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與狗命

沈占明

前不久有個新聞：一個餐飲店老板因為兩歲的兒子被一只泰迪咬傷，一怒之下摔死了狗，后來和泰迪的主人和解。事情本應結束，不料“愛狗人士”介入進來，把老板及家人的信息放到網上，并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威脅辱罵。老板的妻子不堪騷擾，割腕自殺，被搶救過來后仍然堅持“讓我給狗償命吧”。

對“愛狗人士”的越界違法，很多文章進行了探討。但我想說的是償命這件事。

一命償一命，是個古老的理念，大家熟悉的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也是這個意思。但這里有個限制：必須是人的命。

在現代社會，剝奪他人性命會受到法律的嚴厲懲罰，而且首選償命。以現今中國刑法為例，故意殺人罪的刑罰是死刑，其次才是無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等。對比一下其他罪名可以發現，絕大部分罪名的罰則都是由輕到重，而故意殺人，則是由重至輕，這反映了法律對故意殺人的態度。當然，具體到個案，也有一些故意殺人者被輕判的例子，比如父母殺逆子、債務人殺辱母的討債人等，這種個案通常在法律以外有著強大的道德評判指針，判決以正義為中心，對剛性的法條進行了微調，在不損害法律效果的前提下兼顧了社會效果。

但人命與人命并不是天然等同的，人類社會曾有過相當長時間人與人不平等的時代。《漢謨拉比法典》和《十二銅表法》中記載，殺死奴隸，也就是賠一些錢的事。而在中國，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幌子下，上等人有很多理由和途徑去殺下等人而不承擔或少承擔責任。

但無論任何社會，人命再低賤，與狗命相比還是高很多的，至少在理論上如此。世間萬法都是由人類制定的，核心是維護人類利益。其他動物對人類的任何侵犯，都是嚴重的行為，都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當然，人類制定的法律也有著大量善待動物的內容，對瀕臨滅絕動物嚴格保護，對普通動物也盡量愛護。中國皮草出口到歐盟，歐盟海關要求中國的出口商提交一個《無虐待動物證明》，證明皮草當初的主人——貂或狐貍，在被殺死時沒有遭受痛苦。這樣的規定其實并不是偽善，而是文明使然，善待世界萬物，不以殺戮為樂。當然，這種善待也是出于對人類的利益考慮：多樣的世界，多樣的物種，讓人類感到熙熙攘攘的熱鬧、繽紛色彩的美麗，就像廣告詞所說：人類不想成為這世界唯一的動物。

具體到本案，有人強調那個兩歲的小寶寶首先去招惹了泰迪，忍無可忍的泰迪才正當防衛，咬了小寶寶一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咬了活該，這就把狗和人擱在一個天平上去分析了。乍一聽似乎有點道理，但經不住五秒鐘以上的思考，也經不住指責者的被代入假設：假如你的小寶寶被咬了呢？

我們平時看影視作品，常聽到卑賤者乞求高貴者：“老爺，您就饒了小的這條狗命吧。”這句自輕自賤的乞求，在另外一句金句“老爺，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被發明之前，被使用的頻率最高。這句話貌似自賤，但其實內心還是有個底線：一個人再慘也要比旺財好一點。

（摘自《檢察日報》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