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

四十歲以前,我從來都覺得,掙錢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掙錢,只有自己想不想,沒有能不能。哪曾想,在這知天命的年齡,每天的焦慮,竟是如何找掙錢的生意。
我是重慶某商貿公司的董事長,今年正好五十歲。初中沒畢業,十幾歲的孩子,就跟著村里人出來闖蕩。
二十歲左右,我便從朝天門批發服裝和玩具,販賣到重慶下轄的幾個縣城。慢慢地,賺了些錢,有了個樣兒,我便琢磨著把規模做得更大。我雇了十來個親戚和村里人,把批發來的服裝和玩具轉賣到貴州、四川等偏遠地區;又從這些地區批發天麻、臘肉、白酒等特產,轉賣給城里人。
就這樣,像模像樣地搞了個商貿公司,之后慢慢增加了其他板塊的業務。巔峰時期,公司有八百多人。曾幾何時,我也春風得意,眺望著自己的商業帝國,帶著舍我其誰的霸氣。期間,公司經營雖偶有風雨,但還是強勁挺過。就這樣風風火火地經營了二十余年,導致我一度自信地認為:自己的孩子也能跟著我的路子,傳承我的事業。
從42歲開始,公司的業績便開始下滑。起初,我還抱有僥幸,以為和往常一樣,只是又一個小波浪,我仍然可以帶著我的團隊挺過來,一路高歌猛進。面對此種境況,我并沒有去變革傳統的業務模式,而是繼續鋪設線下門店,加大廣告營銷力度,擴展銷售團隊。但是這一次,公司的業績卻沒有相對應地顯著增高,成本支出卻節節攀升。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個我沒有聽過的節日——光棍節,年年刷新成交額的記錄;直到身邊的人戲稱那個叫馬云的為馬爸爸;直到我48歲,公司的業績已經跌落至新的低谷,整個公司在風雨中搖曳。我才明白,自己終于被那個姓馬的干掉了;我才終于明白,這幾十年,雖然自己很努力,但是公司的業務模式基本上沒有改變和突破。在既定的安逸的舒適圈游走,缺乏創新,這也是導致我失敗的根本原因。
曾經賺錢的生意,突然不賺錢了,不知道重新去哪里找賺錢的生意。重新出發,不是喊口號,需要實打實的資源和經驗,需要看準方向找準突破口。可我這些年,摸著石頭過河,一頭扎在零售批發上。業務模式老套,思維傳統固化,跟不上新時代發展的節奏。隔行如隔山,重新經營個賺錢的生意,難!
公司每天都在虧損,入不敷出。而家庭多年來形成的消費習慣,對高品質生活的追求,導致經濟壓力逐年攀升。我必須及時撤出來。
沒有選擇余地,我關掉了公司。看著熟悉的面孔,這些人都是跟著我干了幾十年的。他們,早已不僅僅只是我的員工,而是我的伙伴、摯友,是我生命痕跡的見證。轉眼間,各奔東西,未來飄渺不定,在知天命的年紀。
公司倒閉了,自己突然閑下來。觀望整個環境,我像只無頭蒼蠅,格格不入。感覺人人都可以對我加以指點,一副看笑話的姿態。前所未有的,對自我的極度否定,在自己圈子話語權的丟失,所謂的面子,對未來的恐懼,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心理煎熬遠遠大于物質的奴役。從高處跌下來的傷痛,不言而喻。
焦慮、恐慌、迷茫,不期而至。
我把公司的倒閉定義成滑鐵盧式的失敗。之后,我只要沾手,那樣生意必然是虧本。不管怎樣折騰,結果都是不盡如人意。
起初,經朋友介紹,我認識了一個互聯網軟件開發公司的90后老板。相比之前做的傳統商貿,在我這個“夕陽人”看來,互聯網軟件開發是個妥妥的朝陽產業。經歷上一次失敗,我深知創新的重要,互聯網恰巧就是一個玩創意的行業。
我自以為是地認為,這是一根救命稻草,生怕難得的機會溜走。我拿出積蓄,投了好幾百萬給那個公司。
開頭幾個月,確實能拿到分紅。我也天真地以為,自己這場翻身仗打得漂亮。可好景不長,這個90后老板,雖然想法可圈可點,但經驗還是比較欠缺,在公司未來發展規劃和方向上出現了重大失誤,導致生意慘淡,經營面臨巨大考驗。此外,核心技術人員的流失,直接導致業務發展遇上瓶頸,加速了公司的倒閉。
這樣的境況,真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哭都哭不出來。能怎么辦?生活還得繼續。
適逢老家縣里面,為了招商引資,吸引本土企業家在自家地盤上搞工廠、辦企業,出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縣城的人力成本、廠房租金都比較低,是個難得的機會。汲取上一次的教訓,我找來家人和朋友商議,大家都比較支持。
于是,我抵押了房子,籌到了幾百萬,風風火火地搞了個做鐘表零件的工廠。人力成本和廠房租金確實比較低。但我卻沒有想到,低薪酬無法換來高質量人才,導致產品質量一般,缺乏市場競爭力。貨銷不出去,就沒有收入,每天都在虧損,公司只能關閉。
折騰來折騰去,卻是一天不如一天,猶如王小二過年。一連串的打擊,不給我生的喘息。我對自己更加否定,精神上的焦慮一度讓我患上重度抑郁。
我們這一代企業家,大部分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的,在商海起起落落幾十年,經歷了千錘百煉,在各自曾經從事的領域,也算得上一號人物。但是,我們對于商學的理解、市場規律的把握、時代發展的趨勢以及公司管理和經營的知識等,都沒有跟上時代的發展速度,這讓我們走了不少彎路。看似偶然的結局,實則是必然。
我的教訓,希望能夠給大家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