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娟
摘要:在中國現代通俗文學發展史上,世界書局和大東書局的地位舉足輕重,沈知方和沈駿聲尤其貢獻斐然。他們是現代通俗文學事實上的理性建構者和設計師,從而參與建構了現代作家的文學面貌和文學身份,在20世紀風起云涌大變動時代的中國文化及文學建構中具有獨特的地位和價值。
關鍵詞:中國現代通俗文學;文學出版;沈知方;沈駿聲;世界書局;大東書局
在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中,幾乎每一部優秀通俗文學作品的出現,出版人都或多或少參與其中,他們對于通俗文學的參與和運作,在近現代通俗文學發展史上不可小覷。“出版商”這一角色,伴隨著印刷資本的出現而誕生,近代以來,隨著印刷技術的分工日益細化,出版商逐漸成為作為生產者的作者與作為消費者的讀者之間的“橋梁”,更多地介入文學/文化的生產與消費。對這一角色,法國文學社會學的知名學者埃斯卡皮將其形象描述為:“……同助產醫生的作用相似:并不是他賦予作品以生命,也不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血肉給作品并養育它。但是,如果沒有他,被構想出來并且已經臨近創造的臨界點的作品就不會脫穎而出。”①準確道出了出版商足以決定作品胎死腹中還是成為經典的事實。在現代生產與消費機制中運行的現代文學,出版商的地位十分微妙——在作者的或實現文學理想或養家糊口的創作目的和讀者的閱讀之間,出版商具有“主體間性”②——他們是溝通作者創作意愿和讀者閱讀意愿的橋梁,他們不僅推動了文學作品的誕生,也決定了文學作品的價值如何實現,能否實現,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以往的小說創作一般出于作家個人的意愿,無論是為了賣文還是為了實現個人的文化理想。但在現代的傳播和生產機制下,這些個人的行為只有借助書局這個文化機構,以文化生產的方式,才能傳遞到讀者手中。在這一活動過程中,出版商為了書局的經營,不得不調查市場需求,溝通讀者與作者,并在出版、經營的大框架之中,結合作家的自身特點,在作家的感性創作中加入理性干預,并由此影響到最終產品——文學作品及其載體——以何種面目示人,并在多大程度上產生影響。從這個意義上看,盡管書局“出版商”這一身份更多脫胎于印刷資本出現以后的書商,但他們在文學機構中的身份,特別是他們在文學生產及消費中的功能,卻是一個新生事物,這就使得現代文學具有了鮮明的現代意味。
在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的發展史上,世界書局和大東書局的地位舉足輕重。包天笑在《釧影樓回憶錄》中稱:“如果那時候以商務印書館與中華書局為上海第一號書業的,那末,世界書局與大東書局便是上海第二號書業了。”③而在世界書局與大東書局的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出版中,沈知方和沈駿聲可謂舉足輕重。
一
據不完全統計,就世界書局而言,在沈知方任總經理時期,即世界書局的初創期和發展興盛期(1921—1933)的十三年內,初版書種數達到了3193種,平均每年240種以上,而資本由創立時的2.5萬元增長至1931年的68.6萬元,成為世界書局成長最為快速的一段時期。這也是世界書局通俗小說出版最為旺盛、精品最多的一段時期,其時幾乎所有知名的通俗文學作家,如嚴獨鶴、向愷然、江紅蕉、王西神、程小青、程瞻廬、李涵秋、姚民哀、朱瘦菊、張恨水、趙苕狂等,幾乎都被招致麾下,他們的作品“很受當時小市民讀者歡迎,暢銷多年,使世界書局獲得巨利”④。
沈知方,原名芝芳,出生于1882年11月28日(清光緒八年十月十八日),浙江紹興人。先后在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任職,后因涉訟離開中華書局逃到蘇州避難。此時正值通俗小說供不應求,沈在蘇州約人編寫書稿,后又偷偷回到滬上,在寶山路義品里和福州路其昌旅館租下房間,作為出版營業的根據地,并把要出版的書委托給大東書局代為發行。內容比較正規的書,用廣文書局名義出版;帶有投機性質的,用中國第一書局或世界書局的名義。結果,世界書局的書銷路較好,資本逐漸積累,至1921年夏季,沈知方將書局改組為股份有限公司,共集資本2.5萬元。于當年農歷七月初七日,位于福州路、山東路西首懷遠里的門市部開張,按沈氏意愿,店面全部漆成紅色,人稱“紅屋”。⑤沈知方頭腦靈活,對通俗小說的市場需求把握得非常準。對于與作者的交往,沈知方也有其高人一籌之處,有如下幾方面特點:
(一)“建立契約”:提供創作保障
據王震回憶,“同業中不少人都覺得沈知方有股傲氣,其實他對書局的編輯非常客氣,對外面的作家也是執禮甚恭,很能聯絡的。”⑥眾所周知,張恨水憑借《啼笑因緣》蜚聲滬上之時,曾于1930年12月來滬,其中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與世界書局簽訂合約。張恨水事后回憶,對于已經發表的《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愿意賣的話,可以出四元千字……沈君愿意一次把《春明外史》的稿費付清。條件是我把北京的紙型交給他銷毀。《金粉世家》的稿費分四次付,每接到我全部四分之一的稿子,就交我一千元。”(《金粉世家》彼時尚未連載完)“同時,他又約我給世界書局專寫四部小說,每三月交出一部。字數約是十萬以上,二十萬以下。稿費是每千字八元。出書不再付版稅。”談妥之后第二天,趙苕狂就帶了合同“交出四千元支票一張”。⑦這一條件非常優厚,以當時的市面價,通俗小說稿酬普遍約為每千字三元左右。張恨水已經發表的作品都要高出三元,未出版的小說稿酬更高,是當時普通標準的兩倍還多。獨家出版單行本作品的方式,是沈知方與作者之間建立的一種契約關系,或者可以視為一種雇傭關系。這一契約使作者受雇于書局,作者在規定的條件下要履行版權協議中的義務,同時它也對作者的創作給予了一定程度的保障。相比于蔡東藩創作《歷朝通俗演義》之時每月為糊口,由郵局寄出部分書稿換回幾十元稿費,因而“不得不將一部書稿零碎著‘賣”⑧,世界書局此舉對于張恨水的創作無疑是有積極意義的。張恨水自己就說:“這筆錢對我的幫助,還是很大的。我把弟妹們婚嫁教育問題,解決了一部分,寒家連年所差的衣服家倶(具),也都解決了。這在精神上,對我的寫作是有益的……這時,我可以說是心寬體胖,可以專門寫作了……我坐在一間特別的工作室里,兩面全是花木扶疏的小院包圍著。大概自上午九點多鐘起,我開始寫,直到下午六、七點鐘,才放下筆去。吃過晚飯,有時看場電影,否則又繼續地寫,直寫到晚上十二點鐘。我又不能光寫而不加油,因之在登床以后,我又必擁被看一兩點鐘書……我所以不被時代拋得太遠,就是這點加油的工作不錯,否則我永遠落在民十以前的文藝思想圈子里……”⑨這不僅保障了張恨水的寫作,還保障了他能夠“加油”而“不被時代拋得太遠”。不僅張恨水如此,在同業中,世界書局對待作者的稿酬幾乎也是最高的,而且從不拖欠,在通俗文學作家中的口碑很好,信譽極佳。
(二)“包身工”:為作家辦刊
對于可以高酬羅致麾下的作家,沈知方不惜重金,而彼時的通俗文學作家多由舊派文人過渡而來,尚有一些深受讀者喜愛的作家不愿為金錢“賣身”,對此沈知方另有辦法。程小青因霍桑而成名,《紅雜志》的編者約其為刊物寫稿。直到《紅玫瑰》,稿酬都非常優厚。其間,沈知方曾要求程小青將創作和翻譯的偵探小說完全交給世界書局,不再在其他書局和刊物上發表。而程小青“覺得這有些像引鳥入籠,沒有答應”⑩。時隔不久,沈知方專門創辦了以偵探小說為主體的《偵探世界》(半月刊),邀請程小青任主編,親自為《偵探世界》撰寫發刊詞,以示重視。其實創刊伊始,沈知方就非常清楚《偵探世界》必不會像《紅雜志》《快活》等刊物那樣大賣,他在發刊詞中稱:“……考其偵探之作,僅十之一二而已。此固由于國人心性之和易,不尚機智。故閱偵探小說之興味,遠不若社會言情之濃郁,需要弗亟僅備一格而已。”11
明知偵探小說的讀者沒有社會言情者多,以當時世界書局的資本狀況,沈知方還不至于首先考慮將辦刊的社會效益優于經濟效益,“僅備一格”,而且正是由于稿源不足才考慮“舍偵探小說之外,更麗以武俠冒險之作,以三者本于一源合之,可以相為發明也。”12所以《偵探世界》的出現與《紅雜志》等刊物的出版目的明顯不同,沈知方的首要目的是將程小青羅致麾下。這一辦法投其所好,《偵探世界》的第一期上就刊登了程小青的四篇文章:兩部創作即《古塔上》《怨海波》(兩章),兩篇關于偵探小說的理論文章即《偵探小說作法之管見》(二則)。由于是半月刊,加之偵探小說自身的特殊要求,稿源常常不足,為了滿足刊物容量需要,主編程小青經常親自操觚,每半個月就至少要寫一部偵探小說用以支撐刊物,令其自顧不暇,一年內完全沒有余力為其他刊物寫稿。事后回憶起來,程小青稱“我終于做了一年的‘包身工”13。
(三)“生意眼”:策劃助產作品與刊物
在籠絡作家上,沈知方不僅有一套精明的生意經,對于作家的創作,他也可以憑借市場眼光對作家施加影響。若沒有沈知方,當時紅遍文壇的《江湖奇俠傳》恐怕很難問世。一般作家進行創作,多是先有作品或創作意圖,再與出版商溝通,雙方談妥,方才寫作出版。當年向愷然之所以能夠創作《江湖奇俠傳》,則完全是沈知方的意見:彼時向愷然的《留東外史》剛賣給民權出版部不久,協議千字一元伍角,實際上向氏僅得一半,出版后卻暢銷不已,出版人賺了一大筆,向愷然所得卻非常微薄,彼時居留上海,加之有煙霞癖,生活非常困窘。沈知方通過包天笑找到向愷然,請他為世界書局寫小說,“稿資特別豐厚”,但要求“寫劍仙俠士之類的一流傳奇小說”。包天笑稱此舉“不能不說是一種生意眼”,14因為彼時上海的言情小說泛濫成災,讀者對于各種情愛類小說已經食之無味,現代武俠小說開山之作《江湖奇俠傳》憑空出世,一改《七劍十三俠》之類小說中俠客的為“江山”而為“江湖”,頓時為上海通俗小說以及武俠小說的出版注入了新鮮空氣,在《紅雜志》連載后,一時洛陽紙貴。世界書局不失時機地在滬上各大報紙展開宣傳,開始在《紅雜志》的篇末連載,后又在《紅雜志》《紅玫瑰》的開篇連載,并在連載過程中就將未連載完的部分先行出版單行本,有效預防盜版的同時也為書局大賺了一筆。一系列舉措使得這部《江湖奇俠傳》連續多年余熱未消,后又經明星公司改拍成電影《火燒紅蓮寺》,一把火持續燒了四年,又反過來促成了《江湖奇俠傳》的再次熱賣。上海武俠小說濫觴,《江湖奇俠傳》是始作俑者,而若沒有沈知方的“生意眼”和不遺余力的推介運作,恐怕也只能胎死腹中。
在創辦雜志的時候,沈知方還會根據對市場脈動的掌握,決定刊物的形式和內容。醞釀《小說大觀》的時候,沈知方正受聘于中華書局,包天笑起初并不同意用“大觀”二字,“嫌它太庸俗,不馴雅”15,況且當時坊間所出“大觀”很多而且多數質量不佳。但沈知方非常堅持:“我們一出版就要使人家轟動。我們決定以后,我就要預先登廣告,如果用《小說大觀》這個名字,我在推銷上,大有把握,若用別的名字,我就不敢說了。”16作為資深的媒體從業者,包天笑深知發行之重要,只好依從沈知方。在封面上,包天笑堅持用樸素的封面,不要封面畫。“以厚紙作封面,以樸實古雅為宜”,沈知方這方面并沒有怎樣堅持,“也以為然”,但要求每期封面上的“小說大觀”四字“要請一名人書寫”,17同時仍要求在圖畫頁登“許多時裝仕女作為號召”18。期刊出版后果然大賣。這固然有中華書局各處的分銷處和各埠的分店作為保證,但沈知方對于通俗文學的市場需求、對于刊物如何贏得市場歡迎,早在世界書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之前就了然于胸,這也決定了他日后在通俗小說出版方面必然會有所作為。
(四)“作偽”:文化運作之一種
當然,作為一位有頭腦、有眼光、精明的文化商人,沈氏從市場需求出發的種種運作行為,除去文化層面的考慮,更多呈現商人本色。所以,只要能夠賺錢,便會想盡各種辦法,即使造假也在所不惜,于是,“偽書”成為世界書局在通俗文學出版方面的一大“戰績”。對此,鄭逸梅了解得比較清楚。他回憶中曾明確記載:“一是《當代名人軼事大觀》……署吳趼人著。這里面的記述,都是向壁虛構,不符合實際情況的。而且時間先后,也有問題。甚至有些事情的發生,揆諸時日,吳趼人已經逝世,決不可能有所見聞……二是《石達開日記》……這四冊日記,后來不知下落。世界書局卻登著廣告,托言‘四川藩庫中,覓得石氏真跡日記數卷,特托友人,借以錄抄,間有殘蝕不全者,則參酌各家記載,略為潤色,詳加第次,匯輯成書。……實則偽作《石達開日記》的,是常州人許指嚴。三是《足本浮生六記》……惟世界書局于民國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年)所印行的《美化文學名著叢刊》中收入了《足本浮生六記》,四記外增加了《中山記歷》、《養生記逍》二記……究竟誰的筆墨,始終成為疑竇。……總之,這二記是偽作的,不是均卿自己撰寫,便是請人捉刀。”19
據鄭逸梅回憶,《石達開日記》是許指嚴經濟拮據之時,讀到金山高天梅偽作后觸動的靈感,于是馬上與沈知方相商,雙方一拍即合,許保證兩個月交稿,先領稿費兩百元。而沈憑借市場經驗,認定此書一定有銷路,于是慨然付稿費。至于《足本浮生六記》鄭逸梅之所以確認為偽作,是因為時為世界書局股東的王均卿曾找到鄭逸梅,讓他幫助作偽,出于謹慎考慮,鄭婉言謝絕。而后人臺灣吳幅員先生考證出,恰如當年王均卿對鄭逸梅所言,《中山記歷》《養生記逍》二記,分別出自“嘉慶五年趙正楷(介山)所著《使琉球記》(即《奉使日記》)中部分文字)大同小異。至于另一記《養生記逍》,與曾國藩的《曾文正公全集》中頤養方面的日記,很是相似。一經對照,可以看出《養生記逍》中的一部分文字,凡與曾國藩己未到辛未間的十余條日記,一字不差。”20今天看來,《石達開日記》從歷史筆記的角度來看當然是偽作,但是,許指嚴本就是“‘掌故野聞創制的集大成者……在創制《石達開日記》時,許并不是漫無邊際地胡編亂造,而是有所‘節制,即以清代的《石達開傳》為藍本,把‘正史中所述的簡略事跡演化為日記中具體的添枝加葉的‘流水帳。作者想象虛構的‘歷史當然融進了‘日記中,而更多的是薈萃了作者所搜集、整理、記錄的有關太平天國的‘掌故野聞。”21其實,這就是一部許指嚴通過史料融會整理過的歷史小說。“日記”是歷史,要求真實,而當我們將其當成小說去接受的時候,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邊界便不再清晰,讀者消費的,恰是經過作家的“蘭心繡口”演繹而成的帶有溫度的歷史想象,于是,事實在此止步,“何為真相”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以贏利為目的的沈知方,制造的恰恰是歷史事實與小說想象之間溫暖的不斷“生發出新氣象”的多元共存的“邊緣地帶”22,生產出一部在歷史與文學之間的“間性”文本。結果這部偽作在沈氏的“生意經”指點下“一編行世,購者紛紛,曾再版數次”23。至于《足本浮生六記》的后二記,按時間推算,應非沈氏手筆,若真要算這筆帳也應記在世界書局股東王均卿頭上,后者延循的雖仍是沈氏之法,但是技巧上卻是為了贏利而直接抄襲,未免太等而下之,甚至無甚留存的意義和價值。相較而言,即便是偽作,沈氏在選人方面也是獨具只眼的,至于虛構的一段尋訪日記的過程,以今日眼光看來,完全是一種市場運作的商業包裝。
二
相比于世界書局的沈知方,同樣作為通俗文學出版重要角色的大東書局的經理沈駿聲,人們似乎關注不多,這與沈駿聲身后寥寥無幾的回憶資料關系密切,也為相關研究增加了難度。據考證,沈駿聲出生于1894年24,卒于1943年25,浙江紹興人,是世界書局總經理沈知方的侄兒,老南社社員26。早年曾在文明書局工作,任出版部主任等職,彼時即與后來大東書局董事呂子泉共事27。后與沈知方合辦進步書局,任出版主任一職。沈駿聲在大東書局的地位,后人多有評說。孔繁枬稱:在大東書局的四位創辦人中,“沈駿聲最年輕,精力充沛,因此他肩負的責任也最繁重,他為大東書局的逐漸發展壯大,立下了汗馬功勞。”28中華書局員工孫犖人也評價,時任文明書局出版部主任的沈駿聲“精通出版業務”,自己就是在沈駿聲領導下“開始學習書刊的印制工作”。29而曾任大東書局重慶分局經理的江春聲也稱:沈駿聲因罹患胃癌去世,這“是大東的嚴重損失”30。由此不難看出沈氏之于大東書局的分量。而沈駿聲在大東書局通俗文學出版方面,功莫大焉,主要呈現出以下幾個特點:
(一)情感投入:與通俗文學作家交好
中華書局的老編輯趙俊在回憶錄中曾稱,他一生在印刷界見到三位“了不起的業務人才”,其中之一便是大東書局的沈駿聲,盡管兩家書局為競爭對手,他卻不吝稱贊沈駿聲為“一流業務好手”。31這里的“業務”,包含了多個方面內容,不僅包括印刷、出版、發行,還包括與作家的關系、圖書期刊的選題策劃以及執行力。從有限的一些資料得知,沈駿聲對于各項出版業務十分精通,印刷方面,趙俊和孫犖人的回憶可證;發行方面,在進步書局期間,沈駿聲就受沈知方委托,主持印行了100多種稀有版本的筆記小說,“頗為暢銷”。32而后《半月》第五期由大東書局發行后發生的變化,也可為沈駿聲發行能力之佐證,因為他在大東書局的職責就是“專與上海的作家接洽”。33其中有幾方面的原因:一是在大東書局成立之前,他在文明書局、進步書局工作時就與諸多作家交誼甚篤;二是他作為沈知方的侄兒,跟隨沈氏在出版界打拼多年,耳濡目染沈知方強大的宣傳推廣經驗尤其是通俗文學方面的宣傳推廣策略;三是沈駿聲是南社成員,通俗文學諸多作家如包天笑、陳去病、胡寄塵、王西神、葉楚傖、劉鐵冷、王鈍根、朱鴛雛、許指嚴、趙苕狂、姚鹓雛、周瘦鵑、徐枕亞等同為社員,沈駿聲的這一身份自然使其與通俗文學作家的交往多了一條商業利益之外的情感紐帶,而南社數次雅集,更不難為沈駿聲與通俗文學作家之間的關系創造條件和機會。這一點也不難從沈駿聲與通俗文學作家的私人交往中看出來。1923年10月,袁寒云準備北上回天津為兒子娶親,上海友人設宴餞行,同席人有嚴獨鶴、周瘦鵑、步林屋、畢倚虹、戈公振、余大雄、張舍我、張光宇、謝介子諸人,沈駿聲也名列其中。341926年秋仲,百星大戲院《黨人魂》試片,并設宴相款,周瘦鵑應邀參加,包天笑、沈駿聲為了聽周瘦鵑“口譯片中說明,因相與駢坐”35。而且沈駿聲樂于“召宴”,荀慧生就在其日記中記載過沈駿聲、劉豁公(大東書局《戲劇月刊》主編)曾在杏花樓召宴他的經歷36,想來也是為《戲劇月刊》之故。黃炎培在其日記中也多次記載被沈駿聲招待宴請的經歷。37
在諸多交往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沈駿聲與周瘦鵑的交往。1925年10月1日,也就是中秋節的前一天,過度勞累的周瘦鵑突發急癥,沈駿聲不僅茶藥伺候,還將家中的枕頭、絨毯、“大紅縐紗的被頭”悉數搬到編輯部,為周瘦鵑搭起一個臨時床鋪,供其休息。而且周瘦鵑還將當日要致賀黃秀峰喜宴之事委托沈駿聲代為辦理。在其生病期間,沈駿聲“幾乎天天駕臨一次”,對周瘦鵑關心有加,讓周瘦鵑感慨“朋友骨肉之愛,便是我病中所得的報酬,這是何等的值得啊”。38而大東從周瘦鵑個人辦雜志《半月》第五期資金周轉困難時“慷慨出手”,到為周瘦鵑辦“個人小雜志”《紫蘭花片》以及后來的《紫羅蘭》,在贏利目的之外,也多了一份對周氏文學理想的成全。39
與沈知方相比,沈駿聲與通俗文學作家的交往更多了一份情感投入,少了些許金錢味道。沈駿聲與通俗文學作家私人交往甚多,而沈知方與通俗文學作家的交往則多呈現商業目的,這些不難從通俗文學作家對二人的評價和回憶中看出——沈駿聲多是他們出游、集會的參與者和朋友,而沈知方多以老板身份出現。然而,若談到出版商之于通俗文學作品的功能及價值,則不能不關注沈駿聲在通俗文學出版及小說創作中的貢獻。從這一角度而言,作為一個出版商,沈駿聲在通俗文學出版中的諸多干預,呈現出積極的意義。
(二)市場眼光:“助產”《星期》和《半月》
在編輯《小說大觀》《小說世界》之后,沈駿聲看中了包天笑,請他為大東書局編一份周刊,包天笑感覺周刊似乎緊迫了些,有些猶豫。沈駿聲“極力慫恿之”,印刷方面他擔負全責,不用包天笑操心40,努力免除包的后顧之憂,因此定名《星期》。除此之外,大東書局在發行方面也大動腦筋。創刊號廣告是在包提前編好四期之后才登報發布,印刷也提前,在第二期印好之后,第一期才出版,從而可以保證不脫期。版式方面的選擇,也與沈駿聲“出版家之理想”有很大關系——小型本易于出手,“或可銷一萬本,就可以賺錢了”。而包天笑從《小說大觀》《小說世界》再到《星期》,“張公養鳥,越養越小”,此時對于編輯小說雜志已經有了“厭倦”之心,斗志與一年后周瘦鵑出版的《半月》不可同日而語。當然,這種“厭倦”的情緒由很多復雜的原因導致,但更為根本的原因應該是他與出版人沈駿聲文藝理想的不一致——包此時對于通俗文學期刊的境遇比較悲觀,沈駿聲卻十分樂觀41。事實證明,作為文人和主編的包天笑對于通俗文學期刊悲觀的判斷的確不十分準確——《星期》仍是保持了不俗的成績,“銷數在水準線以上”(所謂水準線即三千份以上,低于三千份則基本虧本),而周瘦鵑的《半月》一出場更是有一萬份以上的銷數。盡管《星期》一年中銷數至多不過五六千,與出版家理想之“或可銷一萬本,則可以多賺錢”的愿望相差甚遠,但也并非包所判斷的“落伍”。但因個人的文藝追求不同,包天笑卻借沒達到“一萬本”之由順勢而下,稱續辦下去銷數必將減少至三千份以下,書局虧本,不如不辦。因此,《星期》滿一年50期之后,包天笑堅持停辦,沈駿聲則希望將《星期》續辦,理由是此時《星期》光訂戶就有兩千多,“續定的甚多,宜若可為”。但此時,包通過自己的編輯實踐和閱讀經驗,如在“星期談話會”中諸多關于新和舊的討論和他對諸多新文學雜志的涉獵和親近,都使他不能不對通俗文學的未來產生質疑,加之周刊的辛苦,“想休息幾天也不能,又沒有一個助手……實在有點倦意”,42于是借口“或者得出點新花樣,如上海人所謂噱頭者,而我又無此技能也”,43借口非常牽強,但請辭卻十分堅決——“倘繼續辦下去,請另換一人編輯”,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沈駿聲再如何堅持,但巧婦不為、何以成炊?不難發現,與彼時諸多雜志由于訂戶減少、資金周轉不靈而不得不停刊不同,《星期》的停刊是由于主編包天笑的執意為之,并不是以需求為前提、被市場所淘汰。由此便不難理解為何《半月》繼起之后購者仍會蜂擁而至,并非如包所預見的從讀者到作者再到出版商都是“漸趨落伍”。而據包自己所述,此時周瘦鵑正在為大東書局“籌備一種小說雜志”《半月》44,由于沈駿聲的再三要求“編務工作盡管可以不管,但寫稿支持卻是絕對不能少的”45,包難以拒絕,只好同意“寫稿我仍擔任”46。于是《星期》停刊之后,包天笑繼而在《半月》上又發表了相當數量的作品,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朋友之情難拒。包天笑后來以立志從良的“名妓”來形容自己此時的狀況:由于“不能忘情于從前的手帕交,花前月下,時相過從”,今天給某小說雜志寫一個短篇,明天給某副刊寫點散文、筆記,這樣“牽絆下來”,雖然“立志從良”、脫離文字生涯的“野心”終告失敗,卻也由此成就了他“通俗文學之王”47的文學地位。
(三)文化理想:不止于通俗文學
期刊之外,沈駿聲還促成了諸多文學作品的生成與流布。應該注意的是,這里的“生成”和“流布”是兩個概念。“生成”是從無到有,而“流布”則是找到可能失存的作品使之保存并流傳下去。這幾乎是所有出版商共同的功能,沈知方這些功能的發揮,尤其是通俗小說方面的貢獻,以目下所掌握的資料,甚至要遠遠超越沈駿聲。但是,二者的不同在于,沈駿聲的成績不僅在通俗小說方面,還與諸多新文學作家以及知識分子交誼甚好,這就使他對于文學的貢獻大大逸出了通俗小說的范疇,并且在1930年代之后得以成功轉型。
據現有資料,沈駿聲在通俗文學生成與流布方面貢獻良多,又常常比沈知方商人的精明多了份慷慨。早在文明書局時期,因孫玉聲《海上繁華夢》一紙風行,銷遠在韓邦慶的《海上花列傳》之上,頗受歡迎,故受出版商之托量寫了《續海上繁華夢》。手稿完成后,由文明書局排印。不巧的是由于附近起火累及印刷所,《續海上繁華夢》部分原稿被搶救出來,但制成紙版的五回全部變成灰燼。由于手稿沒有底本,這五回只能依靠作者重著。當時文明書局的主持者正是沈駿聲,他“立奉筆資百元”,請孫玉聲補寫。孫玉聲“索回全書,審閱一過,然后下筆,融會前后意思,貫通起訖線索,很費一番周折,盡半個月之力,終于補成,尚喜沒有斧鑿痕”。48彼時為民國初年,以包天笑這樣的名家,他的教育“三記”稿酬才每千字三元,“千字三元,在當時也很算優待了,平常不過是千字兩元”。按每月登載一萬字算,只不過三十元左右。更要注意的是,這是原創的價格。而《續海上繁華夢》的前五回,據筆者粗略統計,也不過三萬五千字左右,孫玉聲的補寫,也并非原創。按這個價格計算,沈駿聲給他的百元酬資,當約在每千字三元左右,比包天笑“平常”的原創待遇還要高出一元,不可謂不豐厚。所以孫玉聲也異常賣力,半個月即完成了三萬余字,一九一六年二月即刊行,五月即再版。不難看出,為保證作品的完整與流布,沈駿聲對于作家是相當慷慨的。這一方面是緣于沈駿聲的眼光和氣魄,緣于他對作品市場價值的準確判斷,另一方面更緣于他對于作家的尊重和禮遇。而這恰是沈駿聲作為出版商高妙于沈知方之處。
如前所述,沈知方無論對于通俗文學的關注,還是對于刊物及作品的推廣,甚至對于作家的選擇,都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以經營為核心的商業之道。在此方面,同時期諸多同行少有人可與其匹敵。這是他相較于在市場中求生存的民營出版機構的優勢所在。這也就是為什么世界書局在發展早中期,可以扶搖直上的核心原因所在。但是文化事業與一般的商業行為不同的是,商業利益不是文化事業追求的根本,若一味陷入對經濟利益的追求,勢必會給文化事業帶來不可避免的局限——這一點,從世界書局1930年代的衰落便不難發現。盡管此時諸多因素也在同時影響世界書局,比如股份運作、資金周轉、權力介入、人事問題等,但這些都是外部因素。最為根本的原因在于,對于文學出版和文化事業的追求,沈知方有其不可避免的局限——對利益的無限追求和對于資本的過分精明,使得他失去了對于那些叫好不叫座的作家、作品的關注,失去了接觸并接受優秀作品的可能與機遇,也使得他在未知領域的探索顯得裹足不前,而對于即得利益如通俗文學成熟的市場運作經驗又不忍割舍,導致其固步自封,缺少一種文化人的使命感。這種局限,使得出版商的角色與受雇寫作的作家之間成為單向的上下關系,缺少一種雙向的交流與互動。這也決定了受雇于世界書局的作家,在被“包身”之后,豐沛的創作活力因經濟壓力而日漸萎縮。這就是為何1930年代新文學在“五四”之后成長起來的一批讀者的熱烈擁護以及新文學干將的積極努力下成為時代主潮,世界書局也難以像先前那樣,預見市場需求并引領文學風尚,哪怕是既有的市場需求擺在面前,也難以在倉促間掉轉文學出版船頭,迎合新的文化潮流的一個重要原因。
相較之下,沈駿聲的選擇和經營之道在這里就顯露了優勢。作為出版商,與沈知方相比,沈駿聲不是專項冠軍而是綜合素質高出一籌。他早年跟隨沈知方見識了諸多的市場運作策略,使其對于市場之于書局的價值和意義從不小覷,因此,在圖書期刊的出版運作領域,二人有諸多相似之處,尤其是在新書的推廣及發布方面,比如關注廣告版面大小、廣告插畫形式、推廣手段等等。但沈駿聲與沈知方在文化出版方面的不同之處在于,或許是出生時代使然,前者對于出版人的文化使命有相對清楚的認知,有非常明確的文化理想和追求,這尤其體現在他的作家交往與選題策劃中。對于周瘦鵑和包天笑的選擇與敬重,對于“紫色系列”和“彩色系列”的堅持與游說,恐怕都不僅僅是追求差異化生存那樣簡單。這不僅表現在大東書局對于其所選擇的通俗文學的類型和作家方面,還鮮明地呈現在對作家作品進行推廣的廣告策略和言語方式上。更為重要的是,沈駿聲與作家的交往并不僅僅局限于通俗文學作家,由于與諸多新文學作家和知名學者交誼甚好,這也使得他在文學出版方面較沈知方視野更為廣闊。比如王伯祥日記中就有關于沈駿聲親自為葉圣陶送去校點《世說新語》費用的記載。49而郭沫若的《甲骨文字研究》和《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兩部書,在遭受了商務印書館以及日本“東洋文庫”的拒絕后,卻受到大東書局的器重。郭在回憶文中稱是李幼椿顧念同鄉之情,但這僅止于猜測50。事實上,郭沫若這兩本書受到了大東的高度重視,不僅“肯承印這兩部書,并且是同時承印”,而且“在報紙上大登廣告,征求預約……那廣告之大在當時曾突破記錄”。這讓郭沫若非常興奮,“實在很高興”,認為那是替他在“作吼”:“本國的市儈和日本帝國主義者的文化前衛們,你們請看,你們所不要的東西,依然是有人要的!”而且,書局還特別各送了郭沫若二十本作為留存,看到書的時候,他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安娜還“特別煮了紅豆飯來慶祝”。51需要注意的是,無論是否有李幼椿的幫助,有一點都不能否認——這兩本書都經歷了一整套運作過程,從開始的同時承印到在報紙上“征求預約”以及“突破記錄”的“大”廣告,作為經理的沈駿聲不可能不參與其中。其實,以李幼椿當時在大東的身份和地位,恐怕很難對能否出版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根本還是要經理沈駿聲的認可。廣告將這兩部書稱為“考古學界的兩大貢獻”,盛贊郭沫若兩部書是“孫昭讓、羅振玉、王國維之后”“精湛明晰”的“系統專集”。這完全是一部學術專著,而且所涉范疇小且偏,受眾范圍非常小應該也是商務印書館和日本“東洋文庫”的拒絕理由之一。因此,一個以贏利為全部目的的出版者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這樣兩部書進行出版,更不會花大價錢在《申報》《新聞報》這樣的大報上大肆推廣——這本書的讀者面之窄決定了它不可能成為暢銷書,而是否能夠成為長銷書,還有待時間檢驗。書局和沈駿聲為此承擔的風險和付出的成本,可以說更多是出于文化責任而非單純的贏利目的。由此不難見到沈駿聲文化出版的魄力和眼光,這也奠定了他可以稱之為出版家的文化理由。
據有限的資料,沈駿聲與諸多名家都有密切的交往,如黃炎培、蔡元培、董康等人。由于杜月笙和錢新之的關系,沈駿聲與黃炎培相交甚多。黃炎培在其日記中,尤其是在1938年到1944年之間,更是多次記載與沈駿聲的交往,如關于《黃自不死》曲譜往來諸事。此外,沈駿聲與蔡元培也相交甚好。陶百川52在回憶錄中曾提及,他“五十多年的著作生涯中,最得意的是大東書局出版的《初中黨義教本》”,其中原因之一是這套黨義教本的校訂者是蔡元培,使該書“身價十倍,洛陽紙貴”。之所以能請到蔡元培,是因為他與沈駿聲是“多年老友”的緣故。53也因此,在大東書局十五周紀念時,蔡元培不僅為其題字,還專門為大東書局做了關于《國化教科書問題》的專題演講。至于董康,則更是與沈駿生熟稔有加,因其本就是大東書局的董事,二人私交甚好,董康曾在日記中直接稱其為“親友至者”54。除董事身份和法學專家之外,董康在近現代文化史上更重要的身份是著名的訪書家。他一生曾七次東渡日本訪書,而成就最大的一次便是1926年,他將此行經歷與訪求古書特別是古本小說的情況都逐日記錄在日記中,并出版了四卷本的《董康東游日記》,被胡適贊為“有重要的貢獻”,因為“日記屬于傳記文學,最重在能描寫作者的性情人格,故日記愈詳細瑣屑,愈有史料的價值”。55就在這部四卷本的《日記》中,他多次提及與沈駿聲的通信往來,比如送行、稿費以及訪書諸事。而最后決定將《董康東游日記》印行于世,也由沈駿聲多次約請才最后促成,為后世留下了珍貴的史料。由此不難看出沈駿聲與名家交往之密切,更可以從諸多交往與促成選題出版的過程中清晰看到沈駿聲的文化意識以及文化眼光。
出版商的“助產士”功能,是近現代出版機構以及現代傳媒出現之后,文學創作過程中發生的一個重大變化。若沒有沈駿聲,周瘦鵑的“紫蘭”情結或許只會成為他個人的一段情感經歷而很難成為上海的城市想象56,《星期》可能中途夭折甚至根本不會存在,包天笑更不可能在《半月》上發表如此數量的創作。出版商在推動作家以生產方式不斷創作之時,也出于利益考慮有意識地遮蔽、限制或者彰顯他們的某些特質。如同約翰·默里之于拜倫,沈知方之于嚴獨鶴作家身份的建構、沈駿聲之于周瘦鵑“紫蘭情結”的彰顯,都是不可或缺的。由此可見印刷資本之于文學現代性的影響并不僅僅局限于一時一地,而是席卷整個世界的現代性議題。同世界上許多國家一樣,中國近現代文學史,實際上是出版商、作家和讀者共同建構的文學史,作家在文學史中呈現的面目,或許與他們本人的文學理想、文學追求乃至文人氣質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有所偏離。從這一點說,出版商事實上建構了近現代作家的文學面目,也以市場的名義部分地遮蔽了他們的個人意愿。從更廣闊的層面上看,近現代文學的諸多景觀,出版商是事實上的理性建構者和設計師,他們隱于文學生成的幕后,以他們的文化理想和文化追求,在作者與讀者之間培育、引領、推動、協調、彰顯、遮蔽……他們在20世紀風起云涌大變動時代的中國文化及文學建構中的地位和價值不容小覷。
注釋:
①[法]羅貝爾·埃斯卡皮著,于沛選編《文學社會學》,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7頁。
②“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概念最早由胡塞爾提出。這個概念經歷了幾次流變,后被萊西在《哲學辭典》中定義為:“一個事物是主體間的,如果對于它有達于一致的途徑,縱使這途徑不可能獨立于人類意識。……主體間性通常是與主觀性而不是客觀性相對比,它可以包括在客觀性的范圍中。”
③1415161718334246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大華出版社1971年版,第382頁,第384頁,第376頁,第376頁,第377頁,第378頁,第382頁,第459頁,第459頁。
④⑥32王震:《記世界書局創辦人沈知方》,載《出版史料》1992年第2期。
⑤19鄭逸梅:《書報話舊》,學林出版社1983年版,第55頁,第61-66頁。
⑦⑨ 張恨水:《寫作生涯回憶》,張占國、魏守忠編《張恨水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6頁,第48頁。
⑧ 張贛生:《民國通俗小說論稿》,重慶出版社1991年版,第104頁。
⑩13程小青:《我和世界書局的關系》,載《出版史料》1987年第2期。
1112沈知方:《宣言》,載《偵探世界》1924年第一期。
20吳幅員:《中山記歷篇為后人偽作說》,轉引自鄭逸梅《文苑花絮》,載《鄭逸梅選輯》(第二卷),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464頁。
21范伯群主編:《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史(下卷)》(新版),江蘇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51-52頁。
22滕守堯:《文化的邊緣》,南京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
23鄭逸梅:《南社叢談》,《鄭逸梅選輯》(第一卷),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2頁。
24沈駿聲出生年沒有詳細資料,據筆者在上海檔案館獲取的大東書局加入書業同業公會檔案中記載,民國十九年(1930年)六月十六日,大東書局入會,沈駿聲時任大東書局經理,為大東書局法人代表,時年三十七歲。而據孔繁枬《大東書局概況》一文則稱,沈駿聲1943年在重慶去世時,時年僅四十九歲。一般去世時所算年歲為實歲,而法人代表年齡多以虛歲記,筆者據此推測。
2528孔繁枬:《大東書局概況》,載《出版史料》1990年第4期。
26殷安如,劉穎白:《南社雜佩》,載《陳去病詩文集(下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743頁。在鄭逸梅的《南社叢談》(中華書局2006年版)的附錄《一 南社社友姓氏錄》中也有記載。此處稱其“老南社社員”與文后“五 新南社社員錄”相對,以示先后。
27呂子泉時任文明書局經理。
29孫犖人:《在中華書局四十年——紀念中華書局成立七十周年》,中華書局編輯部編《回憶中華書局(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21頁。
30江春聲:《大東書局重慶分局經歷》,《重慶出版志》編纂委員會編《重慶出版紀實·第1輯·出版界名人、學者、老前輩的回憶錄》,重慶出版社1988年版,第63-64頁。
31趙俊:《懷念雄才大略的出版家陸費逵先生》,俞筱堯、劉彥捷編《陸費逵與中華書局》,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8頁。
34王忠和:《袁克文傳》,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第217頁。
35周瘦鵑:《百星償愿記》,載《上海畫報》1927年10月12日第282期。
36荀慧生:《小留香館日記》,蔣錫武主編、武漢市創作研究中心編《藝壇》(第二卷),武漢出版社2002年版,第212頁。
37黃炎培:《黃炎培日記》,華文出版社2008年版。
38周瘦鵑:《紫羅蘭庵困病記》,載《半月》1925年第4卷23期。
3956參見拙作:《“個人雜志”的“投降”——周瘦鵑與〈半月〉〈紫蘭花片〉〈紫羅蘭〉》,載《新文學史料》2014年第2期。
40以當時的普遍情況,主編除了處理稿件外,還要關心印刷諸事。周瘦鵑就曾為了“自由談”中秋特刊的排版印刷問題整夜未眠,與印刷工人一道干到天明。
41包天笑解釋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是意識到新文學運動對于讀者的影響,不僅新文學刊物出版眾多,而且老牌通俗文學刊物如《小說月報》也開始轉型。但大東書局的出版人還是專注于通俗文學出版策略,無論作者、讀者還是出版商,都讓包有“落伍”之感;二是此時包大有“脫離那種新聞事業、文字生涯”之意,稱自己的心情像“立志從良”的“名妓”。見包天笑《我與雜志界》(下),載《雜志》14卷第6期,1945年3月10日,第18-24頁。
43包天笑:《我與雜志界》(下),載《雜志》14卷第6期,1945年3月10日,第19頁。
44包天笑此處回憶與事實有出入,或許他并不了解詳情而有此說。事實上,周瘦鵑籌備《半月》非為大東書局而籌,而是自辦發行。后由于不善經營,第五期時才為大東書局“收編”。詳見拙作《“個人雜志”的投降——周瘦鵑與〈半月〉〈紫蘭花片〉〈紫羅蘭〉》,載《新文學史料》2014年第2期。
45轉引自欒梅健:《通俗文學之王包天笑》,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年版,第173頁。
47語出欒梅健《通俗文學之王包天笑》一書評價。
48鄭逸梅:《〈海上繁華夢〉揭發騙局》,載《鄭逸梅選集》(第1卷),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834頁。
49王伯祥在日記中寫道:“沈駿聲送百元來,酬圣陶校點《世說新語》之費也。”商金林《葉圣陶年譜長編》,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60頁。
50郭沫若在文中說:“(一氓)交涉的經過情形我不知道,當時李幼椿在擔任大東的總編輯,或許是他念到同鄉的關系,承受了下來的吧?”
51郭沫若:《我是中國人》,載《郭沫若選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363-364頁。
52陶百川(1901-2002),浙江紹興人,曾任上海《國民日報》編輯,上海警備司令部軍法處長。抗戰時,曾任香港《國民日報》社長,重慶《中央日報》總社社長。抗戰后任上海特別市臨時參議會議員、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及國大代表、監察委員。1977年自動引退,被聘為總統府國策顧問。“高雄事件”后去美國。
53陶百川:《困勉強狷八十年》,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5年版,第365-367頁。
54董康:《董康東游日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84頁。
55胡適:《四卷本胡序》,董康《董康東游日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392-393頁。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中文系,蘇州市職業大學學術期刊中心。本文系2013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百年中國通俗文學價值評估、閱讀調查及資料庫建設”子項目“百年中國通俗文學的閱讀調查和市場策略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13&ZD120;;2016年度江蘇省“青藍工程”骨干教師項目階段性成果;2018年度中國博士后第64批面上項目一等資助“晚清民國時期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讀者分析與閱讀研究(1892—1949)”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8M640321)
責任編輯:趙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