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移痛”鏈條

于永軍

《雪濤小說》中有個故事說，古代有個人腳生惡瘡，疼痛難忍，便讓家人把墻壁鑿個洞。洞鑿成了，他趕緊將腳伸進隔壁鄰居家里。家人問欲何為？回答笑噴：“讓痛到他們家去吧，這回可跟我不相干了！”

文藝作品乃現實的反映。敝地市民有一習俗：誰家病人喝了中藥，總愛把藥渣撒到人行道上。我曾不解地問人，得到的回答竟與那個腳生瘡者如出一轍：藥渣叫他人踩了，帶走晦氣，病就好了。很顯然，痛腳伸到鄰居家里，該痛時照樣會痛，該流血流膿時照樣流血流膿；藥渣讓別人踩了也絕不會轉移晦氣，即使病情真見好了，那也是中藥起的作用，“移痛”只是一種白忙活，毋庸當真。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巫術般的“移痛”心理和下意識，常常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制造出種種怪現狀。

城里人愛講衛生，都知道“痰有細菌，要吐進痰盂里”的道理，可那只是在家中教育孩子的話，一旦出了門就不是他了，天安門廣場都能成為唾吐之地。居民樓道里，住在樓下的，常遭受樓上扔破爛之苦；哪一日見樓梯里污水流淌，便又是誰家沖刷居室惹的禍。行為主體無非一個心理：只要我干凈我衛生，他人臟不臟、病不病與我不相干。

有車一族愛兜風，公路上開著小車飛也似地跑，同時從車上拋下香蕉皮、蘋果核、礦泉水空瓶。雙休日、長假天，人們螞蟻似的往旅游名勝地涌，感嘆美景之后喝酒，喝酒之后便氣壯山河地把瓶瓶罐罐扔到明鏡似的湖水里，更留下那滿山的破報紙、塑料袋、煙頭雜物。外國人想到咱中國感嘆一下造化杰作，想“陶然共忘機”，想“虛步躡太清”，一不留神便腳底下踩個豆豉魚空罐頭盒，你說讓人掃興不掃興？有一年，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及夫人一行考察黃山風景區，在始信峰，看到環衛工人身綁繩索下到幾十米甚至上百米深的懸崖下撿拾垃圾，盛贊他們為黃山的干凈美麗做出了貢獻。我們的報道濃墨重彩，引以為榮。其實，我們在為環衛工人同胞感到自豪的同時，何嘗不該為那些往懸崖下扔垃圾的同胞感到臉紅？

“凡天下禍患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愛相生也。”誠如斯言，損人利己、見利忘義現象之所以會大行其道，原因就在于社會愛心缺失；我們的生存空間、生活質量之所以遭受污染，癥結正是因大家“不愛”而“相生”。咀嚼著墨子的話，不禁想到了一個曾經流傳很廣的笑話：一個男子在公司受了老板的氣，回家沖妻子發火；妻子心里窩火，便訓斥正好犯點小錯的孩子；孩子感到委屈，踢了小狗幾腳撒氣；小狗不明白為何遭懲罰，就跑到街上咬了一個西裝革履的行人，這人恰是男主人的老板。

這個笑話，大可看作是智者的杜撰，但卻向我們揭示了一個“移痛”私欲和利己行為所造成的社會危害鏈———缺失愛心的社會里，我們人人都會吞咽由此而生的苦果：你可以不吃你種的菜，但你卻有可能吃別人養的魚；你可以不喝你廠生產的奶粉，但你有可能喝他廠生產的酒水；你可以不用你單位制造的商品，但你有可能用他單位制造的藥品。結果，你“移痛”他“移痛”，大家都遭殃。蓋因誰也不是不吃不喝的神仙，誰能生活在與世隔絕的真空里？

建立公共安全的生存環境，必須斬斷司空見慣的“移痛”鏈條！在眼下良俗建設尚需努力的境況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公德教育固不可少，但更關鍵的卻是監管部門敢負責、有作為、真作為。透析蚊蠅般種種逐利行為，作祟為患的背后無不與監管部門失職失察有關。正是從這個視角上，中央高層問責“長春長生”一案，明示“對那些利欲熏心、無視規則的不法企業，對那些敢于挑戰道德和良知底線的人，要嚴厲打擊，從嚴重判，決不姑息”，這也道出了百姓的心聲。而對涉事的包括七名省部級官員在內的一干人等，鐵面問責，則立起了“莫要造次”的風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