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怡濤

摘要:價值評估是制定保護規劃、修繕方案乃至申遺文本等工作的最重要依據。在實際工作中,雖然價值評估均未缺席,但評估普遍不深入、不具體。基于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總量、與遺產價值相關的狀態評估要素、遺產的稀有程度、時間屬性、空間傳播度等設定的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公式,體現了對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規律的幾點認識——遺產價值衍生過程中的歷史決定性、研究決定性和價值類型的可擴展性,且直觀地表達了遺產各價值類型之間的結構性關系,表達了遺產價值必須通過對其歷史價值的科學研究才能準確體現的特點。
關鍵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價值規律
文化遺產包括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遺產的分類雖有不同,但是其共性在于,任何類型的文化遺產均具有特定的“價值”。《非物質文化遺產法》(2011年)對非物質遺產的“價值”定義為:歷史、文學、藝術、科學價值。《文物保護法》(2017年修正版)第二條中,將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定義為: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科學價值。2015版《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以下簡稱《準則》)則在《文物保護法》價值類型的基礎上,明確增加了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綜上,文化遺產得到官方確認的價值類型包括:歷史價值、藝術價值、文學價值、科學價值、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其中,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法》《文物保護法》和《準則》中共存的價值是: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二條規定,“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實物和場所,凡屬文物的,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的有關規定”,可見,在文化遺產的價值體系中,物質文化遺產所具有的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是所有文化遺產聯系所共同擁有的價值類型。因此,本文以物質文化遺產為例,探討文化遺產價值評估的相關問題。
在確認文化遺產價值類型的基礎上,《準則》指出,“價值評估”應置于文物工作程序的首位:“保護必須按照本《準則》規定的程序進行。價值評估應置于首位,保護程序的每一步驟都實行專家評審制度。”
以上對價值評估的要求,在當前文化遺產保護利用的實際工作有所體現,例如,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辦法》的規定,編制文物保護規劃時必須有專門的價值評估章節,價值評估是制定規劃的最重要依據。在實際工作中,雖然保護規劃、修繕方案乃至申遺文本,價值評估均未缺席,且居于顯著位置,但評估普遍不深入、不具體,價值認知浮于表面,價值判斷疏于籠統。筆者認為,目前價值評估普遍性空泛的主要原因至少有三點:1.對文化遺產本體的研究不夠深入;2.對文化遺產價值的提煉和闡釋不到位;3.對文化遺產價值規律缺乏研究,認識不清。
為嘗試解決以上問題,本文在2007年筆者對不可移動文物經濟價值規律研究的基礎上,繼續探討如何評估文化遺產價值的問題。在2007年的論文中,筆者論證了不可移動文物經濟價值規律的幾個基本特點,簡述如下:1.不可移動文物的經濟價值發源于其學術價值,學術價值包括歷史、文化、科學、藝術等價值,因其必須通過學術研究獲得,因此定名為學術價值;2.歷史價值是不可移動文物價值體系的核心,是其他價值類型存在的前提和基礎;3.在合理使用和科學保護與管理的前提下,不可移動文物的經濟價值并不因利用而減少,將隨時間而遞增;4.正確的研究、保護和管理,可提升不可移動文物的經濟價值,因此,重視研究、保護和管理的投入,是獲得文化遺產經濟價值所必須的投入。
不可移動文物是物質文化遺產的主要組成部分,其價值規律亦可作用于整個物質文化遺產之中。基于以上前期成果,本文側重于探討,在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中,如何表達科學研究、科學保護、有效管理和合理利用與文化遺產價值總量評估之間的數學關系。
首先,我們設定在評估時可被認知的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總量為V,其各分項的價值類型,如,歷史價值、科學價值、藝術價值、社會價值、文化價值等分別為V1、V2、V3、V4、V5……
其次,我們設定與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相關的狀態評估要素,真實性為C1、完整性為C2、有效管理為C3、合理利用為C4,各項狀態評估要素的取值區間為[0,1];
再次,考慮被評估的物質文化遺產的稀有程度,以同型物質文化遺產的現存世數量為衡量標準,設定為A;
再次,設定物質文化遺產的時間屬性,物質文化遺產本體的始建年代為T2,物質文化遺產本體在評估時所處的年代為T1,存世時段為(T1-T2)根據物質遺產一般生成的最低年限并綜合目前中國古代建筑斷代的精度綜合考慮,本文設50年為一個時間度量單位,則物質文化遺產存世時間的度量值為:0.02(T1-T2);
最后,設定物質文化遺產的空間傳播度,即在空間上所能見證的傳播影響范圍為S,根據范圍的等級,從縣域、州域、省域、國域、國際為標準,取值分別為介于[1,5]的整數。
根據前述研究,歷史價值是物質文化遺產價值體系的核心,是其他價值產生的基礎,而在現有價值評估中,往往將各種價值類型進行簡單的疊加,即V=V1+V2+V3+V4+V5……這種評估方式既不能體現歷史價值在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中的核心地位,也不能體現科學研究在評估物質文化遺產價值時所起的核心作用。針對既有評估公式的缺陷,本文根據物質文化遺產歷史價值構成要素決定于其時空屬性的特點,設定歷史價值V1=[0.02(T1-T2)],其他價值類型可疊加,即V2+V3+V4+V5……而歷史價值對其他價值的決定性以乘法體現,再考慮到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與其存世數量成反比,則,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公式為:
以上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公式,體現了我們對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規律的幾點認識:
1.體現了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衍生過程中的歷史決定性。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基于歷史而產生,歷史的具體體現是物質文化遺產的時空屬性,物質文化遺產的時間屬性為遺產原構的存世時段,而物質文化遺產的空間影響范圍,則取決于其形制淵源在歷史中所處的文化勢位,勢位越高,則范圍越大,其所見證的歷史越重要,所以,本公式以存世時段度量值0.02(T1-T2)表示物質文化遺產時間價值,以其空間傳播度表示空間價值,并以存世時間的n次方的形式,表達物質文化遺產基于時空屬性而得到的歷史價值。
為直觀表現時空因素對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的作用,本文假設公式中除時間和空間變量外,其他因素的總值為1,則從圖1中可見,時空因素對遺產價值具有顯著的影響能力,且居于不同文化勢位的物質文化遺產,其價值差會隨時間的延長而劇烈擴大。
2.體現了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衍生過程中的研究決定性。在以往簡單疊加價值類型的價值評估中,對物質文化遺產本體進行深入科學研究的重要性無從體現,這也是目前價值評估往往浮于表面的根本原因。在上述公式中,遺產的存世時間及其空間影響范圍,對價值總量具有決定性作用,因此,考古學對物質文化遺產進行的精確時空框架和區系類型學研究,即可分析出時間和空間要素,在價值評估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從而解決當前價值評估中因研究不足而帶來的弊端。例如,在考古類遺址的保護規劃評審中,最受考古專家詬病的就是,規劃編制單位往往不能全面掌握考古研究成果,因此,價值評估的準確度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而錯誤的價值認知,又如何能引導出正確的保護和利用呢?就筆者所見,不但考古遺址中存在大量因研究認識不足而導致的價值錯判;在文物建筑領域,時空研究不精確這一現象也十分突出,筆者在建立文物建筑形制精細時空框架的研究過程中,即更正了一批文物建筑的年代。在本公式中,對遺產價值總量影響最大的即是斷代精度、空間影響范圍。和同類型遺存的存世量,對以上關鍵因素的判斷,都必須經過科學和持續的研究才能得到,所以,本公式充分體現了研究對物質文物遺產價值評估的決定性作用。
3.體現了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衍生過程中價值類型的可擴展性。如前所述,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類型,會隨著研究的深入,隨著文化遺產與社會生活的不斷結合,而產生新的價值類型,具有擴展性,因此,本公式在科學、藝術、社會、文化等價值類型中(V2+V3+V4+V5……)留出了可繼續疊加擴展的表達。
筆者認為,上述公式的最大意義在于直觀地表達了遺產各價值類型之間的結構性關系,表達了遺產價值必須通過對其歷史價值的科學研究才能準確體現的特點。文化遺產具有巨大的價值,可造福于當代和未來,整個文化遺產事業也圍繞著價值的發現、保護、延續和弘揚而展開,那么,我們就有必要研究其價值規律和特點,并使之盡量直觀地表達給社會公眾。因為,文化遺產所遭受的破壞,歸根結底,源于相關各方在文化遺產價值評估上的分歧。所以,文物工作者有必要、有義務研究文化遺產的價值規律及其評估表達方式,引導社會各方正確地認識文化遺產的價值,從而達到保護、延續、闡釋和弘揚文化遺產的責任。
總之,本文以筆者多年來,在對物質文化遺產的歷史研究和價值評估中所積累的認識為基礎,提出了一個重視研究、重視文物本體歷史時空屬性的物質文化遺產價值評估公式,由于文化遺產的復雜性,這一公式肯定還有很多待完善之處,現權做拋磚引玉,供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