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建立國家政權的開篇之作。蘇維埃共和國憲法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創黨建國初心,承載著中國共產黨人追求民族復興的光輝使命。革命勝利后,新中國憲法毫無疑問會承繼其精神,延續其初心。對比新中國憲法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可以發現,新中國憲法是由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發展而來,二者的根本精神、體例結構、國家性質、政權組織形式,乃至上層建筑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都是一脈相承。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的當下,明晰新中國憲法對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初心使命的傳承和發展,有利于我們弘揚革命理想,堅定革命道路,致力民族復興。
1949年2月,解放戰爭大局已定,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廢除國民黨〈六法全書〉和確定解放區司法原則的指示》,著手建立新中國的法律體系。國民黨《六法全書》廢除后,新中國法律體系的建立顯然只能以革命根據地法制為基礎。從憲法這一國家根本大法而言,最完備的基礎當屬黨領導人民建立國家政權的開篇之作——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的創黨建國初心。革命勝利后,新中國憲法毫無疑問會承繼其精神,延續其初心。這一點,在“五四憲法”中體現得尤其明顯。總的來看,新中國憲法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的傳承和發展主要包括根本精神、體例結構、國體、政體、經濟制度五大方面。
1954年9月,劉少奇同志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作了《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的報告》。報告指出,近代中國100多年來,有三條不同的憲法道路:“一是晚清政府、北洋軍閥、蔣介石國民政府追求的偽憲法;二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期盼多年的憲法;三是中國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共和國憲法。”[1](P18)這一報告昭示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憲法道路從革命根據地到新中國成立后的延續,蘊含了“五四憲法”對革命根據地憲法的傳承和發展。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嘗試建立國家政權的根本大法,集中反映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革命理想和崇高追求,承載了中國共產黨人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國的使命擔當和奉獻精神。
中國共產黨在獨立自主地領導武裝斗爭后不久,就有了政權建設的規劃設想。早在1928年黨的“六大”會議上,就曾通過一份《蘇維埃政權的組織問題決議案》,該決議案系統闡述了蘇維埃政權建設的構想,為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做了思想和理論上的準備。1930年5月召開的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通過的《中國蘇維埃的政綱》,又在“六大”決議案的基礎上,完善了中國革命的十大政綱,內容包括:取消帝國主義特權;消滅軍閥;保護勞動者;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增加工資、失業救濟和社會保障;沒收地主階級的土地;承認民族自決;保障革命群眾的民主自由權利;取消苛捐雜稅;聯合蘇聯與全世界無產階級;等等。[2](P158-159)
隨著革命形勢蓬勃發展,“對城鄉自發起義群眾的所有個別發動實現最系統最徹底的無產階級領導的期限已經越來越縮短了,必要性也越來越尖銳和突出了”[3](P179)。為了加強對分散的蘇區的統一領導,協調各根據地的政策和行動,根據共產國際的指示和中國革命形勢的客觀需要,中共中央于1930年1月作出了召開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的決定,啟動了建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籌備工作。
此后,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國家根本大法的起草工作也著手進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草案)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分別完成。只是考慮到當時的斗爭形勢和諸多實際情況,具體的國家根本法條文難于全面實行,確定一個根本大法的基本原則可能更為適宜。于是,便沒有將起草好的憲法草案提交全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通過。在這次蘇維埃代表大會上,通過的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并以此作為蘇維埃共和國的根本大法。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勞動人民自己制定通過的國家根本大法,是馬克思主義法律思想中國化的第一次偉大實踐,也是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斗爭的綱領性文件。在憲法起草過程中,中共中央就確定了反映勞動階級利益的七項憲法原則,包括:實現勞動群眾自己的政權;代表廣大民眾的利益;爭取國家解放;實現工農民權;解放婦女;民族自決;擁護工人利益、實現土地革命、消滅一切封建殘余。[4](P28)正式通過的《憲法大綱》除前言外,共十七條,旗幟鮮明地宣告了蘇維埃共和國國家政權的性質、目標和任務,規定了工農群眾的各項基本權利,對實現工農民主專政政權的全面勝利發揮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的這些精神和原則在“五四憲法”中都有很好的體現。“五四憲法”確立的我國國家性質,肯定人民群眾的主人翁地位,宣告公民廣泛的基本權利,實行“逐步消滅剝削制度,建立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政策,都傳承了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原則,體現了新中國憲法對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精神的繼承和發展。
毛澤東同志曾說:“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5](P1438)這句話本身就蘊含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道路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延續,昭示了新中國對根據地時期思想和原則的傳承發展。“五四憲法”起草過程中,毛澤東同志傾注了大量心血,親率憲法起草小組到杭州集中封閉工作兩個多月,形成了一個草案稿。可想而知,在起草新中國憲法的時候,毛澤東同志不可能不受他早期開創中央根據地、締造工農政權思想的影響。作為中國共產黨早期重要人物之一,他在起草新中國憲法的時候,也不可能不牢記黨的宗旨、弘揚黨的初心、延續革命道路。他說,“五四憲法”就是要“使全國人民感到有一條清楚的明確的正確的道路可走”[1](P276)。他還說,“我們的這個憲法,是社會主義類型的憲法,但還不是完全社會主義的憲法,它是一個過渡時期的憲法。我們現在要……為建設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而奮斗。這個憲法就是為這個目的而寫的”。[1](P233)可見,“五四憲法”就是“萬里長征第一步”之后,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憲法,其任務就是引領國家實現從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實現共產黨人的革命理想。按照毛澤東同志當時的設想,這個過渡時期大概需要15年。
“五四憲法”記錄了全國各族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英明領導下,經過長期不懈的斗爭而取得的成果,指明了下一階段從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過渡的根本任務,確立了千百年來飽受壓迫和剝削的勞苦群眾在國家的主人翁地位,建立了勞動人民自己的國家政權。
“五四憲法”從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走來,傳承了蘇維埃憲法的精神和原則。這些精神和原則在后來的憲法中也得到了堅持和發揚。眾所周知,“八二憲法”就是以“五四憲法”為藍本,其根本思路和基本框架都是來自于“五四憲法”。
說到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人們通常想到的幾乎都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其實,在籌備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過程中,也曾起草好了一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只是因為正式公布施行的條件不成熟,故沒有將憲法草案提交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通過。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內容比較簡單,在體例上沒有篇章結構,除簡短序言外,就是17條內容,連續排序。
但當時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篇章結構上則有四篇。分別是:第一篇,蘇維埃政綱;第二篇,蘇維埃政權構成;第三篇,選舉權;第四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國徽和國旗。[2](P157-160)
關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文本,目前能查閱到的史料主要是兩個版本,分別收集在湖南省博物館1957年油印本《湖南現代革命史料匯集》第三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這兩個版本,內容均為4篇,8章,78條,且第一篇蘇維埃政綱的內容均為空缺,章和條文的編號均從第二篇起始。兩個版本的不同只是少量字詞。
另外,卓帆教授的著作《中華蘇維埃法制史》也專門提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其介紹的憲法草案也是分為四篇:第一篇,蘇維埃政綱;第二篇,蘇維埃政權構成;第三篇,選舉權;第四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國徽和國旗。但這里介紹的憲法草案,在具體內容闡述時,將第一篇蘇維埃政綱的內容介紹出來了,即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十大政綱》為內容,共有10條。
無論哪個版本或是著作介紹,《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的框架結構都是一樣的,即:第一篇,政綱;第二篇,政權構成;第三篇,選舉權;第四篇,國徽和國旗。
對比新中國成立后的“五四憲法”,框架結構與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基本相同。“五四憲法”除序言外也是四章:第一章,總綱;第二章,國家機構;第三章,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第四章,國旗、國徽、首都。
從結構體例上看,盡管“五四憲法”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完全不同,但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則是如出一轍。可以說,《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的框架結構在“五四憲法”中得到了完整的繼承,只是將篇改成了章,并在文字表述上稍加修改,將“政綱”改成了“總綱”,“政權構成”改成了“國家機構”,“選舉權”擴展成了“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國徽和國旗”擴展成了“國旗、國徽、首都”。這些修改一方面體現了“五四憲法”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結構體例的繼承,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五四憲法”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的發展。
“五四憲法”在謀篇布局上承繼《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也是歷史事實和歷史發展的應有之義。眾所周知,毛澤東同志是中央蘇區的主要締造者,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制定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還在井岡山革命斗爭時期,毛澤東同志就認識到了革命根據地建立統一法制的需要,并在這方面進行了許多探索和思考。在為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而召開的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同志還向大會作了《政治問題報告》,就政權建設問題提出了許多真知灼見。
“五四憲法”則是毛澤東同志親自主持起草的。他在赴杭州主持起草“五四憲法”時,攜帶了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憲法、西歐國家憲法和中國近代憲法資料作為參考,但他印象最深的無疑還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親身體驗。“五四憲法”謀篇布局上受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的影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現行的“八二憲法”篇章結構則基本上是來自于“五四憲法”,變動之處僅僅是將第二章和第三章的順序作了調換,將公民權利義務放到了國家機構之前,以突出人民在國家的主人翁地位,強調國家對公民基本權利的保護。
所謂國體,拿毛澤東同志的話來說,就是指“社會各階級在國家中的地位”[6](P637),尤其指哪些階級居統治地位,哪些階級居被統治地位。
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通過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第二條明確宣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是工人和農民的民主專政的國家。”第十條又規定:“絕對禁止反革命的一切宣傳活動和政治自由”。根據這些規定,蘇維埃共和國是勞苦大眾的國家,勞苦大眾在國家居統治地位,地主、資本家、土豪劣紳、反動軍閥則居于被統治地位。換句話說,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國體”是工農民主專政的國家,也就是在工農內部實行民主、對反動勢力實行專政。在國家政權中,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統治階級居統治地位,其他則居于被統治地位。
1934年1月,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召開。這次會議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作出部分修改,修改的主要內容就是根據中央蘇區土地革命的實踐經驗,增加了“同中農鞏固的聯合”,擴大了工農聯盟的階級基礎,從國家根本法上確立了保障中農利益,鞏固同中農的聯合,進而也鞏固蘇維埃革命成果,避免了敵人“挑拔中農和蘇維埃政府的關系,抓住侵犯中農的某些錯誤,煽動他們對蘇維埃不滿”。這次修改沒有對蘇維埃共和國的國體作出實質性改變。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這種國體是由當時的歷史條件決定的。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失敗后,“資產階級尤其是大資產階級既然退出革命……則革命的動力便只剩下了無產階級、農民和城市中的小資產階級”[7](P60)。由此,蘇維埃政權的任務便是“建立工農民主專政……以工農民主專政的政權,實現反帝反封建兩個任務”[8](P160)。既然如此,蘇維埃國家便只能是工人、農民和小資產階級聯合的國家,國家政權也只能掌握在這些人手中。正如毛澤東同志在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上作的《政治問題報告》中所說的那樣,“必須使蘇維埃政權真正變成工農群眾的政權”[2](P142)。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確立這種國體,也是踐行黨的“一大”通過的黨綱宗旨。根據“一大”黨綱,我黨追求的是建立“勞工專政的國家”。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使黨的建黨宗旨得到了初步實現。新中國成立前夕通過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也體現了黨的這個宗旨。解放后,這個建黨宗旨又在“五四憲法”中得到傳承和發展。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序言開宗明義地寫道,要“以人民民主專政的共和國代替那封建買辦法西斯專政的國民黨反動統治”。到“五四憲法”,更是在第一條開門見山地宣稱:“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國家。”“五四憲法”同時還在序言中肯定了廣泛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這個統一戰線,實際上就是人民內部的民主陣線,是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形成的,體現了我黨的一貫政策和主張。
新中國憲法確定的國體,與蘇維埃共和國的國體一脈相承,只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工人農民紅軍士兵”的專政已經發展成為“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而且隨著愛國統一戰線不斷擴大,人民民主專政的民主陣線也日益廣泛。改革開放后,“八二憲法”在《序言》中肯定:“社會主義的建設事業必須依靠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在這里,憲法把知識分子同工人、農民并列,實際上就是肯定知識分子也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屬于勞動者階層,只不過其勞動方式從體力勞動擴展到腦力勞動。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我國愛國統一戰線也進一步擴大,人民民主專政的包容性不斷增強。2004年憲法修改,將俗稱為“自由職業者”的“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納入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之中。2018年憲法修改,更是將愛國統一戰線的形成過程從“革命和建設過程”擴大到“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同時還將所有“致力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愛國者”納入了統一戰線范圍。這樣一來,我國的愛國統一戰線已經包含了國內各民族、各階層的絕大多數成員,早期的工農民主專政國家也逐漸發展成為最廣大人民群眾內部民主、對極少數敵對分子實行專政的人民民主專政國家。
當然,無論怎么發展,我國國體的根本性質都不會發生改變,日益廣泛的人民民主專政來自于無產階級專政,本質上也還是無產階級專政。正如“八二憲法”序言中所說的那樣,“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實質上即無產階級專政”。只不過隨著國家發展和社會進步,人民內部民主越來越廣泛,專政對象越來越縮小,但由蘇維埃革命時期發展而來的對內民主、對敵專政的國家根本性質依然不變。
所謂政體,拿毛澤東同志的話說,就是政權構成的形式,指的是:“一定的社會階級取何種形式去組織那反對敵人保護自己的政權機關。”[6](P638)后來人們通常也把政體稱之為政權組織形式。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政權的組織形式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中有明文規定。依據該憲法大綱第三條,蘇維埃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為全國工農兵代表會議,會議閉幕期間,中央執行委員會為最高權力機關,中央執行委員會下設人民委員會,負責日常政務。
這是一種由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政權組織形式,國家最高權力掌握在由勞苦大眾選舉的代表組成的代表機關手中,具體采用的形式是工農兵代表大會制度。這種政治制度有利于保障勞苦大眾在國家的主人翁地位,有利于勞苦大眾行使國家權力。在這種政治制度下,代表廣大工農兵群眾的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位于國家政權機關金字塔的最項端。大會設中央執行委員會,作為大會閉會期間的國家最高政權機關。中央執行委員會人數不超過585人,由代表大會選舉產生,對代表大會負責。由于中央執行委員會依然是一個會議性質的機構,每6個月開會一次,故設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團。主席團是中央執行委員會閉會期間的國家最高政權機關。具體政務工作,則由中央執行委員會下設的人民委員會負責。人民委員會是中央執行委員會的行政機關,負責處理全國政務。人民委員會的組成人員包括人民委員會主席、外交人民委員、勞動人民委員、土地人民委員、軍事人民委員、財政人民委員、國民經濟人民委員、糧食人民委員、教育人民委員、內務人民委員、司法人民委員、工農檢察委員會主席,這些組成人員實際上代表著行政機關的組成部門。除此之外,人民委員會下面還設有國家政治保衛局。最高法院和審計委員會則不是人民委員會的組成部分,而是隸屬中央執行委員會,向中央執行委員會負責。這種制度設計,有利于最高法院和審計委員會依法獨立開展工作。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這種政體,有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實行“議行合一”。作為國家最高權力機關的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及其中央執行委員會集中統一行使全部國家權力,既立法,又行政,還可以指揮司法機關和審計機關。這種“議行合一”的政體來自于列寧對蘇維埃的定義,在中共“六大”《蘇維埃政權的組織問題決定案》中也有明確規定,“他兼有議會主義及直接民權二者之長,人民選舉代表,同時有立法及行政之權”[9](P398)。這種代表大會制度,相比資本主義的議會制度具有明顯的進步,因為大會不只是議事,更不只是清談,而是在議事的同時,直接行政,并領導司法。這樣一來,就可以使得全部國家機器的運轉都以代表大會的意志為轉移,進而實現人民意志,真正做到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
新中國成立后,蘇維埃政權機關“議行合一”的代表大會制度經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的過渡,又在“五四憲法”中得到傳承和發展。《共同綱領》將蘇維埃共和國的工農兵代表大會制度發展成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但由于《共同綱領》施行之初,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選舉條件尚未成熟,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只能由政治協商會議代為行使。待“五四憲法”頒行,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才得以正式建立和實施。這里需要指出的是,“五四憲法”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比《共同綱領》時期更為成熟、也更為徹底。在《共同綱領》中,人民行使權力的國家機關包括人民代表大會和人民政府。在“五四憲法”里,人民行使權力的國家機關只有人民代表大會,政府作為國家行政機關,需要由人大選舉產生,向人大負責并報告工作,還需要接受人大的監督。①
“五四憲法”的這種政體,顯然是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發展而來。眾所周知,人民民主專政實質上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同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實質上也就是蘇維埃代表大會制度。由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無產階級專政的階級基礎不斷擴大,我國絕大多數公民都已經是愛國統一戰線的一員,成為人民群眾的組成部分,相應的,早期工農兵代表大會制度也必然同步發展成為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正因為如此,不少人都說,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就是蘇維埃代表大會制度的發展形態。
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有利于人民群眾當家作主,有利于加強代表與群眾的聯系,能夠及時收集和發現民意,最大限度地集中民力,發揮廣大人民群眾在國家建設中的作用。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重要性和優越性在“八二憲法”中得到進一步發揮。“八二憲法”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較之“五四憲法”更為詳盡、更為完善。在“五四憲法”規定“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的基礎上,“八二憲法”更進一步規定,人民“依照法律規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使得人民行使權力的途徑和形式更加豐富,行使權力的范圍更加寬廣、更有保障。
根據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反過來說,有什么樣的上層建筑,就必然要求與之相適應的經濟基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是工農民主專政的國家,發展方向是社會主義,因而必然要求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經濟基礎,重視建設公有制經濟。
早在井岡山斗爭時期,毛澤東同志就開始關注經濟問題,將“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作為紅色政權存在的條件之一,認為“經濟問題的相當的解決,實在值得每個黨員注意”。到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之時,我黨領導下的經濟政策已經比較成熟。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上,就曾經通過了一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關于經濟政策的決議案》,對蘇維埃經濟政策作出比較具體的論述。這次代表大會上,為配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的實施,還通過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土地法》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勞動法》等與經濟政策相關的法律。特別是《關于經濟政策的決議案》集中規定了蘇維埃政府的經濟政策,是《憲法大綱》基本經濟制度的具體化,效力僅次于《憲法大綱》,是當時蘇維埃共和國政府經濟工作的主要依據。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第一條明文規定,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目的,是……有系統的限制資本主義的發展,進行蘇維埃的經濟建設。為實現這一目的,《憲法大綱》第六條、第七條還分別規定,沒收地主土地無償分配給貧、雇農和中農耕種,最終實現土地國有;限制資本主義發展,使勞動群眾脫離資本主義的剝削,走向社會主義。
《憲法大綱》的這些規定,反映了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宗旨和革命初衷,表達了蘇維埃革命的宏大理想和長遠目標。要實現這個長遠目標,就必須爭取廣泛支持,使蘇維埃經濟政策綜合考慮長遠目標和短期策略,盡可能使經濟政策在當下和長遠之間達到平衡。
為此,《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關于經濟政策的決議案》 在明確宣稱盡可能地發展國營經濟的同時,也允許外國企業在遵守蘇維埃法律和法令的前提下繼續存在,如果有企業違反蘇維埃法令,不遵守八小時工作制等,則要實行“怠工和關廠”,如果有企業妨礙蘇維埃政府或者幫助反革命,則要沒收歸為國有。對于國內的資本家,則允許其保有企業,但要由工人監督生產委員會監督生產。關于土地,則是對地主、豪紳、軍閥、官僚及其他大私有者的土地一律沒收,富農如果不參加反革命,沒收土地后可以分配較壞的勞動用地。簡單一句話就是“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以實現消滅地主階級,抑制富農發展,團結以勞苦大眾為主體的絕大多數。[9](P71-73)
在這種經濟政策下,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蘇區經濟成分,包括國營經濟、合作社經濟和私人經濟。其中,國營經濟居領導地位,但規模不大;合作社經濟是蘇維埃政府大力倡導發展起來的,是蘇區經濟的主體成分;私人經濟包括資本家、小企業主、個體手工業者及農民個體戶等。
蘇維埃共和國的經濟政策,有效促進了經濟發展,滿足了蘇區政權建設和紅軍發展的需要。不過,由于王明“左”傾錯誤的影響,早期也存在一些不完全符合蘇區實際的內容,如過高的勞保和福利,挫傷了企業主的積極性,影響了生產發展。針對當時的實際情況,毛澤東同志1933年8月在中央蘇區南部17個縣經濟建設大會上作了題為《必須注意經濟工作》的報告。報告闡述了“一要打仗,二要建設”的道理,指出:戰爭形勢的發展要求我們動員群眾投入經濟戰線,進行各項經濟建設。1933年10月,在充分調研的基礎上,蘇維埃政府又對《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勞動法》進行了修改,減輕了企業主的負擔,緩解了勞資矛盾,綜合考慮了工人的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對蘇區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蘇維埃共和國的這種經濟制度及其指導思想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及“五四憲法”中都有很好的體現。根據《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的相關條款,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經濟工作方針是:“以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城鄉互助、內外交流的政策,達到發展生產、繁榮經濟的目的。”同時,開始實行大規模的經濟改造,沒收官僚資本,“利用、限制、改造”私人資本。
“五四憲法”更是規定優先發展國營經濟,明確宣稱“國營經濟是國民經濟的領導力量和實現社會主義改造的物質基礎”,與此同時,也“鼓勵、倡導和幫助合作社經濟的發展”。對私人資本則是繼續實施《共同綱領》中的“利用、限制、改造”方針,使之逐步轉變為國家所有。
“五四憲法”既明確規定國家“實行社會主義改造,逐步消滅剝削”。同時又規定,國家“保護各種所有制”,“保護公民的合法收入、儲蓄、房屋和各種生活資料的所有權”。很明顯,“五四憲法”的經濟制度肯定了全民所有制、集體所有制、個體所有制三種所有制形式,這三種所有制形式都是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經濟制度發展而來。
改革開放后,“八二憲法”及其修正案規定的經濟制度也都沒有超出這些原則和精神,一方面要保證公有制經濟的主導地位,另一方面又要讓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以便能夠充分調動各方面的生產積極性,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當然,隨著改革開放深入發展,“八二憲法”及其五個修正案也發展出了不少“公有制為主導、多種所有制經濟協調發展”的新形式、新內容。
總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建立,同時也意味著我黨開創的新法統的確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草案)即是新法統的代表和體現,它承載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革命理想,描繪了蘇維埃革命的理想藍圖,預示了革命成功后的國家形態。
人民共和國從蘇維埃共和國走來。作為新法統代表的憲法,同時也是國家總章程的憲法,在人民共和國與蘇維埃共和國之間,必然是繼承和發展的。對比新中國憲法和蘇維埃共和國憲法,不難發現,蘇維埃共和國憲法的原則和精神在新中國憲法中得到了全面繼承和發展。人民民主專政實質上就是無產階級專政,來自于蘇維埃時期的工農民主專政。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發展了的蘇維埃代表大會制度,本質上都是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政權組織形式。無論是人民共和國還是蘇維埃共和國,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都必須以公有制為主體。
注釋:
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第12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政權屬于人民。人民行使國家政權的機關為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各級人民政府。“五四憲法”第2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行使權力的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