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互救，沒有血緣的父子兄弟情更濃

維維

姜志揚（左）與董碩

挪用大學生活費救“哥哥”

2017年1月12日，北京工業大學大二學生董碩回山西運城老家度寒假。到家第二天，一個遠房親戚到他家做客，閑聊中告訴他：“姜志揚被火燒得可慘了，現在還躺在醫院里，不知命能否保住！”

董碩心里一緊，“姜志揚”三個字勾起了他的回憶。董碩8歲那年，母親不幸因肝癌去世，他與父親董金才相依為命。2011年春，經人介紹，董金才與姜志揚的母親梁荷芝組建家庭。14歲的董碩與大他半歲的姜志揚成了“半路兄弟”。

都說半路兄弟難相處，但董碩和姜志揚卻十分投緣，兩人睡一個被窩，一起上下學，零花錢放在一起共同支配。董金才是當地機械廠的一名車工，梁荷芝在一家私人超市當理貨員，夫妻倆收入都不高。為貼補家用，董碩和姜志揚經常夜里與父母一起坐在燈下洗啤酒瓶。兄弟倆還一邊洗一邊比賽，看誰洗得多。

讓董碩和姜志揚痛心的是，僅半年時間，這個溫馨平靜的再婚家庭就陷入了危機。董金才脾氣暴躁，嗜酒如命，喝醉了就打梁荷芝。每當這時，姜志揚就躲在房間里哭，董碩的心也像針扎一樣疼。

梁荷芝善良平和，董金才的家庭暴力漸漸讓她對婚姻失去了信心。2014年，她憤然與董金才辦理了離婚手續。

父母離婚了，董碩和姜志揚也不能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時他們都已17歲，懂得了人世滄桑與悲歡離合，兩人約定：雖然他們的父母不是夫妻了，但他們兄弟情誼還在，日后還要經常來往。可離異不久，梁荷芝帶著姜志揚去了深圳。此后，董碩與姜志揚斷了聯系……

當董碩的思緒從久遠的記憶回到現實，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當天下午，董碩趕到運城市人民醫院見到了姜志揚。姜志揚躺在病床上，全身纏滿繃帶，僅露出兩只眼睛。一對曾經的半路兄弟分別三年后再次相見，沒想到是在醫院里，兩人都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

姜志揚哽咽著講述了火災發生的經過。1月6日中午，從深圳返回運城的姜志揚，在出租屋用酒精爐煎雞蛋，酒精爐意外發生爆炸，引燃了姜志揚的衣服，他全身是火……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引來了房東等人，他們將火撲滅，把姜志揚送進了醫院。

醫生告訴董碩，姜志揚雖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面部被毀容，全身燒傷面積達60%。見姜志揚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照顧，董碩不解地問：“哥，梁阿姨呢？她還在深圳？”姜志揚的眼淚立即掉了下來，說：“我媽去年6月出車禍去世了。”頓了頓，他忍住眼淚說，“我的命雖然保住了，但臉上身上都是疤痕，以后還怎么活啊！”董碩聽了心里很難過，緊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別灰心，你還有爸爸，還有我呢！我們不會坐視不管的。”

姜志揚告訴董碩，他父親姜保勝已經再婚，為他在醫院交了2萬元醫藥費后，就再也沒有露面。現在不僅錢花光了，還欠醫院8000元。再不續錢，醫院就會停藥，讓他出院。董碩聽了，心情更加沉重。

從醫院回到家，董碩的心情一直無法平靜，姜志揚的慘狀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

記得15歲那年寒假，董碩與姜志揚在河里砸冰捕魚。董碩不小心掉進了水里，他不會游泳，身體直往下沉。姜志揚飛快地脫掉棉衣，縱身跳進了刺骨的冰水里，尖銳的冰碴兒將他的頭部和手腳劃得鮮血淋漓。但他顧不上疼痛，用盡全身力氣將董碩托出了冰面，自己卻再也沒有力氣往岸上爬。幾分鐘后，幾乎凍僵的姜志揚才被路人救起。因在冰水里浸泡時間太長，姜志揚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星期才出院。

董碩認為，姜志揚對他有救命之恩，就是他的生死兄弟！現在兄弟遭了難，不僅缺醫藥費，身邊還無親人照顧，他不能袖手旁觀！次日，董碩帶著下學期準備做生活費的5000元錢來到醫院，對姜志揚說：“我這兒有5000元錢，咱們先續上醫藥費，剩余的缺口我再想辦法。”得知董碩要拿出生活費救他，姜志揚堅決不肯接受，說：“董叔叔收入不高，你們經濟也不寬裕，我不能拖累你們！”董碩誠懇地對他說：“你救過我的命啊，我能不管你嗎？”

說服父親賣房救“哥哥”

姜志揚每天的醫藥費將近400元，董碩為他續費5000元后，仍欠醫院3000元。院方雖未停藥，但每天下催款通知單。2017年1月24日，姜保勝來醫院看望兒子。得知董碩為兒子交了5000元醫藥費，他向董碩深鞠一躬，眼里涌滿感激的淚水。姜保勝滿臉風霜，看得出來生活也不容易。董碩心情復雜地與他商量：“姜叔叔，再不交費醫院就要停藥了。”

姜保勝突然哭了起來，說：“上次我給志揚交了2萬元，老婆和我吵得天翻地覆……我每天給人洗車，1個月才掙2500塊錢，實在拿不出錢了！”董碩安慰他：“你別難過，我們一起想辦法。”

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董碩，只得向父親求助。當晚，他問父親：“爸，你還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在河里砸冰捕魚差點被淹死的事嗎？”董金才看了兒子一眼說：“記得，是姜志揚舍命相救，你才撿回一條命。要不然咱們父子倆哪還能坐在一起？”見父親的感情被調動起來了，董碩如實講述了姜志揚母親去世及遭遇火災毀容無錢醫治的窘境……見父親眼眶發潮，董碩說：“姜志揚畢竟和我們曾是一家人，救過我的命，咱不能見死不救呀！”

兒子動情的話語勾起了董金才的心事。與梁荷芝離異之后這些年，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個好女人。如果不是自己酒后無德，梁荷芝也不會跟他離婚，更不會帶著兒子去廣東，也就不至于出車禍。現在她兒子蒙難，自己有責任幫他一把，畢竟他曾叫過自己爸爸。

很快，董金才將2.4萬元積蓄悉數取出，和董碩一起將錢存到了姜志揚的醫院賬戶上。姜志揚哽咽道：“董叔叔，您和董碩對我的恩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董金才動情地說：“孩子，畢竟我們曾是一家人，況且你對董碩有救命之恩！”

1月27日除夕當天，姜保勝來醫院看望兒子，可僅待了半個小時就被妻子打電話叫走了。姜志揚感覺自己的心就像窗外的雪花一樣冰冷。中午11點，董碩和董金才來到病房，他們拎來了雞鴨魚肉等香噴噴的飯菜。父子倆將菜擺到桌子上，招呼姜志揚：“來，我們一起過年！”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歲月，姜志揚淚流滿面……

2月26日，醫生為姜志揚揭去了身上的紗布。看著自己臉上、脖子上以及雙臂和前胸布滿蚯蚓狀駭人的紅色疤痕，姜志揚一陣絕望：變成了這么個丑八怪，以后還怎么戀愛結婚找工作？

第二天，董碩為姜志揚辦理了出院手續，將他送回出租屋。姜志揚的情緒很不穩定，董碩寸步不離地守護在他身邊。3月1日，董碩要開學了，可姜志揚的情緒依然低落，要是沒人守在身邊，他很可能會做傻事。回家后，董碩告訴父親：“我要帶志揚去北京，找權威醫院為他植皮、整容。”董金才沒有反對。

隨后，董碩將想法告訴了姜志揚。姜志揚聽了心里五味雜陳。一個多月來，原本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的董碩父子為他付出了很多，他有什么理由自暴自棄？只有振作起來，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這么一想，姜志揚答應跟董碩去北京，打工掙錢為自己植皮。

來到北京后，董碩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地下室，把姜志揚安頓下來，然后帶他來到北京積水潭醫院。醫生告訴他們，姜志揚可以植皮，但手術費需要10萬元。

為了籌錢，董碩利用課余時間做兩份家教，每晚忙到11點才回住處。雙休日，董碩騎著一輛破自行車，穿行在街頭推銷保險。而姜志揚因為臉部有疤痕，且只有高中文化，連在小餐館洗碗的工作都找不到。

6月底，董碩攢了5000元錢，他興奮地告訴姜志揚：“等我們有了10萬元，就能為你做手術了！”望著董碩消瘦憔悴的面容，姜志揚很心疼，心想，自己這樣活著不僅痛苦，還拖累董碩，不如死了算了，對自己和董碩來說都是解脫。

28日深夜，睡夢中的董碩被一陣響聲驚醒。睜開眼一看，姜志揚用一條腰帶在門框上上吊了，腳下的凳子被踢倒，身體像秋千一樣蕩來蕩去。董碩慘叫著飛身撲過去，將姜志揚抱了下來。

蘇醒后的姜志揚絕望地喊：“讓我去死，我這樣活著比死還痛苦！”董碩知道，只有盡快植皮、整容，才能撫平姜志揚心頭的傷痛。于是，他緊急趕回運城，含淚將姜志揚絕望自殺的情況告訴了父親，哀求道：“爸，咱把房子賣了吧，湊錢給志揚植皮、整容。”

董金才嚇了一跳：“房子賣了我住哪兒？”“爸，你先住廠里的集體宿舍，我大學畢業后一定掙錢給你買房子。”董金才仍在猶豫，董碩哽咽道：“爸，難道房子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嗎？”聽了兒子這句話，董金才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梁荷芝，那個善良溫和的女人，因為自己酗酒、家暴，無奈選擇了離婚，最終客死異鄉，假如自己賣掉房子救了姜志揚，也算是對梁荷芝的一種補償吧！想到此，他含淚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我們是不可分離的父子兄弟

董碩和父親以最快速度，將75平方米的舊兩居以14萬元的低價賣掉，然后董碩帶著10萬元錢返回北京。得知董碩和父親賣房拯救自己，姜志揚再次落淚，向董碩保證：“你和董叔叔的恩典我會一生銘記，絕不再辜負你們！”董碩拍拍他的肩說：“我們是兄弟，兄弟就應該肝膽相照！”

7月10日，董碩陪姜志揚住進積水潭醫院。醫生從姜志揚大腿內側割下兩塊7cm×10cm的皮膚，為他臉部進行整容。醫生先將姜志揚臉上凸起的疤痕一一割去，將移植的皮膚覆蓋上去，再進行必要的醫學處理。半個月后，醫生揭去姜志揚臉上的紗布，出現在董碩眼前的姜志揚與之前判若兩人：他臉頰上的疤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健康的皮膚。兄弟倆都欣喜不已。

由于姜志揚身上的其他皮膚不再適合移植，醫生建議他進行異體皮膚移植。可這次手術已花去了3萬多元，若要購買皮膚，醫療費會成倍增加，因為一塊郵票大小的皮膚就需要5000多元。董碩問醫生：“還有沒有其他辦法降低費用？”醫生說：“要是患者親屬愿意捐獻皮膚，買皮膚的費用就能省下來，而且親體移植排異反應小。”

姜志揚決定向父親求助，便撥通了父親的手機，將董碩父子賣房為他植皮，以及他眼下的處境告訴了父親。姜保勝深受觸動，答應他：“沒問題，你需要哪塊皮膚，就從爸身上割！”

隨后，董碩趕赴運城，準備接姜保勝到北京，沒想到被姜保勝的妻子一通數落：“當初姜志揚判給了他媽，這次他出事我們為他花了2萬多元。姜保勝洗車，我在商場替人賣衣服，女兒上高中，我們容易嗎？要是從姜保勝身上割皮，出了意外誰負責？”董碩給姜保勝做工作：“叔叔，志揚是你的親兒子，你不能不管啊！”姜保勝難過得哭出了聲：“如果我捐皮，她就要跟我離婚。我……”

見此情景，董碩覺得不宜再強求，便離開了姜家。在小區門口，姜保勝追上了董碩，將皺巴巴的2000元錢塞到他手里說：“我能幫志揚的只有這些。我對不起他！”董碩沒有責怪他，心情沉重地返回了北京。

得知繼母阻攔父親捐獻皮膚，姜志揚傷心不已。董碩安慰他：“你爸有難處，你別怨恨他。我來給你捐！”姜志揚立即搖頭：“你已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你是我哥，我不能看著你這樣痛苦下去。”姜志揚知道，董碩一向說一不二，他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只好同意。

然而捐皮膚畢竟是大事，董碩將此事告訴了父親。董金才匆匆趕到北京，質問兒子：“你知道割皮的后果嗎？你還沒有戀愛、結婚，要是落下疤痕怎么辦？”董碩安慰他：“爸，你說的這些與志揚承受的痛苦相比都算不了什么！不為志揚植皮，他這輩子就毀了。”看兒子決心已定，董金才只好含淚同意了。

醫生為董碩做過皮膚檢測后，認為他符合捐獻條件。鑒于董碩學業緊張，院方將手術時間定在寒假。2018年1月17日，董碩和姜志揚被推進同一間手術室，進行剝皮、植皮手術。醫生先要從董碩背部取一塊15cm見方的皮膚。因為表皮的麻醉效果不明顯，董碩在取皮過程中疼痛難忍，嘴唇都咬破了。躺在旁邊床上的姜志揚淚眼蒙眬，期盼著殘酷的手術盡快結束，好讓弟弟早點結束痛苦。半小時后，看著董碩血肉模糊的背部，姜志揚心如刀割。隨后，醫生將從董碩背部割下的皮膚移植到了姜志揚的頸部和胳膊上。

一周后，姜志揚成功度過危險期，醫生宣告手術成功，兄弟倆同時出院。此后，姜志揚留在北京打零工，董碩勤工儉學做家教，一起掙錢為姜志揚籌集最后兩期的整容費用。2018年8月，兩人積攢了3.5萬元，董碩隨即把姜志揚送往北京整容整形醫院，在半個月的時間里做了兩次整容手術。專家將姜志揚臉頰、臂部的疤痕徹底平整修復，他終于完全恢復了原來的面貌。董碩接姜志揚出院時，兩人緊緊相擁，姜志揚激動地說：“好兄弟，我重生了，謝謝你！”董碩聽了喜極而泣。

10月1日，手術后一直在北京打工的姜志揚隨董碩回運城看望董金才。因為房子賣了，董金才只能住在單位宿舍里。姜志揚感激地跪在董金才面前，含淚道：“董叔叔，董碩兄弟，我有個請求，想認你們做親爸爸、親弟弟，你們能接納我嗎？”董碩和父親一人拉住姜志揚一只手說：“趕快起來，我們早就是一家人，早就是不可分離的父子與兄弟了！”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