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王夫人：中年狗糧管飽

青品黃黑

很多讀者認為賈政與王夫人的關系很疏淡，因為他們的舉止不夠親密。甚至有人認為賈政更喜歡趙姨娘，他出差三四年，好不容易回來，一到晚上就跑進趙姨娘的房里。

其實，“春從春游夜專夜”是年輕人樂意玩的游戲，而中年夫妻更看重的是其他三項指標。

第一，他們能不能坐下來愉快地商量一點小事。元妃省親后，關于12個小沙彌及12個小道士如何安排，鳳姐建議把他們放到賈府的家廟鐵檻寺里，王夫人沒立刻拿定主意，而是與賈政商量。向來不管俗務的賈政既沒厭煩也沒敷衍推脫，反而表現得很接地氣，像個熱衷家事的模范丈夫——“賈政聽了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就這樣。”

第二，丈夫是不是一個好父親。賈政是標準的嚴父，幾乎沒給過寶玉笑臉，隨口就喊“畜生”“孽障”，但這并不妨礙他是個非常負責的父親。

寶玉是個超級熊孩子，而當熊孩子的父母非常考驗夫妻關系。所謂“不提學習，母慈子孝;一提學習，雞飛狗跳”，面對這種情況，如果夫妻相互抱怨，就會導致矛盾升級。賈政雖對王夫人嬌慣寶玉的行為略有微詞，但沒揪著不放，更多時候就事論事。布置作業、抽查功課都是賈政的活兒，出差前還特意選出上百篇文章讓寶玉熟讀。如此一來，王夫人自然省心不少。

第三，他們之間有沒有生出親情。賈政與王夫人不像鳳姐與賈璉那樣可以隨口調笑，但彼此尊重、理解、憐惜。

薛姨媽攤上一堆破事，帶著兒女上京，最早挽留他們住在賈府的就是賈政。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王夫人。書里說當時王夫人的哥哥忽然調離京城，她有點傷感，恰好薛姨媽帶著孩子們來了，“姊妹們暮年相見，自不必說悲喜交集，泣笑并見，敘闊一番”。或許賈政目睹了這個感人至深的場景，或許即使不見也能猜到，總之他挽留了妻子的親眷，哪怕要為他們擔上麻煩也毫無怨言。

由于封建時代對女性的壓榨，賈政對王夫人還有一層更深的憐惜。

元春讓寶玉與一眾姊妹搬人大觀園，賈政與王夫人促膝長談，發現其中最不可控的危險因素就是寶玉，于是派人喊來寶玉，打算教訓一番。見到寶玉、賈環，賈政先是暗戳戳地對比了一下兩個兒子——一個“神采飄逸，秀色奪人”，一個“人物猥瑣，舉止荒疏”，簡直是云泥之別。然后他又想起早逝的長子賈珠，不由溫情泛濫，接著就把所有憐惜傾向王夫人。如此一來，他平日嫌惡寶玉的心頓時減了八九分。

這種憐惜在后來賈政痛揍寶玉時表現得更為明顯。王夫人先拿賈母當擋箭牌，“打死寶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時不自在了，豈不事大？”賈政是個孝子，但聽完這話竟絲毫不為所動，冷笑一聲，仍要拿繩勒死寶玉。這時王夫人提起夫妻情分，“我如今已將五十歲的人，只有這個孽障……今日越發要他死，豈不是有意絕我！”此話一出，賈政的氣焰瞬間垮了，長嘆一聲，淚如雨下。賈珠早逝，是賈政與王夫人共同的痛苦。攜手走過大半生，他們的喜怒哀樂幾乎融為一體。

其實鳳姐與賈璉也曾遭遇類似的痛苦，鳳姐懷胎七八個月后流產，斷斷續續地病了一年，但不見賈璉對她有絲毫憐惜。當一個女人獨自撐過所有痛苦，對她而言，婚姻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休或不休、離或不離并無差別。

也許年少情愛更銷魂蝕骨，但中年夫妻“不思量，自難忘”的狀態才是人生最踏實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