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梅
(四川商務職業學院,四川 成都 610091)
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社會變化可謂翻天覆地。市場經濟和城鄉間自由流動帶給農民更多的自主性,行動范圍大大拓寬,村莊社會空間由封閉走向開放[1]。在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們的生產生活需要日益多樣化的今天,要想實現農村健康發展,傳統的自上而下的單向治理方式亟待轉變[2]。在公共權力收縮和市場經濟深入推進的雙重作用下,各種鄉村社會組織萌生并有了一定的發展[3]。本文采用實證研究方法,以轉型期關中地區潤村“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變化為對象,運用參與觀察與深度訪談等方式討論這種變化對公共產品供給的影響,進而分析這種變化對鄉村治理有何作用。
潤村地處陜西省中部偏西,緊鄰211國道和咸旬高速,距離縣城8 km,交通便利。潤村共有782戶,總人口3 217人,總面積453.33 hm2,耕地面積348.00 hm2。潤村“文化小隊”成立于1998年,現有隊員53人,現任隊長LWL年齡50歲出頭。提起小隊的發起,他回憶道:“當年從縣文化館回到鄉下后,想著閑下來,拉一幫有樂曲愛好的組個隊,閑時熱鬧熱鬧,剛開始只有3人,現在人多了,更熱鬧了。”據了解,小隊隊員來自不同家庭,40~50歲的中年女性居多,無獨有偶,她們的子女都是大學生,參加小隊的初衷多是孩子大學畢業后,她們壓力驟減,想通過小隊培養“雅興”。除在各類活動中的“共在”之外,日常生活中隊員則各自分布于其他社會關系網中。
改革開放前,由傳統、習俗和血緣凝結成的農村“社區”具有較強的封閉性,人與人之間呈現一種全面關系。因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影響,農民生產生活半徑不同層次上有了差異,這種差異背后預設了人的認知變動,并且具有社會共識性[4]。
社會空間的生成可以從3個層面展開:作為參照規則的社會空間、自我的社會空間和實踐的社會空間[5]。以下將從這3個方面分別闡述潤村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變化。
制度結構、社會結構和精神結構共同的作用形成了社會宏觀層面的“參照”。在人們生活的社會時空當中,類似信仰、倫理、時尚和價值觀這樣的“軟存在”一般不易被察覺,但卻對自我空間和實踐空間的作用力分外明顯。
在潤村這個小范圍內,文化小隊以及衍生出來的某種規約,在不同程度上被隊員所認可和配合。這些規則誠然不會對所有村民都產生參照或規范作用。但是,如果將村莊看成是一個大范圍的社會空間結構的話,文化小隊便是這復雜結構中的一種牽引力,其存在正在改變或者已經改變了村莊原有的社會空間構成,自然會對村民的認知和行為產生一種潛移默化的形塑。
小隊隊員的自我空間在嶄新的認知中得以釋放和開闊。改革開放后,國家在私人領域的退場,給個人心理帶來極大松綁。然而,這種變革也在一定程度上拉伸了個體與社會的張力。個體行動的不確定性增強,這種現象在農村稅費改革及取消農業稅政策之前尤為明顯,文化小隊在此時正填補了這個空間。農閑時節在潤村經常會看見這樣的景致:午飯過后,三五個鄰居(包括小隊隊員)隨意在其中一家的門口說笑聊天,東家長西家短。而在每周的集體排練里,標準的音律要求及練習過程中的音符碰撞更使得她們歡樂自在,有成就感。
人的實踐活動是社會空間生成的必要前提。實踐的社會空間介于宏觀結構和微觀結構之間,其是個體最為真實自然的社會舞臺,表達著各自的歡喜與得失,大家可以從各類關系和角色中感知其存在。潤村文化小隊的成立,其獨特的活動形式帶給了村民不同以往(或不同于慣習)的感知,無形中改變著人與人交往中的行為方式。
在紛繁的樂曲表演與廣場舞蹈中,隊員的實踐社會空間有了明顯的伸展。潤村文化小隊的表演大部分以鎮中心廣場為聚集點,樂曲以秦腔為主,偶有快板、廣場舞。文化小隊成立后,村里原有的婚喪嫁娶等禮俗關系網便出現了新的引力,也就意味著她們的實踐社會空間明顯有了伸展。
個體的活力帶動社會活力。在共同的活動中,隊員不僅個體的生存意義有所擴展,而且更加豁達、樂觀、平和,更易給予他人愛的關懷。
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擴展增進了村民互助合作。在集體活動之外,她們中的8個人還組建了一個短工小隊,互相幫扶。“有一年一個姐妹屋里搬玉米,她家里人手不夠,天氣不太好,想著集中一兩天搬完就省心了,著忙給住得近的姐妹打電話叫來幫忙。我跟其他兩個姐妹,我們三個就去她家幫忙給把玉米搬完,白天幫忙晚上各自回屋,用了一天多時間。姐妹之間相互幫襯了個,也沒收錢。”
首先,潤村文化小隊堅持自給自足,具備基本的組織能力,能實現自我管理。例如,在新的排練場地建設過程中,隊員自行組織建成。建新排練場地所需的全部資金主要來源一是靠參加日常紅白喜事積攢的勞務費用;二是隊員自己籌資。在具體修建過程中,隊員自發前往免費幫工,搬磚運土、搭建工架等力氣活兒上手就來。其次,公開的財務制度成為保證其繼續運行的可靠基礎。小隊的財務工作實行三人共同管理,具體的收支狀況定期向隊員公開通報和張貼。每月月底由負責財務的隊員將當月的收支明細向隊員公開通報。所以,文化小隊豐富了村莊的公共生活組織資源。
村治組織公共文化服務無法涵蓋村民多樣化的文化生活需求。在潤村,村治組織在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方面的影響相對勢微,與農村社會日益顯現的公共文化需求不相符,不再成為能提供精神撫慰和需求滿足的唯一供給主體。
文化小隊的活動提供了村莊公共文化供給的功能。小隊的大部分活動是開放的,其文化影響不僅僅限于隊員圈子,也包含非隊員。這些定期或非定期的表演儀式給村里人以多樣的精神文化感受,豐富了村莊文化生活。
鄉村治理實際上就是多元主體供給公共產品、優化村莊秩序的過程。在共同的牽引力下,以互動儀式和互相幫助為主要表征,隊員之間構成了村莊范圍內的一個新的社會關系網。這種關系的維系主要基于相同的興趣以及對村莊傳統禮俗倫理的遵守,恰好這種遵守對維持村莊平和的環境秩序有幫助。那么,據此可以得出,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擴展有利于優化村莊社會秩序。并且這種良性的影響在村治組織對文化小隊日常的行為評價中也得到了正面肯定,認為文化小隊對維持村莊良好的鄰里關系和善意的輿論環境有幫助作用,社會管理成本也有所減少[6]。
20世紀80年代以來,村莊社會空間更加開放和多元化。國家從集體時代的全能主義體制中退出,將大部分社會管理和建設的職能交給農村社會自身,進行自我管理、自我建設。隨著市場經濟規則的深入和城鄉互動的頻繁,村民的行動更加自主、范圍更為寬廣。村莊中因資源占有而不同的社會子空間越來越多,如村治組織、宗族、宗教、企業、團體等,其占據著村莊中的政治、文化、經濟等不同資源[7]。隨著農村多元社會力量的誕生,原本單一封閉的村莊社會空間更加開放多元。
對鄉村的管理是整個國家管理的基石。人民公社體制廢除后,國家對農村的治理方式表現為“鄉政村治”,即政權的建制止于鄉鎮,解散公社;村一級設立村民自治委員會,實行村民自治,負責村中公共事務的組織與完成,提供村民生產生活所需的公共產品。然而,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公共產品自上而下的單一供給方式已不能滿足人們日益豐富的生產生活需求,而企業、興趣小隊等社會子空間的擴展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公共生活的平臺,彌補了村治組織公共產品供給的不足,有益于公共物品的多元供給。鄉村治理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多元主體生產和供給公共物品、優化村莊社會秩序的過程。那么可以得出,社會空間的開放多元化發展有利于鄉村治理。
本文發現潤村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延展恰巧豐富了村莊公共生活的平臺,一方面滿足了村民的公共文化需求,彌補了村治組織公共產品供給的不足;另一方面豐富了村莊公共生活的組織資源,優化了村莊秩序環境,并且加快了村莊信息傳播,對實現公共產品多元自主供給大有裨益。由此可以得出,文化小隊社會空間的擴展推動了農村公共產品供給多元化,與基層治理實現了良性互動。然而,文化小隊只是村莊治理中的一個微小主體,因角色和自身能力的局限,其公共產品的供給能力和范圍也相對有限,尚不能覆蓋如飲用水供應、農田灌溉等滿足村民基本生存需要的公共產品的供給[8]。所以,要想使得村莊公共產品的供給更加多元化,村莊秩序更加井然,政府部門及各方社會力量的共同參與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