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語境下的工業遺產價值解讀

李松松 徐蘇斌 青木信夫

摘要：基于國家重大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城市近現代工業遺產保護體系研究”成果形成的《中國工業遺產價值導則（試行）》，核心為工業遺產價值評估的12項指標。這12項指標均可與我國現有文物價值的體系進行對應性分析，繼而構建工業遺產價值的三級框架，其中一級框架為對比分析、價值標準、真實性/完整性；對比分析的二級框架為稀缺性、代表性、脆弱性，價值標準的二級框架為歷史、藝術、科學、社會、文化價值；三級框架對應價值標準的五個因子進一步闡述。在該框架下，12項工業遺產指標既突出了新型文化遺產的價值特性，也明確了文物價值框架的布局。而且呼應了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需求，具有實踐的可操作性。

關鍵詞：文物價值；工業遺產價值評估；對比分析；價值標準；真實性/完整性

引言

2014年6月，筆者所在的課題組承擔的國家重大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城市近現代工業遺產保護體系研究”成果《中國工業遺產價值導則（試行）》（以下簡稱《工業遺產價值導則》）由中國文物學會工業遺產委員會、中國建筑學會工業建筑遺產學術委員會、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委員會工業遺產學部通過。導則的核心為工業遺產價值評估的12項指標：（1）年代；（2）歷史重要性；（3）工業設備與技術；（4）建筑設計與建造技術；（5）文化與情感認同、精神激勵；（6）推動地方社會發展；（7）重建、修復及保存狀況；（8）地域產業鏈、廠區、或生產線的完整性；（9）代表性和稀缺性；（10）脆弱性；（11）文獻記錄狀況；（12）潛在價值。將該成果進行實際操作，實現理論和實踐的對接十分關鍵。根據國家文物局數據統計，目前全國登記為文物的近現代工業建筑及構筑物（附屬物）達4000余處，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15處，黃石礦冶工業遺產等5處還被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因此，在文物語境下對12項工業遺產指標進行適用性解讀是本文研究的重點。

對既有文物價值的梳理為12項工業遺產指標的對接提供了基礎。國內學者的研究多以某一文件切入分析梳理價值演變。葉楊在《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研究》中探討了2000版《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以下簡稱《準則》）制定的過程，包括三大價值（歷史、藝術、科學）的延承及國際領域對價值的認識；呂舟在《（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的修訂與中國文化遺產保護的發展》中指出社會文化價值在國際價值發展進程中對中國遺產發展的意義：是中國從文物向文化遺產保護發展的重要標志，它植根于中國自身的文物保護實踐，反映了中國文物保護與文化遺產保護之間的關系；史晨暄在《世界遺產“突出的普遍價值”評價標準的演變》中討論了從1978年到2005年“突出的普遍價值”修訂的原因及發展特征，同時兼論對中國的啟示；趙玲在《淺析<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要求（修訂稿）>的修訂重點與意義》中探討了社會文化價值對文物保護規劃和保護方案中的價值評估的重要性。

本文綜合以上研究對國內、國際價值闡述的重要文件進行綜合分析，包括《準則》（2000/2015版）、《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要求》<以下簡稱《國保規劃編制要求》

（2004/2017版）>、《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認定標準》（2007）、《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認定標準》（2008）、《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認定標準》（2018）、《不可移動文物認定導則（試行）》（2018）、2015版《實施（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總結2000年后文物價值發展特征，并依托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綜合管理系統，梳理工業遺產的內容，為價值的深化解讀提供樣本。同時參考王晶有關黃石礦工業遺產群的相關研究作為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樣本數據，并增加了筆者之一主持的文物保護規劃工程——《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保護規劃》中的價值研究成果，以佐證研究的適用性。

一、文物價值發展回顧

（一）文物認定中的價值

文物認定中的價值演變主要為在三大價值基礎上增加了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我國的文物認定可依據兩條線索切入分析，分別為國家文物局出臺的文物認定標準，歷次文物普查和各批次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認定標準。第一條線索中的價值內容主要為：2009年《文物認定管理暫行辦法》中明確，工業遺產在內的新型文化遺產按照此規定執行，但是該辦法偏向文物認定的行政管理，對價值的表述為歷史、藝術、科學價值；2017年《不可移動文物認定導則（試行）》在既有文物價值框架外增加了社會、文化意義評估。第二條線索中的價值內容主要為：“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明確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不可移動歷史文化遺存，均應認定為不可移動文物。2008年第七批、2018年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標準均在既有文物三大價值框架下有所突破，其中《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標準》除了明確具有重大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外，還應遵循7項標準，同時要具有真實性和完整性（圖1）；《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標準》明確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外要求體現因當代認知與利用所衍生的社會效益和社會、文化價值，同時遵循7項標準，而真實性、完整性評估則與價值評估、文物構成、文物邊界并列納入申報對象標準框架（圖2）。

除了價值分析的角度得到延展外，比較分析的方法開始在文物價值的認定中推廣?！兜谄吲珖攸c文物保護單位認定標準》中“有代表性的近現代工業遺產、二十世紀遺產”“從時代和數量上衡量，在本地區數量稀少，或富有特色的不可移動文物”等表述均可從比較分析的角度拓展對價值的認知。《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標準》則明確提出了“對比分析”的概念，要求在價值評估的同時對申報對象與類似不可移動文物進行對比分析，闡述該項文物與其他文物之間的類似點及突出價值。

（二）文物保護規劃編制中的價值

編制文物保護規劃要求對價值進行的專項評估，屬工程實踐層面的價值認知，其框架逐步穩定為文物價值+社會文化價值。我國文物保護規劃編制主要依據國家文物局出臺的《國保規劃編制要求》和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中國國家委員會制定的《準則》。陳同濱在《不可移動文物保護規劃十年》中指出了2000版《準則》與2004版《國保規劃編制要求》的關系：伴隨著《準則》的研討和制定過程，世界文化遺產保護規劃的基本理念和要求初步引入了我國，直接影響和指導了我國從事遺產保護規劃的探索與實踐。對比2000版和2015版《準則》中的價值闡述，后者在三大價值外增加了社會和文化價值（圖3）。對比2004版和2017版《國保規劃編制要求》，前者價值框架分為文物價值（歷史、藝術、科學）和社會文化價值（對社會、文化、經濟的影響作用），后者修改社會文化價值為社會文化效益，同時增加了與世界遺產突出普遍價值對接的要求（圖4）

（三）《操作指南》中的價值

世界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OUV）框架包括價值標準、真實性/完整性、保護和管理要求（圖5）。三者之間的關系為：突出普遍價值框架不僅包括價值標準，而且要求只有同時具有完整性、真實性的特征，且有恰當的保護和管理機制確保遺產得到保護，遺產才能被視為具有突出普遍價值。

比較分析作為世界遺產申報的必要項，雖然未列入突出普遍價值框架，但是通過比較分析的定義解讀將有利于回答《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定期報告》所提出的突出普遍價值的相關問題：遺產代表的是什么，什么讓該項遺產變得如此突出，是什么具體的價值使它區別于其他遺產。比較分析的定義主要包含兩個部分：第一，與類似遺產進行比較；第二，比較時應該概述該項遺產與其它遺產之間的類似點，說明該項遺產之所以突出的原因。上述兩點均可回答報告中所提出的問題。

（四）文物價值發展特征

我國文物價值遵循與國際對接的發展路徑，價值框架得到補充，價值標準逐步完善。

從發展脈絡看，2000版《準則》出臺前的討論階段，文化價值指文物古跡自身的固有文物價值和當今社會的利用價值。前者包括歷史價值、科學價值和藝術價值，后者包括紀念價值、認知價值、審美價值和可供公益事業使用的實用價值。但是在歷次討論的修改中，文化價值一直是一個存在較大爭議的問題，有專家認為《準則》的編寫沒有必要脫離《文物保護法》的定義，最終沒有納入價值成果中。而2015版《準則》則明確增加了社會價值、文化價值，這種轉變體現了與國際對接的訴求，拓展了價值的框架。文物價值框架雖然固定為歷史、藝術、科學、社會、文化五個因子，但在近期的官方文件中仍有不同的表述。《國保規劃編制要求》（2017版）價值框架為文物價值和社會文化效益；《不可移動文物認定導則（試行）》（2018）將價值框架解讀為文物價值和社會文化意義。而陳同濱指出：遺產價值是見證歷史發展的，具體為遺產的代表性、典范性、珍惜性。至于遺產價值能產生什么樣的社會、文化或其他的效益，包括經濟效益，那是效益，不是價值。以上價值框架的解讀、轉變或者學者觀點證明我國價值認知正處于廣泛的討論發展階段。在《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指導意見》出臺前，我國文物認定均是按照遺產類型分別闡述，并未有明確的價值總體標準，《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標準》在第七批基礎上完善了價值標準，并且增加了“對比分析”，這與世界遺產“比較分析”的實質相同，且整體申報書的格式與世界遺產對接。

近年我國對文物價值的研究趨于向專項化發展并且關注潛在文化遺產。伴隨世界文化遺產發展的影響，我國文物體系內展開了線路遺產（大運河、絲綢之路等）、工業遺產、鄉土遺產、農業遺產等新型文化遺產的研究，其中包括了價值專項研究。以上類型遺產既有古代遺產，又包括近現代遺產，其中近現代遺產的分類更加多樣化，并開始關注潛在遺產。《不可移動文物認定導則（試行）》將近現代遺產的時間節點界定在1949年后，2018年國家文物局將“公布一批改革開放遺產名錄”列入工作要點，這些官方文件的表述使得歷史價值中“年代”的討論相較于原來的“古代”“近現代”更加開放，也引導了潛在遺產價值的研究。

二、文物語境下的工業遺產價值框架構建

經過上述分析，整合后的文物價值框架包括比較分析、價值標準、真實性和完整性。將上述12項工業遺產指標在總體框架下進行適應性解讀，首先，比較分析有利于遺產價值的認知，是價值框架的重要組成部分，12項指標中的“代表性、稀缺性、脆弱性”可納入比較分析的框架內。其次，價值標準從歷史、藝術、科學、社會、文化五個角度進行闡述：（1）歷史價值，關注年代、歷史事件、歷史人物，這和工業遺產指標中的“年代、歷史重要性”契合。（2）藝術價值包括建筑藝術、景觀藝術、造型藝術、美學思想、藝術發展；科學價值包括科學技術、生態保護、災害防御、聚落及城市規劃、工程設計、材料、工藝。而工業遺產價值指標中的“工業設備與技術、建筑設計與建造技術”可在該內容基礎上進行梳理。（3）社會價值關注記憶、情感、教育；文化價值關注文化多樣性與非物質文化遺產?！豆I遺產價值導則》中的“文化情感認同精神激勵及推動社會發展”可在該內容基礎上進行梳理。再次，真實性和完整性應突出工業遺產的特征?！豆I遺產價值導則》中的“重建、修復及保存狀況；地域產業鏈、廠區或生產線的完整性；文獻記錄狀況”均可與真實性、完整性內容對接。最后，對在價值框架下均有可能存在的潛在價值分析。文物價值發展演變的特征中包括對潛在遺產的關注，而潛在遺產不僅專指新的文化遺產，也可指既有文化遺產的再解讀，如改革開放時期的工業遺存通過價值評估就有可能成為潛在的工業遺產，或者通過考古、實地調查等手段補充既有遺產的潛在價值。

綜上，文物價值框架的整體性很強，包含了現有文物類型，具備總體指導意義，而《工業遺產價值導則》突出工業遺產作為新型文化遺產的特殊性和價值評估的針對性，重點強調生產線和產業鏈。將工業遺產價值指標對接文物價值框架，綜合文物價值框架的整體性和工業遺產價值指標的針對性，構建工業遺產價值的三級框架如圖（圖6）。

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的工業遺產價值解讀

（一）比較分析

針對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基本信息的梳理，工業遺產的比較分析具備以下特征：

第一，與數量相關，較為稀缺。數量可從始建和現存保有量切入分析，如碧色寨車站，為當時中國唯一一條民營鐵路（1909年通車），是個碧石鐵路的始發站，也是國內保存完好的米軌與寸軌交匯換裝的一個車站；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為近代中國第三座、北方第一座船塢，保留了天津僅存的近代早期車間。

第二，以工業技術價值為核心，較為典型。如楊樹浦水廠，是中國第一家現代水廠，也曾是遠東地區歷史最長、供水量最高、設備最為先進的大型水廠（圖7）。

第三，與遺產自身特性相關，較為脆弱。如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中的輪機廠房（圖8），為中國近代早期木構架廠房的代表，和其他建材的廠房比較，極具脆弱性。脆弱性同時與遺產的生存環境相關，受城市建設影響，遺產內部和外部環境發生急劇變化，造成歷史信息的缺失。再如塘沽火車站舊址，在2013年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后，保護區內部分建筑遭到拆除，緊鄰文物周邊建設了高層商業綜合體（圖9）。

不同地區層面，同類型遺產的比較，可以更好地認知工業遺產價值，有利于不同級別文物的認定及申報世界遺產。以黃石礦工業遺產為例（包括銅綠山古銅礦遺址、漢冶萍煤鐵廠礦舊址、華新水泥廠舊址、大冶鐵礦露天采場，前三項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首先是國內同類型遺產對比，分析了北方礦業工業遺產和南方礦業工業遺產；其次對比《世界遺產名錄》中的相關礦業遺產（日本石見銀山文化景觀，德國弗爾克林根鋼鐵廠等）；最后對比結論為：與中國其他的礦業遺址相比，黃石礦業工業遺產在規模、遺存數量以及內容上極為豐富，比其他同類礦業遺產更加具有典型性，而其他的礦業遺址則只能反映礦業生產中的一個環節或一個部分。與已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日本石見銀山文化景觀相比，黃石礦業遺產歷史更為悠久、持續時間更長，礦業技術更加體系化、類型更加完整。與歐洲相比，黃石礦業生產技術和文化傳統與該地區的文化歷史背景和地理自然環境密切相關。通過黃石礦工業遺產的對比分析，可以從產業鏈布局、產業技術特征、真實性/完整性方面提升工業遺產的價值，對于遺產中的國保單位保護規劃編制和申報世界遺產均有裨益（圖10-13）。

（二）價值標準

1.歷史價值

課題選取的工業遺產樣本年代從1840年到1971年，伴隨了中國近現代歷史發展過程中的重要事件。這些事件不僅包含了不同歷史階段的工業發展水平，同時也體現了政治、文化以及工人的社會活動。如吉成井鹽作坊遺址（清代）：反映了古代鉆井采鹽到近代機器采鹽的歷史發展過程；金陵兵工廠舊址（1865年）：為洋務運動時期重要工業遺存；四九一電臺舊址（1918年）：對近代中國歷史、軍事通訊史、無線傳播發射史具有重要意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向外界傳達消息的媒介；黃崖洞兵工廠舊址（1939年）：在抗日戰爭中為八路軍提供了大量的軍事裝備，也是當地軍民共同抗擊侵略者的戰場；洛陽澗西蘇式建筑群（1954年）：是中國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時期有代表性的工業區之一；紅山核武器試爆指揮中心舊址（1966年）：布局完整、規模宏大，是中國國防建設發展史上重要見證；鄭州二七罷工紀念塔和紀念堂（1951年落成，1971年在原址重建）：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第一次有組織的反帝反封建政治斗爭紀念地，具有特殊的政治意義。

歷史人物不僅包括與工業遺產直接關聯的工程師、建筑師、工人，同時還包括創建人以及產生社會影響的相關人士，如近代思想家、外交家、海軍將領、洋務派官員、國家領導人等。福建船政建筑：船政學堂培養過嚴復、魏翰、詹天佑、薩鎮冰、鄧世昌等近代中國著名人士；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是1880年李鴻章根據北洋水師修理艦船的需要，依托大沽海神廟而建，不僅培養了產業和軍事人才，同時在這里誕生了中國北方第一代產業工人；茂新面粉廠舊址：由中國著名民族工商業家榮宗敬、榮德生兄弟等人出資創辦；吉海鐵路總站舊址：由林徽因設計；遼寧總站舊址：由楊廷寶設計，是國人自主發展鐵路事業的歷史見證；錢塘江大橋：中國著名橋梁專家茅以升主持設計施工，是中國自行設計和建造的一座雙層式公路、鐵路兩用特大橋；鄧小平舊居與勞動車間：是鄧小平在特殊時期生活和勞動的歷史見證；鐵人一口井井址：是王進喜為代表的鐵人精神發源地之一。

2.藝術價值

工業遺產的藝術價值體現了不同歷史時期建筑文化影響下的設計風格。如楊樹浦水廠：建筑風格為英國傳統古典哥特城堡式，主要為磚混結構，朝向各異，輕型屋面，承重墻以青磚砌筑，嵌以紅磚腰線，壓頂采用磚砌雉堞形式，門、窗等開孔處有尖拱、馬蹄拱等形式，楣部粉白色水泥凸線；中東鐵路建筑群：是沙俄修建中東鐵路時在海林境內留下的歷史建筑，造型精美，結構獨特，無論從外觀造型和內部構造上都受歐洲建筑的影響，有獨特的歐式建筑風格和藝術特色；漢冶萍煤鐵廠礦舊址：遺存中包含了四棟日式住宅，一棟歐式住宅；長春第一汽車制造廠早期建筑：生產區的廠房是在蘇聯的援助下建成，具有鮮明時代特征與蘇聯建筑風格元素，生活區所有建筑均為磚瓦混合結構、廡殿式樓頂，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

工業景觀同樣是藝術價值的重要載體，如吉成井鹽作坊遺址的“天車群”形成了較為獨特的文化景觀。

3.科學價值

工業建筑設計反映了建筑技術發展的時代特點。原膠濟鐵路濟南站近現代建筑群：整組建筑群體現了民國初期中西方建筑技術的碰撞和交融，在新型現代建筑材料的利用、建筑立面藝術的處理手段等各個方面都體現了當時的建筑水平；五家寨鐵路橋：“桁肋式鉸拱鋼架”建筑的設計，對世界的橋梁研究具有很高的價值。

規劃思想不僅體現在工業生產區的布局上，同時反映在與生產區緊密關聯的城鎮及社區營造手法。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把海神廟置于中央，強調了祭海文明在中國造船業的重要地位，這是不同于歐洲造船業的特點，兩者的結合提供了中國傳統祭海文化與西方近代工業文明相結合的證據；坊子德日建筑群：體現近代工礦城鎮規劃設計特征；洛陽蘇式建筑群：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由蘇聯援建的新型工業區，整體布局體現了軸線對稱、放射性道路交通、廣場等蘇聯模式城市規劃思想。

產業鏈布局體現了工業的原材料、加工、生產、運輸流程。開灤唐山礦早期工業遺存：是近代中國機器采礦業、鐵路運輸業和股份制企業的發軔之地；重慶抗戰兵器工業舊址群：抗日戰爭期間的中國工業內遷，使重慶成為門類齊全的重要綜合性工業區。

生產線及工藝展現工業個體的技術流程和水平。華新水泥廠舊址：現存3臺濕法水泥窯、2臺四嘴裝包機等生產設施及生產線、運輸線、廠房和管理用房等配套設施，從水泥生產工藝的角度看，代表了當時先進的生產力，在中國水泥發展史上具有很高的價值；青島啤酒廠：至今保存中國最早的糖化鍋、煮沸鍋、濾過槽、發酵池、1896年德國西門子電機等老設備和1906年中國在世界上獲得的第一枚啤酒國際金獎的榮譽證書，1993年中國內地企業第一張在香港上市的H股股票等文獻；濟南濼口黃河鐵路大橋：當時亞洲最大的懸臂梁式鐵路大橋，其建造技術代表了當時世界橋梁設計及工程技術的較高水平。

4.社會、文化價值

文化與情感認同及精神激勵產生的社會凝聚力具備紀念和教育意義。工業文化衍生的精神激勵和教育意義方面，坎爾井地下水利工程：在同干旱長期斗爭中，吐魯番地區各族勞動人民根據當地自然條件發展了坎兒井灌溉法，被稱為吐魯番的“生命線”和“綠色線”；大慶第一口油井：是新中國石油工業成就及大慶精神、鐵人精神的主要象征。歷史紀念和教育意義方面，鴨綠江斷橋：前身是橫跨鴨綠江的第一座鐵路大橋，后在第一橋上游建成第二座鐵路大橋（今稱中朝友誼橋），在1950年11月被炸斷前，一直是輸送志愿軍和支前物資過江的交通大動脈，對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錢塘江大橋：1937年12月23日，為阻斷日軍從浙北南下而炸毀，并在抗戰勝利后由原設計者茅以升先生主持重建，認知該段歷史將有利于增強國人情感認同，具備較高紀念意義。

工業遺產同時具備非物質文化遺產特征，如寶泉涌酒坊，大泉源酒傳統釀造技藝已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結語

《工業遺產價值導則》的12項指標納入文物價值框架，突出了新型文化遺產的價值特性，同時也明確了價值框架的布局，不僅包括價值標準，還有比較分析和真實性、完整性。通過對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案例分析，進一步檢驗了實踐的可操作性，案例的相關闡述均為登錄的文物認定信息、保護規劃工程實踐（北洋水師大沽船塢遺址）、已編制的申遺文本（黃石礦工業遺產群），進一步證實了在文物認定、保護規劃、申請世界文化遺產層面的適用性。

經過本文研究，工業遺產價值的一級、二級框架較為完善，三級框架中的價值標準較為明確。而比較分析的三級框架通過案例解讀可總結為：稀缺性對應“始建和現狀保有數量”；代表性對應“以技術價值為核心”；脆弱性對應“遺產自身特性”和“環境威脅”。真實性、完整性作為一級框架并未展開分析，目前國內有關真實性、完整性的官方文件有《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指導意見》（2008）、《準則》（2015）、《大遺址保護規劃編制要求》（2015）、《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要求》（2017）、《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與遴選工作指南》（2018），上述文件對真實性、完整性的解讀有共性也有差異，如《國保規劃編制要求》在2017年的時間節點，提出真實性、完整性評估應參照《操作指南》的定義展開，這些認識和變化需要專項研究，是本文的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