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的最后一班崗

文/上海·崔立

明天，老吳光榮退休了。

下午，老吳和年輕民警羅震出警。警車在馬路上開過，老吳坐在副駕駛座上，好久不說話。

老吳想到了梅蘭。梅蘭是老吳的同學，老吳深愛的女人。

那一年，梅蘭沒有嫁給老吳，嫁了另一個男人。那時老吳還是小吳警官，青澀的臉龐，青澀的表情，家庭條件一般。梅蘭看上了小吳這個人，卻看不上小吳的家庭條件。梅蘭嫁給了有錢家庭的男人。梅蘭說，你有錢嗎？你有錢我一定嫁給你。

梅蘭嫁人那天，天是晴朗的，藍藍的天空，暖暖的溫度。小吳站著，像是站在雨中，這一場大雨，把他全身上下淋了個透。

還有小包。小包現在應該是老包了吧。

那時，小包是小吳最好的朋友了。小吳去哪里，小包就跟去哪里，勝似兄弟般的感情。

長大后的小包，成了大包。那時小吳也成了大吳。大包過得不如意，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在大吳便裝巡邏的公交車上，碰到了行竊的大包。大吳把大包帶下了車。大吳說，大包，去自首吧。大包說，咱兄弟一場，放過我，好嗎？

大包沒去自首。大吳把大包送了進去。

警車在緩緩地行進中，對講機里不斷地發出聲音，說，附近電話亭有人在打110報警電話，請附近巡邏同事去看看……

聲音把老吳從回憶中找回來。

老吳拿起對講機，看了眼羅震，說，指揮部，我們馬上過去。

羅震點著頭，輕踩油門，速度迅速提起來，警笛聲也瞬時響起，像一把離弦的箭兒般飛向那個電話亭。

電話亭里，羅震拉開了門，一個中年女人還在打著電話。

中年女人說，你們是誰？我在找我老公，你們別打擾我！

老吳一臉和氣，說，你找老公沒問題，可你不要一直打110報警電話呀，這條線路是給需要警情幫助的人撥打的……

中年女人說，我就是需要警情幫助的人啊，我要找我老公，我老公是奧巴馬，現在我找不到我老公了，我請你們幫助好不好……

羅震笑了，差點笑出了聲。

老吳輕輕拍拍羅震的肩，說，女士，要不你出來，我們幫你一起尋找你老公好不好……

中年女人半信半疑地從電話亭出來，鉆進老吳他們的警車里，警車響著警笛聲，向派出所的方向而去。

晚上，羅震開著警車，老吳繼續坐在副駕駛座上。原本，隊里不想讓老吳出警了。老吳說要站好最好一班崗。

警車上，對講機中又下達了另一個任務：一個醉酒的男人，抱著一個滅火器，使勁砸一家人的門。

老吳他們到了5樓的事故發生地。電梯門一打開，就聽到“砰砰砰”撞擊的聲音。老吳走在前面，果真是有一個男人，歪歪扭扭地抱著個滅火器，在砸一扇防盜門。鐵門的中間，已經凹進好大一塊。

老吳說，不要砸！

男人回過頭，老吳還沒完全看清，男人突然就擰開了滅火器，里面的干粉像撒歡的孩子般不斷地往外撲，撲到了老吳身上，撲了個滿身。羅震見此，趕緊撲了上去，把男人一把給扭住了。

老吳有限的視線中，看到了這一切，還在喊著，小心，別弄疼他了！

所里，盡管洗了個澡，老吳的喉嚨口還是堵得難受，像被嗆到了，想要干嘔。

辦公室里，同事們為老吳準備了一個驚喜，一個有著老吳從前工作照的電子相框，還有一個大大的蛋糕，大家的臉上都帶著滿滿的笑意。

這一刻，老吳的眼眶里，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了淚。

回程，已經快半夜了，老吳早已習慣了這個點兒回家，今天，無疑是最后一晚了。

老吳摸出手機，通訊記錄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梅蘭打來的。梅蘭說，老吳，你老伴沒了，我老頭也沒了，要不，咱倆湊湊結婚吧。梅蘭說，老吳，你好好考慮下啊。老吳想到了老伴劉芳。劉芳嫁給老吳一輩子，從沒紅過臉。劉芳說，她這輩子最大的滿足就是嫁給了老吳。

想著，老吳撥出了梅蘭的號碼，輕輕地，點了個刪除。

老吳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地址，是小包，現在應該說是老包的地址了。

老吳想，要去看看老包。那次大吳把他送進拘留所后，兩人沒再來往過。但老吳一直掛念著老包，知道老包后來找了正當的工作，過上平穩的生活。兩年前，老包因身體不適，提前內退。老吳要去看看老包，和他說說，當年抓他，是不想老包的這個錯兒越錯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