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圓圓：“我曾以為，我永遠不會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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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已經走了三年多了。我以前覺得，如果有一天我做了母親，我應該不會像媽媽那樣。她一直都是一個害羞、膽怯的人，很少很少出門，有點奇怪。在我出生之后，她幾乎就不再出門，大概只有在姥姥還在世的時候，她一年會出門兩次，帶我去姥姥家。其實我們都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每一次也只是吃個午飯，睡個午覺就回來了。她很不喜歡和人接觸，家里來很熟的客人她才出來。小時候的我，一直都覺得媽媽似乎有點與眾不同。很多年里，我以為我跟她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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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變得像媽媽那樣害羞。可終于，我還是像她。

比如在我20多歲的時候，最怵跟人打交道，人越多的場合，我越不知道該怎么辦。那時候最害怕的事就是參加活動，全場的陌生人，你不知道你該不該說話，該說什么，如何才能避免與別人說話。那時候的對策就是躲在洗手間，估摸著外面好像有人會來找我的時候，我才出去。我開始拍電影、拍電視劇，每天都會面對上百人的劇組，但我還是很怕各種熱鬧的社交場合。我記得最尷尬的一次就是在香港參加一個電影節。我站在那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只想找一個角落躲起來，但角落里也都是人。最后我找到中庭的一棵樹，我面對著樹站了整整一晚。我心想，只要樹不開口，今天晚上就不會有人跟我說話了。

怎么去和人打交道，這件事情媽媽從來沒有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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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一直帶著《東京塔》這本書。書里面到處都是作者回憶母親的細節，這都能讓我想起媽媽的點點滴滴。作者在書里寫道：“從小就意識到，我將來必須照顧母親。”這好像就是我啊。從2005年開始，在這十年里，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走向枯萎。

十年里，我每年只工作兩三個月，從來不去旅行，也很少參加聚會，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伴媽媽。在媽媽住院之后，我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始和陌生人交流。跟醫生問病情，跟護士問護理，跟每一個可能幫助治病的人交流。

本來不善與人打交道，現在事事都要沖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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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很少說什么，但我知道，她怕累著我。那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媽媽就會問我“你怎么老不拍戲，你這樣一直待著沒問題嗎？”我在她身邊，她是享受的，又是矛盾的。每一次說這些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一點舍不得，但又認真地希望我過回自己的人生。

《東京塔》的主人公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理解“母親”這個詞意味著什么呢？書里寫，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母親開始神志不清。她昏迷后突然醒來，對身邊的兒子說，“去，冰箱里有茄子做的醬汁，茄子做的喲。”也許就是在那一刻。

那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在我婚禮后的一個禮拜，媽媽的病情突然加重，她高燒了一周，即使躺在冰墊上也不能降溫。我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站在醫院長長的走廊里，我意識到，即使無數次設想過媽媽會離開我，但這一刻，真的要來了嗎？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姥姥去世的場景。在姥姥最后的日子里，看著媽媽照顧姥姥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很陌生。那個時候的她非常堅強又鎮定。跟平時我看到的她太不一樣，她也做過獨當一面的工作吧，她也可以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力量。我那時面臨的，就是我媽媽當年的境況。她看上去那么柔弱的一個人，都能那樣堅強，我也想像她一樣。

那是第一次，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我想像媽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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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后，媽媽走了。《東京塔》里說：“這是我在兒時最恐懼的事情，比外星人入侵、比地球末日還讓我感到恐懼的一天。”媽媽走后兩年，我吃到好吃的東西還是會突然傷心，想著這是媽媽沒有吃過的。到了好玩的地方也會想，可惜媽媽不知道這里有多好了。我以前一直以為，她的一生都在扮演被人照顧的角色，被我爸照顧、被我哥照顧、被我照顧。直到她離開，我才發現她以她最努力的方式也在照顧著我們。

媽媽走了以后家里總是有點亂，怎么收拾都有點亂糟糟的樣子。爸爸每一次換衣服的時候總是拿不對衣服。家里也再養不活一棵植物。就像書里所說的，食物、衣服、時間都是可以計量的，但母親綿長的愛，卻是用什么都計算不出來重量和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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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呢，在生活瑣碎的細節上，跟媽媽越來越像，嚴謹到有點偏執。但我也有很多地方跟她一點都不像了，我不再害怕出席活動，不再害怕社交，也樂于和陌生人交朋友，我會到處旅行，享受照顧遠方來的客人。我想，也許一直以來并不是我在陪伴媽媽，而是她在伴著我長大。她塑造了我，她送給了我一個禮物，就是讓我變成一個不完全是她，又在骨子里與她親近的人，一個可以照顧好自己和別人的人。一個越來越堅強的人。

我有兩道法令紋，這本來是困擾我的地方，但我每次照鏡子看到它，我會心里一暖。因為，這讓我看起來很像媽媽，真好。

【素材運用】高圓圓以前對于母親的種種不理解，都在母親故去后成為深不見底的懷念。母親的愛是無言的，一開始并不為人知，她只安靜地關心著周圍的人。母親的愛是堅強的，她只默默地面對一切，從不想驚擾他人。母親的愛也是綿長的，一言一行都悄悄印痕于高圓圓，而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是高圓圓對母親最好的懷念。

【速用名言】

1.我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是我的母親。——現代作家 茅盾

2.當母親逝世時，我身心交瘁，簡直要垮掉，我幾乎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英國政治家 希思

【適用話題】母親；懷念；成長；堅強

（特約教師 劉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