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與創始人地域差異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

甄偉浩 田雅婧

【摘要】本文研究企業與創始人的地域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手工搜集了2016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前100名的地域信息，并對其中58家國內上市的企業財務數據進行回歸統計分析。統計結果顯示，企業家在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的相同省份進行創業，或者遠離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的省份（不同屬南北方）進行創業，都對企業績效有正向作用，而選擇接近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的省份（同屬南北方）進行創業則對企業績效有負向作用。

【關鍵詞】文化差異；地域差異；企業績效

【中圖分類號】F275

一、研究動機與理論分析

公司財務的研究方向有很多，其中文化因素是一個比較特殊方向。首先，從文化因素的角度解釋公司財務狀況，需要不少財務會計以外其他學科的知識，因此對研究者知識儲備要求比較高。其次，文化因素大多時候是一個無形的因素，研究者很難取得相關數據，因此難以進行統計分析。基于上述兩點理由，文化因素對企業的影響算是公司財務理論中一個比較冷門的研究方向。換個角度想想，文化因素本身不好測量，但文化差異就容易很多了，因為很多容易測量的具體變量都能體現出文化差異，那么這些變量就能用于研究文化差異對企業的影響，這也是文化因素對企業影響的一個研究角度。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國地大物博，每個省份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在語言、飲食習慣乃至價值觀上有著或大或少的差異。在網絡上，“湘菜辣與川菜辣”“粽子咸甜之爭”“北方人豪爽、南方人細膩”等話題層出不窮，引起網友們廣泛討論。由此可見，我國在地域維度上極具文化多樣性，而且地域因素對人的文化背景有著深遠持續的影響。文化是個看不見、摸不著、難以觀察也難以測量的因素，但地域是個具體、直觀而且容易調查的因素，如果能用地域作為文化的標簽，用地域差異作為文化差異的工具變量，那么文化差異對企業的影響就容易進行統計分析了。

我國改革開放從1978年開始，在那之前我國沒有什么經濟特區的概念，也不會有太多人考慮背井離鄉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打拼。很多企業家的創業地區就選擇在自己的家鄉，在那里他們要么自己建立民營企業，一路打拼使鄉鎮級的小企業成為行業巨頭；要么加入一家小型國企，一步步當上企業領導者，再后來轉型民企并做大做強。而1978年后，我國恢復高考制度，離開家鄉上大學或工作的人逐年增加，在自己高校所在地或進行創業成為一種新趨勢。還有一部分獨具慧眼的企業家，會選擇離開家鄉以及青年時期的居住地，在一個更有前景的地區創業，并最終有所成就。本文要研究的正是這三類創業者以及創立的企業，看這三種不同的地域選擇能否產生不同的績效影響。

很多研究都表明，文化差異對企業的經營策略、管理策略或是企業業績都是有影響的。許美峰和全龍七（2013）以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為例，論述餐飲企業應該遵循當地民族文化，制定合適的餐飲產品。許和連和李愛萍（2015）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了文化差異在各國及地區在我國各省的出口貿易中所起的限制性作用表現突出。王皓（2014）發現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區位選擇大部分集中在與我國地理距離相近、文化環境相似的亞洲國家，并通過實證研究證明了這一點。李自杰和張雪峰（2010）基于對106家中外合資企業的實證調查，發現了國家文化差異對績效有正相關關系，組織文化差異與績效負相關。張立火和孫澈（2013）以問卷調查形式考察了我國各地區的地域文化差異，并分析不同地區的地域文化對企業文化的挑戰，進而對經營業績的影響。謝舜龍和徐曉軍（2012）從地域文化差異入手，分析導致地域文化沖突的原因，進而解釋其對企業的外部環境和內部管理的重要影響，并以獨特的潮汕文化現象為例進行闡釋。樂國林和毛淑珍（2011）研究認為，不同地域的企業家精神結構、存量和性向偏好存在差異，其核心差異主要是冒險與創業精神的差異、創新精神與能力的差異、企業組織管理風格的差異。企業家精神的區域差異通過各個地區企業家精神運作與實踐得到體現，比如創業活動、自雇性、新企業盈虧、創業創新投入與技術轉化、就業吸納率等。

少年、青年時期是一個人文化背景的主要塑形期，因此這段時期人在哪里居住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其一生的文化背景和價值觀。如果企業家在自己少年時期或青年時期的主要居住地創業，那么他的創業團隊、主要客戶將是一群文化背景比較接近的人，對企業的經營和績效應該會有比較正面的影響。相反，如果企業家在遠離自己少年時期或青年時期的主要居住地的地方創業，那么他的創業團隊、主要客戶將是一群文化背景與其差別較大的人，對企業的精英和績效應該會有比較負面的影響。這就是所謂的“本地和尚會念經”。但也有另一種可能，企業家在文化相異的地區創業，與創業團隊的成員形成文化互補、相輔相成，外來文化對本地客戶有著異樣的吸引力，對企業的經營和績效反而有比較正面的影響。這就是所謂的“外來和尚會念經”。到底是“本地和尚”還是“外來和尚”更會念經？本文正是研究這樣一個問題：企業與創始人的地域差異對企業績效有何影響。

二、樣本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主要搜集企業家的出生地、高校所在地以及企業成立地數據，分別代表企業家少年時期、青年時期以及創業時期的所處省份和受影響的地域文化。企業家出生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相同、高校所在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相同，分別代表企業家創業時是否創業團隊、主要客戶有文化差異。考慮到不同省份之間的差異有大有小，比如廣東省跟湖南省的差異就遠遠小于廣東省跟遼寧省的差異，我們額外考慮一個因素：是否同屬南方或北方。一般來說，同屬南北方的不同省份間差異會小于不同南北方的省份間差異。因此本文檢驗的自變量為四個虛擬變量：企業家出生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相同、企業家出生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同屬南北方、高校所在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相同、高校所在地與企業成立地是否同屬南北方。檢驗這四個變量與企業績效之間是否有顯著的正向或負向關系。

本文選用的樣本為2016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前一百名的企業家以及他們擁有的企業集團。選擇這批樣本有以下兩點理由。一是這些企業家創業大多起始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當時城市分化程度較低、人口流動較少，更能體現地域對人的文化背景的影響力。不像如今交通便利、人口流動頻繁，很多人不會長期生活在一個地區（比如北漂族、農民工等），僅受一地文化熏陶，地域對人文化背景的影響沒那么突出。二是這些企業集團都是市值百億的商業巨頭，其領導者的文化背景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力得以充分彰顯，不像小企業績效基本受宏觀環境影響，領導者文化的作用很有限。如果將來的研究要擴充樣本，最好也選用成立時間長、產值高、市值大的行業翹楚。

本文主要依靠百度百科、新浪財經人物和東方財富人物三個網站，再加上一些網絡上的資料，基本完成了2016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前一百名企業家的出生地、高校所在地以及企業創業所在地的信息收集。值得一提的是，有近半數的企業家在其青年時期并沒有上大學的經歷（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會在中年時期重新進入大學讀MBA等研究生學位，但青年時期并沒有進入高校），對于這部分企業家，本文用其青年時期的居住地替代高校所在地信息，確保表中的地域信息確實對該企業家的文化形成有重要影響。少數的信息缺失包括，印紀傳媒的肖文閣、卓越集團的李華以及輝山乳業的楊凱查不到出生地資料，上海鴻商的于泳、藏格鉀肥的肖永明以及赫基國際的徐宇查不到青年時期居住地信息。另外還有部分企業家的青年居住地或者企業成立地是在海外，這種情況下地區信息和南北信息均以“海外”計算。

在可以查到出生地信息的97位企業家中，出生在北方的企業家有21位，出生在南方的有76位，其中出生地最多的三甲省份為浙江（21人）、廣東（12人）以及江蘇（10人）；在可以查到高校所在地（青年時期生活地區）信息的97位企業家中，在北方的企業家有22人，南方的有70人，海外的有5人，三甲省份為浙江（15人）、廣東（14人）以及江蘇（14人）；100家企業集團中，成立于北方的有23家，南方的有74家，海外的有3家，三甲省份為廣東（24家）、浙江（16家）以及江蘇（9家）。總體來說，樣本呈現出南多北少的情況且差距較為明顯，浙江、廣東和江蘇三省在三項數據中均名列前三，與國內流傳的“北方重權，南方重商”的刻板印象相一致。

在可以查到出生地信息中的97位企業家，有59位的出生地與創辦企業地是在同一省份中，有87位的出生地與創辦企業地同屬南北方；在可以查到高校所在地（青年時期生活地區）信息的97位企業家中，有69位的高校所在地與創辦企業地是在同一省份中，有90位的出生地與創辦企業地同屬南北方。總體來說，大部份樣本的企業與創始人地域差異不算大，省份差異約為30%～40%，南北差異僅在10%左右，但仍有一定的研究價值。若考慮更多的企業及其創始人，將樣本數增加，差異比例應該會有所變化。

本文研究企業與創始人的地域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企業績效用凈資產收益率ROE來衡量。ROE作為杜邦分析體系的核心，是最為廣泛使用的企業績效指標，可以用于比較不同行業的企業績效。控制變量方面，選擇企業規模、財務杠桿以及流轉速度三個指標（見表1）。

通過CSMAR數據庫搜索這些企業的財務數據，發現其中有一部分企業并沒有上市，或者在香港、美國等境外交易所上市。為了簡單地對本研究主題進行統計檢驗，只選取其中58家在國內交易所上市的企業，提取2012～2016年的合并報表數據，共得有效樣本258份（部分企業近幾年才上市，因此并非每家企業都有5年數據）。不區分樣本的時間效應，樣本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

從表2可以看到，四類差異自變量的平均值代表58家國內上市企業的258個樣本中，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與企業創立地相同的比例，這4個比例均比全樣本時的比例高一點。這說明選擇在國內上市的企業家，更高比例地選擇在自己出生地或青年時期居住地創業，傾向選擇相同或接近文化背景的創業團隊與主要客戶。

三、統計檢驗模型與結論

根據前文設定的因變量、自變量以及控制變量，建立以下三個多元回歸方程：

方程1：檢驗出生地與企業創辦地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方程2：檢驗高校所在地與企業創辦地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方程3：同時檢驗出生地、高校所在地與企業創辦地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從回歸結果表中各個p值，我們可以看到，出生地差異和出生地南北差異變量在方程1和方程3中均顯著不為0，說明企業家是否選擇在自己出生地創業，確實對企業績效有顯著影響。高校地差異和高校地南北差異在方程2中顯著不為0，方程3中顯著性減弱不少，說明企業家是否選擇在自己高校所在地（青年時期居住地）創業，也確實對企業績效有顯著影響，但這個影響不如出生地的影響顯著。

再看看回歸結果表中的各個系數，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結論。出生地差異和高校地差異的變量系數在3個回歸方程中均為正數，說明企業家在自己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創業，對企業績效有正向影響，“本地和尚會念經”的結論成立。奇怪的是，出生地南北差異和高校地南北差異的變量系數在3個回歸方程中均為負數，說明選擇自己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相同方位的省份創業，對企業績效反而有負面影響。這兩個結論結合起來就是，企業家要么選擇自己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創業，要么選擇遠離自己出生地和高校所在地的遠方創業，但不要選擇接近自己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的其他省份創業。這個結果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解釋：一方面，企業家在自己出生地或高校所在地進行創業，自身文化背景與當地文化完全相同，可以很好地與創業團隊，主要客戶形成共同的價值觀，對企業有正向作用；另一方面，企業家在遠離自己出生地和高校所在地進行創業，文化差異程度較大，可以為當地帶來異域文化的交流碰撞（實際上，我國南北方的省份之間的距離，在歐洲相當于橫跨幾個國家的距離），企業家自身的文化背景可以與當地文化互補，異域文化也可能對當地客戶有著特殊的吸引力，因此對企業也會有正向作用（但不如前者作用大）。而臨近自己出生地和高校所在地的其他省份是比較尷尬的選擇，文化背景并不完全相同，差異也沒有大到“異域文化”的地步，不能與當地文化互補也難以吸引當地客戶，因此對企業就有負向作用。當然，這個解釋只是筆者的一個推測。這個推測成立與否，要看后續研究中加大樣本企業數量和數據時間跨度，類似的回歸結果是否仍會出現。

四、總結與理論貢獻

本文研究企業與創始人的地域差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手工搜集了2016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前100名的地域信息，并對其中58家國內上市的企業財務數據進行回歸統計分析。統計結果顯示，企業家在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進行創業，或者遠離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的省份（不同屬南北方）進行創業，都對企業績效有正向作用，而選擇接近自己出生地或高考所在地的省份（同屬南北方）進行創業則對企業績效有負向作用。

本文的理論貢獻可以分為學術貢獻和實踐貢獻兩方面。學術上，本文文化背景的角度證明了創業者與地域差異對企業績效有顯著影響，完善了“地域——文化——企業”的影響邏輯鏈，擴充了研究文化因素對企業影響的研究方向和思路。另外，本文的結論也可能被運用到人文地理、文化方面的研究中去。實踐上，本文結論可以為一些傳統行業的創業行為提供指導，讓創業者多考慮一些自身文化與創業當地文化的差異因素，可能對其創業有所幫助。從本文統計結果的顯著性來看，研究樣本擴充后本文結論依然成立的可能性并不小，有后續研究的價值。

主要參考文獻：

[1]許美峰， 全龍七. 淺析民族文化差異對民族地區營銷的影響及應對措施——以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為例[J]. 對外經貿， 2013（2）： 130-132.

[2]許和連， 李愛萍. 文化差異、地理距離對我國各省分國別（地區）出口貿易的影響基于空間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 [J]. 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5（4）：58-66.

[3]王皓. 文化差異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的影響[D]. 上海外國語大學， 2014.

[4]李自杰， 張雪峰. 國家文化差異、組織文化差異與企業績效——基于中外合資企業的實證研究[J]. 財貿經濟， 2010（9）：93-98.

[5]張立火， 孫澈. 地域文化差異對企業跨地區經營的影響及對策——以新疆文化為例[J]. 山東紡織經濟， 2013（8）：20-21.

[6]謝舜龍， 徐曉軍. 地域文化差異對企業全國化經營的影響及對策——以潮汕文化為例[J]. 東方企業文化， 2012（22）：54-55.

[7]樂國林， 毛淑珍. 企業家精神地域差異與區域民營經濟增長——基于魯浙兩地私營企業成長整體比較[J]. 商業經濟與管理， 2011， 1（7）：4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