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永
如果你打算在某個機關工作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么,擺在你面前的兩個選擇是:“熬”和“表現”。
被動一點的是熬。從二十出頭大學畢業分配到機關,兢兢業業熬年頭,一直熬到發蒼蒼而視茫茫而齒牙動搖,臨到退休回家抱孫子時分,還沒有混出個人樣的小干事者,大有人在。這個熬字,不說也罷。主動一點、進取一點、積極一點的,就是表現了。所謂表現,也還離不開熬,是在熬之基礎上的表現,或者說是抱著邊熬邊表現的態度,盡人事而聽天命,勝固可喜,敗亦欣然。
也有那特別積極、進取、主動表現的,為表現旌表,為表現獻身,不成功便成仁,行為可感,精神可嘉。
同志們的表現欲之所以強烈,是因為表現與利益掛鉤。提干、入黨、調資、分房、選先進、評職稱,無不與表現相關。我們乘火車旅行,經??梢钥吹竭@樣的景象:一些女士和先生——尤其是先生們,萍水相逢,便放言無忌海闊天空大吹其牛皮。其實,平日在自己的單位里,他們未必那么談鋒雄健不著邊際,也許恰恰相反——活得謹小慎微戰戰兢兢。沒有利益所系,便沒有了作真誠狀的表現,有的只是虛榮的即興表演。如果說表現規范了人們的行為,那么同時,它也造就了一茬又一茬的變色龍和偽君子。
表現的精義,一為裝孫子,二為夾起尾巴做人。其實,這點末技,僅限于表現派里的一支——婉約派常用,而氣象更大的豪放派,功夫更加深厚,惜乎不肯傳人。二派實乃連鎖遞進關系,具體表現為——初期:早到晚退,拖地打水;點頭哈腰,咧嘴便笑;團結群眾,“蜜舔”領導。中期:吹喇叭,抬轎子,打小報告,當狗腿子。后期:曉之以利,動之以錢;搞點偉哥,送個小姐。總而言之,越是為人所不齒、為人所唾罵之事體,越要鞍前馬后事必躬親,表現的力度就越大,成果也就愈加顯著。
表現不好,私下里也叫不會來事兒。我在這里只舉一例,卻說某王姓女領導是個“事兒媽”,部屬們私下里都叫她王媽。有位剛分配到王媽麾下的大學生,很想瞅個機會在王媽面前著實表現一番。恰逢年終單位聚餐,該生頻頻向王媽敬酒,為王媽盛湯、加飯,誰知在盛甲魚湯時不小心,盛入幾粒綠豆大小的黃色小顆粒(據說是王八的蛋),當即有人聽見王媽低聲怒詈:你才是王八蛋呢!看看,多懸,多不走運,溜溝子不成,反倒閃了舌頭。
把表現說得如此不堪,那表現還有什么意義呢!不,不不,表現意義重大。我們從小到大,在學校里填寫的各類表格,都有“表現”一欄,它評價著你,規定著你,威脅著你,制約著你;等到走上社會,又有一個如影隨形的鬼一樣跟著你的牛皮紙檔案袋,里面的各種表格同樣都有“鑒定”一欄,用“該同志在本單位的一貫表現……”這樣的話語,褒貶著你,升降著你,左右著你,悲喜著你。
唉!人在機關,身不由己。不表現,只有熬。倘有不情愿“死雞兒熬白菜”的,不甘心“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因此而激發出強烈的進取心和熱切的表現欲的同志們,想從我的這篇小文里尋找門徑,登入堂奧,我只能說聲抱歉了。“紙上得來終覺淺” ——我是說,真知來源于實踐;至于臨場怎樣發揮,如何表現,全看閣下臨門一腳的功夫嘍!
(摘自“百度閱讀”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