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

吳雪陽

衰老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是本該平滑的肌膚有如不鮮艷的果實出現了皺褶？是鏡子里逐漸模糊的面孔和瞳孔清晰可見的渾濁？還是你某天突然發現，一直以為鋼鐵也能咬得動的牙齒開始搖搖欲墜？

有一個作家寫道，他在30歲那年發現了自己第一根白發，沒有一絲顧慮，驚訝后隨手拔掉，一場白發就在風里沒有了蹤跡。

白發還沒有“詩意地棲居”在我的頭上，我知道，因為我有著新鮮的血液，長遠的未來，但我無法躲避在青春的頌詞里，假裝看不見的那些在陽光下逐漸佝僂的身體，就像以前經常在我家門口那個炸炒米的老人，我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或許，是永遠的銷聲匿跡。所以我開始在意，開始在乎衰老。

我身邊的人有的老去，有的消失，沒有一個人打贏過時間，他們也只能在匆匆而過的日子里變得越來越在乎像病毒一樣擴散的衰老。

從什么時候開始，媽媽的梳妝臺上多了那么多的瓶瓶罐罐？商家打著“永葆青春”的噱頭賺足了人民幣，而那些保養液卻占滿了桌子，時時刻刻提醒著媽媽她的老去。

又是什么時候，爸爸學著用有刺鼻味道的染發劑蒙騙自己，看著以他的頭頂為中心肆虐向外奔跑著的白發，我不害怕，卻有點心酸。

在我剛齊爺爺膝蓋的時候，爺爺總是可以將我攔腰抱起，高高地舉過頭頂，然后飛揚起眉毛哈哈大笑，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之后的某一次，他將我抱起還未到半空卻松了手，他狠狠地甩著胳膊，對我訕訕地說道：“爺爺剛睡醒，還沒有力氣。”

待到我的頭頂可以到達他肚子的時候，他依然想象從前那樣把我抱起，而就在我的腳剛剛離了地的時候，他松了手，垂下了眼瞼，里面透著我那時看不懂的情緒。

當我有一天碰見爺爺在鏡子里面撥弄起頭發，我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注視著他，原來我已經比他高了呀！

爺爺轉身定定地看著我，然后一字一句地在牙縫里擠出嘆息：

“唉，老了啊。”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怕一張嘴就能嘗到眼淚的苦澀，鏡子前面拔下因為生病而變得稀松的頭發，投在桌面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最后變成一根針扎在我的心里，久久不能釋懷。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在乎起了衰老，就像他們一樣。

我們都開始心照不宣地回避老去這個現實，妄想著不被時間所左右的時候卻又只能偷偷祈禱著日子過得慢點，再慢點。

[老師說]面對“人在天地間，你最在乎什么”的追問，小作者選擇了一個看似平常實則不平常、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的生命話題，通過自己和親人的感悟，舉重若輕地表達了自己的思考，語言簡潔、流暢，同時富有深刻的意蘊。讀后讓人久久回味。

指導老師：張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