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儼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 合肥 230029
關于周作霖其人其作之考,肇端于陳樹群《鹿石周作霖考》(2019-06-03)一文,其所記簡略如下:
周作霖,字鹿石,晚清景德鎮地方官員。其于同治甲戌年(1874)到光緒丙子年(1876)在景德鎮為官三年,期間多次到景德鎮御窯廠參與淺絳彩瓷創作。經梳理,其在這三年中創作的淺絳彩瓷留存面世的共6件。其中帽筒一只,筆筒三只,花瓶一只,茶壺一個。

犢子買酒花瓶圖

負局先生磨鏡茶壺圖
該文所列的6件作品如下:
1、益草堂所藏園客養蠶帽筒。長題:濟陰有園客者,時種五色草,含其寶。一旦,見五色蛾止樹上,客收而薦之。時有好女夜至,自稱客妻。道蠺狀,與俱收蠶,得百二十頭繭,皆如甕大,繅一繭二十日始盡。訖,則俱去,莫知所在云。作霖寫并記。此故事出自《列仙傳》。此帽筒雖是客串繪制,但人物線條舒暢,用彩協調,顯示出周氏不凡的繪畫功力。
2、筆者藏松菊綬帶圖筆筒,題款:少芝仁棣之屬,鹿石寫意。此筆筒上的綬帶鳥栩栩如生,但釉面發黃,花鳥的色彩也不正常,可能是燒制是溫度沒有掌握好。后面的兩個筆筒都作于光緒乙亥年(1875年),我們推測這個筆筒也可能作于乙亥年,且比后面兩個制作時間稍早,用彩技術還不成熟。
3、貓蝶圖筆筒。題款:乙亥榴花照眼時,鹿石周作霖畫于新平官廨之墨莊,怡怡齋主人制。榴花照眼時為農歷五月。
4、榴花麻雀圖筆筒。題款“乙亥夏月,鹿石周作霖畫于新平官廨之養靜軒,九霞自題并書” 背面題款:“自古文場比戰爭,將軍紙上善談兵,一從橫掃五千后,收取聲名到管城?!?/p>
5、犢子買酒花瓶?!L題:少時略知繪事,未嘗諳練。甲戌春,蒙王居停邀,赴新平三載。此地為瓷器著名出產,彩工時畫,各見其長。因在舊稿中檢得此圖,寫于其上。設色未工,尚乞方家勿曬。丙子秋七月,鹿石周作霖并記。從這段題記看,周作霖是應一位王姓朋友之邀到景德鎮的,為官之余,客串繪瓷,且口氣極為謙虛。
6、負局先生磨鏡茶壺。題款:負局先生,不知何許人也。語似燕、代間人。常負磨鏡局徇吳市中,磨鏡取一錢。輒問主人,得無疾苦,乃出紫丸藥以與,得者莫不愈。如此數十年。復至吳山絕崖頂,懸藥下與人。謂曰:“吾還蓬萊山,為汝曹下神水。一旦崖頭有泉流出,服之。”多愈疾焉。周作霖。

榴花麻雀圖筆筒圖
這里,有三個問題以待考訂。
第一個問題是和周作霖的身份有關的。從上面6件作品里,該文作者判定周作霖為景德鎮地方官員,顯然是證據不足的奇論。從上面6件作品里,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周作霖完全是個瓷畫家。試舉兩例:他的生平僅見于例5的花瓶,所記錄的履歷完全與繪事有關,毫無為官之事。從例3的貓蝶圖筆筒,可知為怡怡齋主人定制,而題款顯然不合官員的語法形式。
第二個問題是和作品數量有關的。除了上面6件作品外,還有2件:一是刻瓷漢銅尺銘帽筒,署款:作霖氏、作霖(印章);一是花鳥、人物小琮瓶,署款:子翼、鹿石(印章)。(見蘸水筆《秋天的瓷》,未見實物。)
第三個問題是和作品真偽有關的。例如松菊綬帶圖筆筒,則是現代偽品無疑。此外還有二三件作品,亦有待進一步考證。
另外,周作霖的長題大多都是抄自古文,并且文字多有錯誤。該文作者抄錄文字和標點也錯誤百出??墒俏闹袇s說“憑其深厚的文學素養及書畫功力客串淺絳彩瓷”,這種看法,不但不通,而且幼稚。
附:蘸水筆《秋天的瓷》(2018-10-16)
坐在秋陽下校閱一部書稿,忽然看見一方紅印很眼熟,記憶中我的一件東西上也有這樣一方印。起身尋找,一摸就有,是十年前收得的一只小琮瓶,瓶上畫白綬帶,班姬小像,題黃庭堅和秦少游七言詩,極清雅的一件器物。四面詩畫,僅鈐紅印一方。當時馬虎,認不得印文,也就不認了,寫文章也故意忽略,不提它。三面題款,兩面是子翼,一面當年認作子胡,今天仔細再看,哪里是胡,分明是個翊字。翊通翼,還是子翼。小瓶紅印與書稿上器物的紅印大致相似,應為鹿石二字。再搜網絡,發現有題款鹿石并鈐鹿石印者,是一位淺絳作品極少的畫師,名叫周作霖。一時心頭大暢:十年之謎,一朝得解,忽然獲得一種通透感,正如這深秋的陽光,清清澈澈灑在人的心上,好生快爽。
子翼鹿石,大約都是周作霖的別號。
以前一直以為子翼畫瓷是某個文人客居窯上偶然為之的孤作,現在方始知道無獨有偶,還有其它作品存在。雖然存世量極少,卻也足以讓人考證研究一番,從而得其深趣。
只要有心,時光總能揭開一些謎底,使人豁然開朗。
再看這只小小琮瓶,就有些別樣感覺,它站在灑滿秋光的桌面上,格外有一種貞靜之美。晚開的桂花將極淡的清香送進窗來,枯草上仍有小蝶飛舞。十年歲月,重新在眼前淌過一遍,短短長長,喜樂悲愴,如夢如幻,莫可名狀。也許這就是藏瓷的意義:本來一件外物,藏著藏著,就融入我的人生,再難分割。

貓蝶圖筆筒圖

松菊綬帶圖筆筒圖

園客養蠶帽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