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瑜
(江蘇省中醫院呼吸科,南京 210029)
睡眠是人體正常的生理活動,良好的睡眠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重要內容。嚴重的睡眠障礙可能會產生反應遲鈍、思維混亂、注意力不集中、定向力、計算力及記憶力下降等一系列中樞神經受損癥狀[1]。剝奪睡眠24 h即可使人的認知能力下降30%~40%。若剝奪睡眠48 h人的認知能力可下降60%~70%[2-3]。據專家預估,到2020 年全球大約有7億多失眠者[4]。失眠根據病程分為:短期失眠(病程<3個月)和慢性失眠(病程≥3個月)[5]。若患者長期累積也可使個體的急性失眠轉變為慢性失眠,此更難治療[5]。
祖國醫學對“失眠”的記載,最早見于殷墟甲骨文中,最早闡釋失眠的病因病機見于《黃帝內經》,其中,將失眠稱為“不得臥”“目不瞑”“不得眠”。現代醫學對于失眠的治療主要是從心理、藥物和物理治療幾方面著手,這些治療手段對于短暫失眠的患者尚有一定的治療效果,但對于慢性失眠患者往往療效不佳,況且治療失眠藥物仍需承擔藥物不良反應、成癮性等潛在風險,物理治療雖然對某些患者有效,但其普及性有待提高,其治療效果缺乏令人信服的大樣本對照研究,只能作為可選擇的補充治療方式。流行病學研究顯示,中國有45.4%的被調查者在過去1個月中曾經歷過不同程度的失眠[6],基于失眠的普遍存在性,和長此以往帶來的嚴重后果,以及目前現代醫學對于失眠尚沒有更好的更安全的治療方法,深度挖掘失眠的中醫病因病機,對失眠癥的病機和證候演變的邏輯規律進行研究,將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7]。
李七一教授是全國首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人,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指導老師,悉心研習中醫40余載,醫術精湛,尤其在中醫對失眠的辨治上理論功底深厚,臨證經驗豐富,見解創新獨到,提出從“平陰陽,調臟腑”入手治療,臨床收效頗佳。有幸師承李七一教授,收獲頗多,現將老師治療失眠經驗整理如下。
祖國醫學認為,失眠多與心神有關。究其病因,可大致分為:心虛膽怯,心神失寧;心陰虧虛,暗耗心神;心血虧虛,心神失養;心火旺盛,擾亂心神;憂思過度,耗傷心神;陰虛火旺,心神難寧;痰熱擾心,心神不寧;心腎不交,擾動心神;肝胃不和,心神受擾;情志不暢,傷及心神;瘀血停滯,血脈不暢,心神受阻等。縱觀其病因,失眠病變臟腑主要在心,涉及脾、肝、腎等,失眠可為虛證,可為實證,可為虛實夾雜。疾病發生可有病理因素,亦可無病理因素,有邪可為飲食內傷、情志失暢、痰火等,臨證根據所涉病因病機,辨證治療可為安神定志,選用安神定志丸加減;滋養心陰,選用百合地黃湯加減;滋養心血,選用四物湯加減;清心安神,選用黃連阿膠湯加減;養心調脾,選用歸脾湯加減;清化痰熱,選用黃連溫膽湯加減;交通心腎,選用交泰丸加減;疏肝和胃,選用保和丸合逍遙散加減;活血通絡,選用血府逐瘀湯加減。
縱觀歷代醫家對于失眠病因病機的概述和診治,結合臨證患者的常見特點,李七一教授分析:首先從陰陽而論,可見天地的陰陽消長,產生了一天中晝夜晨昏的節律變化。人與自然是統一的整體,人體的陰陽消長也隨之產生,于是就有了“陽入于陰則寐,陽出于陰則寤”的睡眠規律。人入夜陰漸盛而陽漸衰則入眠,日間陽漸盛而陰漸衰則覺醒。故陰平陽秘,陰陽調和是安睡的重要條件,相反陰陽失和,陽盛于外,陰虛于內,則失眠。
從臟腑而論,人體是一個統一的整體,臟腑之間的病癥可相互影響,“五臟皆有不寐”,心、肝、脾、肺、腎均可導致失眠。失眠主要的病變臟腑在心,在腦。心藏神,主神明,主宰人體一切生理活動和精神意識思維活動。現代醫學關于失眠的學說,其中一個就為“腦髓學說”,中醫認為,腦為髓之海,腦的功能在中醫上是歸屬于心,與精神思維活動密切相關。任何原因導致心神被擾或心神失養、神不守舍均可致不寐。《靈樞·本神》首次提出的“肝藏血,血舍魂”的肝藏魂理論多指肝與睡眠有關[8]。肝主疏泄,藏血,安養神魂,協調陰陽, 喜條達但惡抑郁,氣機若條達通暢,肝藏血功能正常,則肝血化神,心有所養而寐安[9]。但若肝氣喪失了原有的疏泄功能,則易導致肝氣郁滯、氣機不暢等一系列改變,肝失于常則易不寐[10]。此外,情志失常,肝氣郁結,日久郁而化火,擾動心神,亦可致不寐[11]。現代醫學還認為,失眠的發生與心理關系密切,這也與中醫“肝”密切相關,幫助患者疏導不良情緒,有利于緩解患者失眠癥狀[12]。《內經》論述“胃不和則臥不安”,脾胃為先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營衛運行之本,營衛失常,不寐而生,同樣,脾胃虧虛,氣血生化無源,子病及母,心血虧虛,心神失養而致失眠。隨著現代人工作生活節奏的日益加快,更容易出現 “勞倦思慮太過”,耗傷氣血精液,故而心脾兩虛的失眠癥患者亦越來越多[13]。腎陽主動,人醒而勞作;腎陰主靜,人寐而安靜。腎藏精,心藏神,心神和腎精相互作用,精是物質基礎,神是外在表現,精神共為人體生命活動根本。另一方面,心屬火,腎屬水,如《古今醫統》謂:“有因腎水不足,真陰不升,而心火獨亢,不得寐者”[14]。心腎相交則睡眠正常。再者腎藏精,精為血之源,精血互化,滋養營衛,營衛充足而睡眠佳。肺主氣,司呼吸,主宣發肅降,人體的衛氣依靠肺的宣發而疏布全身。若肺氣不足,衛氣運行失常,衛氣被迫行于陽,無法正常入于陰分,致營衛失和而失眠。肺藏魄,亦為人體生命活動根本。若肺臟虧虛無以養魄,魄失所養,則易發生失眠。至此,只有臟腑功能正常,營衛的生成才不致乏源,運行才能有序,人才能實現正常的睡眠[15]。李七一教授提出了失眠的病機為臟腑功能失調,陽盛陰衰,陰陽失交[16],陰不能入于陽,故選用平陰陽,調臟腑的治療法則。
“平陰陽,調臟腑”的治療方法,是將臟腑、陰陽之間的失調與失衡,重新歸于和諧平衡,是運用“和法”的體現[17]。老師將平衡陰陽貫穿到所涉及臟腑之中。臨證常使用基本藥對,若病變臟腑在心,選用太子參、炙黃芪配以天冬、制黃精;若病變在肝,選用梔子、黃芩配枸杞子、白芍;若病變在心腎,選用蓮子心、黃連配菟絲子、肉桂;若病變在心脾,選用酸棗仁、龍眼肉配白術、茯神等;若病變在心肺,選用黨參、黃芪配桂枝、百合等。針對病變涉及的臟腑,李七一教授均恰到好處在陰藥中運用陽藥,在陽藥中運用陰藥。同時針對失眠時間長的患者,又因頑固性失眠,多有痰瘀,此眾醫家所共識也[18-19]。故李七一教授會酌加活血化瘀之品,常用當歸、紅花、川牛膝、桃仁、川芎、丹參等一味或多味。
患者白某,女,65歲,寐差6年,服1粒舒樂安定情況下,長則睡5 h,短則睡3 h,平均3 h左右即無睡意,氣短神疲,患者平素明顯怕冷,納可,大便或易溏或正常,小便調。脈沉細,舌淡,苔薄白。辨證當為氣虛及陽,脾失健運,心神不寧。擬方益氣溫陽,健脾助運,寧心安神。藥用:炒黨參15 g,黃芪20 g,靈芝15 g,桂枝10 g,白芍15 g,茯苓、茯神各15 g,白術10 g,柏子仁10 g,酸棗仁10 g,遠志10 g,益智仁15 g,川芎10 g,珍珠母60 g,煅磁石60 g,服藥14劑,患者失眠癥狀稍有改善,但出現睡眠易醒,醒時汗出煩熱作,繼續就診,舌淡紅,稍有裂紋,苔薄白,脈沉細。上方加黃連3 g,蓮子心5 g,熟地黃15 g,淫羊藿15 g,囑其二煎中藥睡前服,并熱水沖一雞蛋黃。服用14劑,患者失眠大為改善,繼續就診時,囑其原方服用28劑,患者失眠基本緩解,又囑其間日口服此方,收效續改善。此病證病位在心、在脾、在腎;總因素體氣虛、陽虛、脾虛,加之不能安睡更耗其氣,脾虛水谷精微運化失職,精血虧虛,不能滋養心血,心血暗耗,心神失養,病久辱腎入絡。首次就診給予四君子湯、黃芪桂枝五物湯、酸棗仁湯加減。方中用黨參、黃芪、靈芝補益心氣,健脾;選用桂枝溫陽通脈而未選用附子,因其大辛、大熱、大燥之品,易傷陰散氣;炒棗仁助陰氣,寧心安神,其主要功效為甘酸收斂、補肝膽、寧心神,治療驚悸多夢、虛煩不得眠等病癥[20]。柏子仁養心安神,正如《本草綱目》柏子仁記載:“養心氣,潤腎燥,安魂定魄,益智寧神”。2診患者出現陰液不足,有化熱趨勢,更加解釋了失眠陰陽失衡,陽不入陰的重要病理基礎,故在原方的基礎上加用清心安神之品,取黃連阿膠湯雞子黃湯之意,因患者素體陽虛,必窮極于腎,故加用熟地黃,淫羊藿溫腎填精,已達心腎交通,共治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