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麗娟 夏瑀 陶杰 劉宇浩
摘要:旅游精準扶貧作為一種重要的產業扶貧方式對貧困地區經濟發展有巨大的促進作用。然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旅游產業的發展也可能會與扶貧目標產生一定的偏離。利用可持續生計分析框架,對花橋村從事旅游業農戶與從事非旅游業農戶的可持續生計水平進行對比,并對旅游扶貧的效果進行了定量評估,結果發現:(1)花橋村開展旅游精準扶貧以來,農戶的金融資本與社會資本得到顯著提高,旅游扶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顯著;(2)花橋村農戶的文化素質普遍較低,該因素成為農戶進一步提升可持續生計水平的瓶頸;(3)旅游精準扶貧在開展過程中伴隨著“精英俘獲”的現象,這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農戶之間的貧富差距。針對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過程中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問題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1)繼續堅持社區參與的旅游扶貧路線,保證貧困人口在旅游開發過程中的話語權;(2)扶貧更要“扶智”,要加大對當地貧困人口職業培訓和基礎教育的投資;(3)豐富旅游扶貧的方式,建立旅游扶貧利益分享機制。
關鍵詞:旅游精準扶貧;可持續生計;績效評價;貧困人口
中圖分類號:F304.8;F323.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9)01-0029-10
引言
貧困與反貧困是當今世界面臨的重要理論問題和實踐難題,聯合國把在世界范圍內消除一切形式的貧窮作為可持續發展目標之一[1]。20世紀80年代以來,旅游作為反貧困的一種重要手段,受到國內外旅游學界的廣泛關注[2]。20世紀90年代末,英國國際發展局提出了旅游扶貧的概念,即有利于貧困人口的旅游。2002年世界衛生組織提出了可持續旅游扶貧的概念,強調把可持續旅游作為減貧的一種手段,用以解決旅游發展中出現的社會、文化、環境等問題。
在我國,反貧困一直是社會生活與國家治理的重點。自2000年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提出以后,我國在減少貧困人口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2014 年精準扶貧政策的提出使我國扶貧工作進入新階段。精準扶貧是指“通過對貧困戶和貧困村的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精準管理和精準考核,引導各類扶貧資源優化配置,實現扶貧到村到戶,逐步構建精準扶貧工作的長效機制”[3]。在國務院出臺的《關于促進旅游產業改革的若干意見》(國發〔2014〕31號)中“旅游精準扶貧”這一概念被首次提出。旅游精準扶貧是旅游扶貧和經濟扶貧相結合的產物。關于“旅游精準扶貧”的概念,目前學界還未能給出非常確切的定義。借鑒已有定義,本文將旅游精準扶貧概述為以貧困人口為核心,以旅游業發展為手段,旨在提升貧困人口可持續發展水平,為滿足貧困人口自身發展創造條件的扶貧方式[4]。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公布全面部署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其中包括農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在內的鄉村發展水平整體性提升。要實現鄉村振興,擺脫貧困是前提,要把脫貧攻堅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有機結合起來。
鄉村旅游作為一種帶動農村經濟發展的潛在方式,其對地方經濟的帶動作用已經被許多研究所證實。然而將鄉村旅游應用到扶貧領域,是否能夠保證其對貧困人口產生的影響不會偏離扶貧的初衷,其效果有待檢驗。因此對精準旅游扶貧的效果進行評估,分析鄉村旅游對貧困人口帶來的實際影響,找出制約鄉村旅游發揮扶貧效果的關鍵因素,使鄉村旅游更好地服務于扶貧的目的,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際意義。
一、可持續生計理論及相關研究
可持續生計一詞(sustainable livelihood, SL)最早是在布倫特蘭委員會1987年對世界環境和發展委員會所作的報告中提出的[5]。2000年,由英國國際發展局(DFID)建立的可持續框架(SLA)得到了國際上的廣泛認可。該框架認為農戶是在一定脆弱性背景下,對其所擁有的生計資本進行組合從而追求有利的生計結果[6]。可持續分析框架包括脆弱性背景、生計資本、生計策略、結構和過程轉變、生計結果5個方面,其核心是生計資本。生計資本水平是農戶開展其他活動的基礎,擁有較多資本者往往擁有更多的選擇權,可持續發展的水平也就越高。脆弱性背景反映出人們追求生計目標所處的外部環境,包括發展趨勢、外部沖擊以及季節性變化,其從根本上影響著農戶的生計資產狀況。生計策略是指為了追求積極的生計結果,農戶對所擁有的生計資產進行組合配置的方式,可持續生計的重要目標之一就是使農戶生計策略多樣化。結構和過程變化指政府出臺相關法律、政策制度;民間團體組織和企業采取各種措施;社會風俗、文化、語言的變化。結構和過程轉變影響著農戶生計的各個方面。生計結果是生計策略的實現或產出,包括更高的收入、脆弱性的降低、教育醫療等福利的提升、自然資源的可持續利用等。SLA框架提供了一種觀察農戶的新視角,可以用它來對農戶進行總體的、參與性分析,以甄別農戶生計可持續發展的主要限制因素及其相互關系。
可持續生計分析方法將農戶的貧困放在動態的環境中作綜合考察,目的是提高農戶的可持續生計能力。這種分析方法改變了將貧困看作經濟問題的狹隘歸類,與精準扶貧的理念高度契合[7]。由于貧困定義的多維性,近年來可持續生計方法在扶貧領域得到越來越廣泛的應用。關于“生計”的概念,Chambers和Conway的定義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采納,即:生計是謀生的方式,該謀生方式建立在能力、資產和活動基礎之上。只有當一種生計能夠應對、并在壓力打擊下得到恢復,且能夠保持乃至加強其能力,同時又不損害自然資源基礎,這種生計才是可持續性的[8]。SLA框架多次被應用在鄉村旅游背景下農戶生計狀況的變化及影響因素的研究[9]。向延平對湖南省永順縣的研究表明,實施旅游扶貧以來該縣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隨著旅游收入的增加,旅游從業人數也逐漸增長,旅游扶貧績效顯著[10];李飛和易俊卿等人研究均表明,鄉村旅游正在改變著農戶生計資本的儲量和組合形式,使人與自然之間的聯系更加和諧[11-12];李會琴等梳理了旅游扶貧的方式,認為鄉村旅游使貧困人口受益的方式有自然旅游、農業旅游、遺產旅游以及住宿業與餐飲業旅游等,并且認為旅游扶貧不僅可以為當地帶來經濟利益,其非經濟利益也很顯著;同時指出旅游扶貧的效果存在諸多限制因素,要達到旅游消除貧困這一目標并非易事[13]。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研究指出旅游扶貧可能導致貧富差距擴大[14-15]。總體來看,目前學界從鄉村旅游的角度對農戶生計影響的研究只有少數個案分析,尚處于起步階段,研究方法上對于生計資產的量化研究較少,特別是針對以扶貧為目的的鄉村旅游研究較為缺乏。
本文在借鑒SLA可持續分析框架的基礎上,構建了旅游精準扶貧分析框架(見圖1),從貧困人口視角對旅游精準扶貧績效進行定量評估,探討開展鄉村旅游是否切實有效地提高了貧困人口的生計水平,達到了精準扶貧的目的;并對制約旅游精準扶貧的影響因素進行深入探討,從而提出促進鄉村旅游可持續發展的對策建議,為鄉村旅游實踐提供事實依據和理論支撐。
二、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一)研究區域概況
花橋村(33.44°N,105.43°E)位于甘肅省隴南市康縣長壩鎮,是茶馬古道上的知名驛站。該村所處的隴南地區位于秦巴山區、黃土高原、青藏高原的交匯處,形成了高山峻嶺與峽谷盆地相間的復雜地形,是甘肅省僅有的長江流域和亞熱帶氣候地區,素有“隴上江南”之稱。此外,隴南歷史悠久,是秦王朝、秦族、秦文化的發祥地,良好的自然生態條件和歷史文化遺產為花橋村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旅游資源。花橋村共有215戶774人,過去由于地處連片深度貧困山區,生態環境脆弱,農業和工業發展滯后,村容臟亂差。2011年全村有貧困戶126戶445人,貧困發生率為57.5%。該村共有8個生產社,當地政府于2012年開始實施美麗鄉村建設,以花橋村花橋社為中心打造旅游主景區,并且開始同步建設鄉村旅游扶貧示范基地,并探索創造了“政府引導+公司運營+農戶(貧困戶)聯動”的“花橋模式”,發展農家客棧和農家樂13家,建成客房64間,取得了可喜的成績。2016年花橋村建檔立卡貧困戶減少至41戶143人,貧困發生率下降至18.5%,全村人均可支配收入8 760元;與此同時,花橋村正式榮升為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截止2017年6月底,全村累計接待蘭州、西安、成都、青島、銀川以及周邊地區游客48萬多人次,實現旅游綜合收入1 310多萬元,帶動了本村及周邊村社貧困戶155戶689人增收,被授予“中國鄉村旅游模范村”的稱號。花橋村成功的經驗對于西北地區自然資源貧乏、經濟發展落后鄉村的扶貧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二)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普遍與典型調查相結合,問卷調查與訪談相結合的方法,選取花橋村所管轄范圍內的花橋社、老莊社、錢見社、溝門上社等8個生產社作為調查區域,于2017年7月16-22日進行入戶訪談。本研究將調研對象按2種方式進行分類:一是旅游戶(從事旅游業農戶)與非旅游戶(從事非旅游業農戶);二是貧困戶(花橋村建檔立卡貧困戶)與非貧困戶(包括脫貧戶)。考察過程中通過沿途走訪和實地觀察,在問卷調研的基礎上輔之以半結構性訪談,全面了解情況。基于DFID可持續生計水平分析框架并查閱相關文獻進行調研問卷設計,并在調研途中根據實際情況對問卷作了相應修改和完善。調研問卷內容分為2個部分:一是農戶家庭基本情況;二是農戶可持續生計水平各項指標的主要變化情況。半結構性訪談內容主要包括農戶對旅游扶貧的感知以及參與旅游的意愿。由于在調研過程發現當地農戶文化水平普遍較低,因此為了增強溝通效率,一律采用調查員提問并記錄回答內容的方式完成問卷信息填寫,調研過程中平均每戶訪談時間為20~40分鐘。此次調研活動共發放問卷200份,收回有效問卷176份,有效率88%。農戶基本統計數據見表1。
(三)評價指標體系構建及指標權重確定
在可持續生計框架的基礎上,本研究借鑒相關理論分析[16]和案例研究[17],采用自下而上的方法考量調查地農戶的生計特征,構建了包含脆弱性背景、生計資本、生計策略、結構和過程轉變、生計結果5個方面的農戶可持續生計水平評價指標體系。該評價指標體系由5個一級指標,16個二級指標以及31個三級指標構成,具體見表2。
三、結果評價與分析
(一)旅游精準扶貧績效及模式分析
由表3和表4可知,花橋村從事旅游業的農戶可持續生計總體發展水平值為0.784,從事非旅游業的農戶可持續生計總體發展水平值為0.507,可以初步得出結論:花橋村旅游扶貧效果顯著,從事旅游業的農戶可持續生計水平有明顯提高。生計資本作為可持續生計的核心,可以劃分為人力資本、自然資本、物質資本、社會資本和金融資本5個維度。農戶擁有的生計資本是不斷變化的,并且以不同的組合方式產生積極的生計結果。由表2可知,生計資本的權重為0.56。由表3可知從事旅游業農戶生計資本加權后平均得分為0.454,從事非旅游業農戶這一得分為0.320 ,參與旅游業農戶在生計資本得分上有較明顯的優勢。生計結果的權重為0.10,通過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就業機會的增多等指標體現出來。從事旅游業農戶生計結果的分項得分為0.073,而從事非旅游業農戶的生計結果這一得分為0.030。隨著村民生活水平提高,就業機會增多,能源利用日趨合理,非農人口比例逐步下降,自然環境資源得到保護,扶貧效果初步顯現。結構和過程轉變的權重為0.20,旅游戶分項得分為0.155,而非旅游戶這一分項得分為0.095。
對于旅游戶來說,政府政策和旅游協會組織在促進農戶可持續生計水平轉變中發揮了較大的作用,其得分分別為0.080和0.075;而非旅游戶這兩項得分明顯偏低,分別為0.050和0.045。可以看到旅游戶和非旅游戶對政府和旅游協會這類外部性資源的獲取性差異較大。脆弱性背景的權重為0.09,從事旅游業農戶加權后平均得分為0.061,非旅游戶加權后平均得分為0.028。具體來看,花橋村處于秦巴山區、青藏高原、黃土高原交匯地帶,原本生態環境脆弱,易受自然災害影響,但隨著花橋村災后重建和退耕還林等生態措施的實施,以及當地政府不斷出臺的扶貧政策,提高了農戶抵抗自然災害的能力,也使得從事旅游業農戶的生計保障程度高于從事非旅游業的農戶。生計策略的權重為0.05,旅游戶生計策略的分項得分為0.041,非旅游戶此項得分為0.034。在開展旅游扶貧以前,花橋村居民大多以務農或者外出務工為主要收入來源;在開展旅游扶貧之后,部分村民謀生手段發生變化,開始以經營農家客棧、農家樂、銷售旅游紀念品等手段參與到旅游業發展中,這使得參與旅游業農戶的謀生渠道變寬。此外,可以看到在“將旅游作為生計策略意愿”這一二級指標上,旅游戶與非旅游戶賦值都較高,且相差不大,分別為0.85和0.83。這說明旅游戶和非旅游戶對旅游業的發展都比較有信心,參與意愿比較強烈。
總的來看,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取得一系列成就的原因可以概括為4個方面:一是基層政府組織工作有效開展;二是旅游協會積極協作管理;三是農戶參與意愿普遍較高;四是適度引入私人企業投資。前3項均可以從可持續生計各指標量化得分中得到體現。結構和過程轉變中旅游戶得分較高,與非旅游戶相比占據明顯優勢。具體來說,結構和過程轉變包括政府政策實施與旅游協會的管理運營。花橋村政府組建了較為成熟的旅游扶貧基層組織,這種組織中的干部多由花橋村本地的杰出青年擔任,鎮長與書記也常常到村中考察,甚至曾經一連幾個月都與農戶一同吃住,對基層情況有著較為全面的了解。除此之外,花橋村采用高效的大數據管理平臺對村民的生計狀況進行動態監測,采用“建檔立卡貧困戶”的方法精準識別貧困人口,并且通過給予對各種政策和貸款優惠、加大對旅游基礎設施的投入來引導和支持村民參與旅游業的發展,起到了良好的引導與組織作用。此外,花橋村旅游組織協會的會長由村中德高望重的長者擔任,其主責是傳達政府政策和溝通民意,協助政府開展旅游扶貧的相關工作,并給予村中特殊貧困人口以適當的幫助。可以看到,在花橋村結構與過程轉變中,村民的話語權和參與旅游開發的決策權得到了有效保證。這表明社區參與的模式有助于協調各方利益關系,調動村民的積極性。這一發現切合了現有文獻關于社區參與促進鄉村旅游發展的相關結論,并且在該村“旅游作為生計策略意愿”這一二級指標下,旅游戶與非旅游戶得分都較高的事實中得到了佐證。此外,在調研過程中,我們發現花橋村除了以當地居民為主體發展旅游住宿業以外,還適當引入了私人企業進行投資經營旅游酒店;旅游主景區內還有被公司承包在建的大型旅游項目,這些項目在建設過程中吸收了大量當地勞動力,解決了當地一部分農戶的就業問題。
(二)生計資本構成差異分析
金融資本與社會資本是旅游戶與非旅游戶在生計資本構成上最大的差距所在。旅游戶關于金融資本與社會資本的得分為0.136和0.080,而非旅游戶的這兩項得分分別為為0.080和0.050。金融資本是指在消費和生產過程中農戶用來實現自己生計的現金、可獲得的貸款和個人借款等;社會資本是指可利用的社會資源,包括社會關系網、政府部門和社會組織[20]。旅游戶金融資本得分較高的原因是在參與旅游業發展的過程中,部分村民獲得政府貸款和補貼,家庭旅游投資不斷增長,收入和儲蓄得到提升[21]。金融資本得分上的較大差異表明開展旅游扶貧對農戶帶來了較大的經濟效益。與此同時,旅游業發展同樣帶來了農戶社會資本的提升——為了宣傳旅游業,當地村民使用網絡及社交媒體的人數有所增加,在旅游經營的過程中與外界的聯系也逐漸加強;再加上旅游協會經常組織村民聚會活動,加之農村特有的淳樸鄉情,使得社區居民的聯系與合作更加緊密[22]。
自然資本與物質資本是旅游戶與非旅游戶得分都較高的2個生計資本指標。這2個方面旅游戶的得分分別是0.061和0.123;非旅游戶的得分是0.056與0.080(非旅游戶的可持續生計總體得分為0.507,低于物質資本的得分)。自然資本分為全體農戶所共同擁有公共資本(如氣候環境等)和個體農戶擁有的可以直接用于生產的私人資本(如土地等)以及生態服務;物質資本指維持生計必須的基礎設施和生產資料。旅游戶與非旅游戶自然資本較高主要有3個方面原因:一是隴南地區交通不便,工業發展滯后,因而當地生態環境污染較少;二是花橋村的鄉村旅游方式主要是自然旅游,因此自然環境在旅游開發的過程中得到了保護;三是旅游基礎設施的投資和休閑場所的搭建,使花橋村旅游主景區整體公共空間得到了優化(此項原因只限于居住于旅游主景區內的旅游戶)。而物質資本選取的三級指標包括住房條件、鄉村道路的通達性以及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旅游戶相對于非旅游戶較高的得分體現了旅游戶在以經營農家客棧的方式參與旅游業發展的過程中,自身住房條件得到明顯改善。可以看到,鄉村道路、基礎設施與自然資源一同屬于公共物品的范疇,因此旅游業發展所帶來的公共物品的正外部性效應使得全體村民共同受益。
人力資本在旅游戶和非旅游戶的生計資本得分中最低,分別為0.054與0.050,這表明農戶的人力資本已經成為扶貧工作中的瓶頸。人力資本表示農戶的知識水平、技能素質和健康狀況。從健康狀況來看,隨著旅游區扶貧工作的深入,村中修建了衛生服務站,村民可獲得的醫療和資源都有所增多。但是影響人力資本最終得分的關鍵因素在于知識技能水平。旅游戶得分略高于非旅游戶的原因主要在于旅游戶在開展經營活動中積累了一定的與旅游業相關知識和技能。但從知識文化水平來看,當地村民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初中以下學歷人口占到總人口的80%以上。在采訪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花橋村40歲以上的青壯年勞動力普遍都希望子女接受更好的教育,并且對子女受教育程度的基本期待為“讀完大學”,而這與當地匱乏的基礎教育資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通過對花橋村領導干部的采訪,我們得知花橋村的中小學教師資源十分匱乏,很難有優秀教師愿意到花橋村任教。可見,旅游扶貧對于農戶人力資本的改善影響不大,花橋村農戶對于改善教育條件的迫切要求與花橋村落后的教育資源之間存在著較大矛盾。人力資本已經成為制約當地農戶進一步提升自身生計水平的關鍵因素。
(三)受益不均與貧富差距分析
從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到旅游精準扶貧在提高了部分農戶可持續生計水平的同時也在客觀上擴大了花橋村村民的貧富差距,全體農戶在鄉村旅游業發展中的受益并不均衡。這些差異主要體現在各項生計指標的得分不均衡上:未能參與旅游業的農戶在部分生計指標的得分上遠低于參與旅游業的農戶,而在參與旅游業的農戶內部,其發展和受益情況也各不相同。在對花橋村農戶的采訪過程中,有部分農戶表現出了對于這種不均衡發展的內心不平衡,以及對政府政策指向性傾斜的不理解。可見,以精準扶貧為目的的鄉村旅游,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在結果上與其初衷發生了一些背離。
因此,不論從扶貧的最終目標為實現全體農戶可持續發展、“不落下一個人”來看,還是從防止貧富差距矛盾擴大來看,旅游扶貧所帶來的這種發展不均衡都將成為制約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的核心因素和必須破解的現實難題。要找到解決貧富差距擴大的辦法,必須從造成這種獲益不均的原因著手。假定旅游扶貧不受其他扶貧方式的影響和競爭,那么旅游扶貧背景下花橋村村民發展不均衡的本質就是農戶對于鄉村旅游參與度的不同,其主要影響因素可以分為兩類:內部因素與外部因素。
內部因素主要是農戶居住地區位條件的不同以及起始生計資本的差異。花橋村一共下轄8個生產社,而只有花橋社所在的地理區位與自然環境符合發展鄉村旅游業的條件,因此原本居住在花橋社范圍內的居民便能夠利用地理條件的天然優勢,在游客最多的主景區內開展農家客棧、農家樂、旅游紀念品銷售等生計活動,參與旅游業發展并從中直接受益。此外,在受到旅游扶貧影響之前,農戶的起始生計資本并不相同。金融資本、社會資本以及人力資本較高的農戶,有能力并且善于抓住鄉村旅游發展的機遇,通過對自身生計資產的策略性組合以實現生計結果的最大化。例如,從事農家客棧經營的農戶需要具有較好的房屋條件,同時對自身房屋加以裝修改造以適應住宿業要求還需要有一定的資金支持,雖然政府在這個過程中會給予一定數目的補助,但是原本自身條件較好的農戶容易獲得起始優勢。此外,農家樂的經營需要有好的廚藝水平,并且要保證新鮮食材的供應。這使得廚藝水平本就較好的農戶以及有良好食材供應來源的農戶在競爭中處于優勢地位。而社會網絡較為強大的農戶,容易獲得經營旅游業的許可證,也容易獲得更多的游客資源,這對于參與旅游業的發展至關重要。對于同樣從事住宿業或者餐飲業的農戶來說,由于自身經營管理能力的差異,也會帶來收益和發展的不同。
外部因素主要是政府政策傾斜以及旅游協會的管理,外部因素的影響主要在于擴大了農戶之間生計資本的差異。在旅游扶貧發展的早期,政府首先要對一部分適于發展旅游業的農戶給予政策上的傾斜和貸款上的優惠,以最快的速度培育起當地的旅游業,使得一部分貧困戶通過自力更生的方式率先完成脫貧。在這個過程中,旅游協會通過對當地農戶組織各類旅游技能的培訓以及傳達有用的信息,加強旅游戶之間的協作,進一步保障和促進旅游業的發展。這樣,由于起始條件的不均衡和扶貧任務的迫切性,必然導致在旅游扶貧發展到中期時出現較大的貧富差距:參與了旅游業的農戶在新興的產業和謀生方式中使得自身的可持續生計得到提升,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分享了旅游扶貧帶來的較多利益;而未參與旅游業的農戶在退耕還林為鄉村旅游開路的背景下,一部分選擇外出務工,一部分喪失了原有以農業為主的生計方式,最終導致發展水平參差不齊。
四、 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花橋村因地制宜開展旅游扶貧成效顯著,旅游扶貧不僅有效提升了旅游戶的金融資本與社會資本,對全體農戶的物質資本和自然資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決定其成功的關鍵因素可以概括為“政府引導,協會管理,企業運營,社區參與”的旅游扶貧模式。同時,花橋村旅游扶貧的瓶頸在于農戶人力資本的提升,對于已經完成脫貧的農戶,政府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應該在于“扶智”。
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在取得一定成就的同時,也發生了一定程度上與扶貧目標的背離,這種背離主要體現在旅游扶貧擴大了農戶之間的貧富差距。旅游扶貧的目的是提高全體農戶的可持續生計,這個過程中制約部分農戶參與鄉村旅游并從中獲益的因素主要有地理區位、起始生計資本條件、政府政策與協會管理。其中地理區位和起始生計資本條件是內部因素,決定了農戶的原始條件是否適合于開展旅游業;而政府政策與協會管理是外部因素,在旅游扶貧的過程中進一步擴大了農戶之間的貧富差距。在旅游扶貧發展初期,使得符合條件有能力的農戶率先實現脫貧,符合扶貧績效考察的要求,也有利于快速建立起花橋村的旅游產業。但在旅游扶貧發展的中后期,應該重點關注農戶獲益上的不均衡問題,爭取照顧到每一位貧困戶,實現全體農戶可持續生計的共同提升。
(二)對策和建議
1.優化社區參與機制。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的成就說明了其旅游扶貧模式的有效性。而這種旅游扶貧模式的核心就在于社區參與——在旅游扶貧過程中,表達貧困人口自身的訴求,保障貧困人口參與旅游發展的權益。因此,在今后的發展中,應該堅持社區參與的路線,并在此基礎上重視位于花橋村旅游主景區之外、目前尚未參與旅游業農戶的呼聲。通過讓這些弱勢群體參與旅游扶貧的決策過程,表達自身的意見,為他們提供從事鄉村旅游發展的機會。要做到這一點,可以在旅游扶貧基層組織中增加非旅游貧困戶的代表,讓他們參與鄉村旅游發展有關事項的決議;還應該將旅游協會的幫扶對象逐漸擴大到這些目前尚未參與旅游業的農戶中,為他們組織技能培訓,并且積極為他們提供一些潛在的工作機會。目前花橋村尚處于鄉村旅游發展的中期,還有大批旅游工程仍處于承包在建的階段,待這些項目建成后,會提供大量的就業機會。花橋村政府與旅游協會應該積極為非旅游戶爭取這些工作機會,提高他們對于旅游業發展的參與度。
2.扶貧更需“扶智”。花橋村旅游精準扶貧的經濟效益已經非常顯著,旅游戶的金融資本與物質資本已經有了較大的積累和增長。然而,花橋村農戶的精神文化尚處于較低的水平,較低的人力資本在未來會限制其全面可持續發展,阻礙其生活水平的進一步提高。較低的人力資本水平主要是由于花橋村農戶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所導致的。對于在鄉村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獲得了較大的經濟利益的農戶而言,他們在物質上已經基本擺脫貧困,下一步最重要的事情是提升精神文化素養。對于成年勞動力人力資本的提高,可以采取組織培訓和文化活動的方式,提高他們從事旅游業的能力與技巧,提升他們對于鄉村發展的認識。對于鄉村的學齡兒童來說,最緊迫的事情就是加大對基礎教育的投資。政府加大基礎教育優秀教師的引進力度,以使得這些學齡兒童獲得更好的教育,為鄉村未來的發展儲備新鮮的血液。
3.實現利益共享。旅游精準扶貧帶來的居民受益不均以及貧富差距擴大的問題已經成為花橋村旅游發展到這一階段必須破解的現實難題。如果說早期鄉村旅游扶貧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不得不讓一部分條件相對更加便捷的貧困戶優先發展并擺脫貧困,那么在旅游扶貧發展后期,政府應該把握好旅游精準扶貧的發展方向,不讓任何一個貧困人口掉隊,全面消除貧困問題。在這個過程中,要根據貧困人口的特點實施不同的扶貧方式,真正體現精準扶貧的內涵。如何讓全體村民分享鄉村旅游發展帶來的利益,讓旅游主景區的輻射效應惠及整個村莊,豐富鄉村旅游的形式是一種可行的路徑。例如,通過開展農業旅游,形成完整的農產品供給鏈,使那些由于地理區位條件限制無法直接參與到鄉村旅游發展過程中的農戶,通過為旅游景區提供農副產品而間接參與鄉村旅游。這些農副產品可以為景區內的農家樂餐飲業提供原材料,也可以作為土特產被游客消費。這樣,花橋村旅游主景區就起到了一個交易平臺的作用,可以很好地使旅游主景區周邊村民共享旅游發展的福利。對于那些已經喪失勞動能力的特殊弱勢群體,應該利用政府政策,給予低保和補貼來幫助他們維持生計,使得花橋村旅游發展的效益惠及到每一個農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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