曾把他泡在冰水中整整一夜。醫學報告稱，他至少丟了一顆門牙，兩根肋骨斷裂，腳部骨折，這些傷口都未能正常愈合。

扎伊迪并不后悔。獲釋后不久，他在《衛報》上發表署名文章稱：“我自由了，但我的祖國仍是戰俘……我所受的傷痛，見證了祖國所受的最嚴重的戰爭蹂躪與褻瀆。”

在巴格達迪亞電視臺的新聞發布會上，扎伊迪說，他襲擊美國總統是因為該國領導的入侵讓他感到恥辱，渴望復仇。“機會來臨時，我沒有錯過它。”

重獲自由的扎伊迪離開了伊拉克。“自由歐洲電臺”網站2013年報道稱，他放棄了新聞工作，在倫敦致力于人道主義事業。他出版了自傳《向小布什總統的最后致敬》，由印度寶萊塢的電影制片人改編為舞臺劇，在印度上演。

扎伊迪不是第一個憤而向人扔鞋的人，卻成了最出名的一個，并啟發了一眾模仿者。“維基百科”網站列出了一份“投擲事件”清單，與“鞋襲”有關的人包括蘇丹總統、美國樂隊的主唱，還有小布什的父親。據《紐約時報》報道，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當唐納德·特朗普出鏡時，老布什“會向電視機扔鞋”。

扎伊迪本人也曾成為“鞋襲”的目標。2009年，他在巴黎一場新聞發布會上發表演講，現場的一名伊拉克人指控他支持獨裁，并向他扔了一只鞋。“他剽竊我的創意。”扎伊迪后來開玩笑說。

時過境遷，“英雄”的名氣漸漸消散。2018年5月，扎伊迪代表伊拉克一個小黨派競選議員，沒能成功。據CNN報道，他特意把當年“鞋襲”小布什的視頻發到臉書上拉票。“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我了。”他在競選視頻中說，“我將支持受壓迫的民眾反抗壓迫者。”

摘編自《青年參考》2019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