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

凌婕

當SKT輸給G2后，我們都在注意那個人，試圖從他的表情和動作中窺探出什么。這一幕與兩年前多么相像，不過是熱搜話題從“Faker哭了”變成“Faker手抖”罷了。

今年揭幕戰開始，主持人規規矩矩地介紹著選手的名稱，待輪到他時則多了一段前綴，“殺不死的大魔王”。第一場比賽結束，超神的戰績讓大家驚呼“神回來了”。

關于Faker的討論總是離不開雙劫大戰半血反殺、雷電法王所向披靡、“三冠王”的榮耀與大滿貫的成就。我們談及他高超的技術、強大的心態與輝煌的戰果，而在這個ID背后，李相赫只是一個平凡的韓國男孩。

單親家庭，有點內向，長這么大還不會騎單車。男校上學，成績不錯，不喜歡需要背誦的科目。不玩游戲的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男孩會被捧上神壇。

我們都在說這個人有“大賽buff”，越大的舞臺，表現得越好。我們稱道的總是我們難以做到的事情，或者是某些違反常理的事情。在萬千觀眾的注視下，有哪個二十出頭的男孩能一次次危急關頭力挽狂瀾，能一次次極限操作恰到好處。

然而這一幕與兩年前又有些不同。那年的比賽，盡管他確有失誤，但大家忘不了他用五把加里奧把隊伍抬進決賽，不由自主地神化他的舉動，包括他的哭泣、他的回首?？涩F在，他不再是隊伍的拯救者，甚至表現得不那么盡如人意。

回放鏡頭中，他在與隊友交流，說話速度很快，雖然聽不到話語，但能感覺到他的緊張與慌亂。他抬手理了理額前的頭發，手上筋脈凸起，中指與無名指控制不住地顫抖。我們無比清楚地看見，他不是神，不是殺不死的大魔王，李相赫只是一個凡人。

“我有自信能做好。”“我有自信能贏下比賽?！彼プ鲂睦碜稍儯鎸@些測試題，看了很久，拿筆的手按了按前額，超過規定的三秒鐘時間，抱歉地笑了笑。他也在猶豫遲疑，他也有不愿想起的比賽，他也會不知道往哪里走。

我們總是熱衷于造神，不管是在哪個領域中，或是出于政治目的，或是出于商業目的，或者只是娛人娛己。神幾乎是人類創造的概念中最偉大的一個，每當它失去原有的意義，必然會有揚棄的過程，由新的取而代之。

每一代人都創造著屬于他們的神的意義，同樣的情況也屬于我們這些無神論者。所謂的“偶像”、“崇拜的人”其實都是我們小心翼翼地在心中創造出來的意義。

神并非真實存在，它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真實。與其談論一個人是如何走下神壇的，不如直接說人本來就不屬于那個位置，尤其是對于活著的人、還活著面對各種挑戰的人。

我們期待著“三件套”，期待著“天神下凡”，但我們的期待不能每次都被回應。從來沒有神能保佑我們年年風調雨順，更何況他們都是凡人。

巴西世界杯上，克洛澤右腳補射將比分改寫，跪地滑行，伸出不是標志性的三根手指，而是代表“1”的食指。

他沒有羅納爾多那樣驚艷絕倫的天賦，也沒有方丹那樣令人艷羨的的時運，但他憑借自律在長時間里維持著良好的競技狀態，成為世界杯比賽中進球最多的人。如果不能在一次比賽中進最多的球，那就多打幾次比賽，克洛澤一路走來被稱為凡人神話。

凡人神話里，動人的不是神話，而是凡人。

因為我們都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