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單

晏晏

從一數到十五，再從十五數到一。

何曉影很滿意地一點頭，甩起馬尾辮向老師報告人數。十五是她目前最喜歡的數字，圓滿又穩定，像十五的滿月，也像她剛剛好的年紀。入營以來，她經常幫老師清點人數，希望等到結束能拿個優秀營員的稱號。

可她的完美理論卻在博物館破滅了。滄龍的骨架認不出，蕨類植物的名稱全認錯，鴨嘴獸和渡渡烏都能搞混……而那個讓她顏面盡失的罪魁禍首，居然是平時最看不順眼的李爾文！這個人平時不說話，現在話特多，這不是窮顯擺嗎？

“李爾文，過來一下！”老師喊道，“今晚每兩個同學會分到一頂簡易帳篷，但是……”

“男生7個，總有人要落單，我一個人住吧，誰讓我個子高呢。”

老師滿意地笑了，又讓李爾文給同學們講解發現菊石①的故事。

原本帶領同學們在猛犸象和恐龍的骨架之中開怪談大會，是何曉影最期待的特別節目，然而聊天的話題卻從怪談變成博物常識，讓她愈發感到地位受到了威脅。

“晚上咱倆分一間帳篷？”閨蜜問她，“這樣我晚上就不害怕啦。”

“怕什么呢？這里的木乃伊還能把你帶走不成啊？”伺曉影笑笑，“我聽說啊，晚上十點在博物館單獨行動就會消失……”

話還沒說完，閨蜜就已經一臉崇拜地轉去聽李爾文大談特談鸚鵡螺了。

塑料姐妹花！何曉影心里暗暗道。

夜幕降臨，博物館里的燈只開了一半，很有氣氛。十點集合，這會兒才九點半，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在大廳里結伴觀察。

“你說我要不要去嚇唬一下這小子？”伺曉影對閨蜜耳語。

“別了吧。”閨蜜連連擺手，“我知道你看不慣他，何必呢。”

“啊——”何曉影冷不丁地喊了聲。這一嗓子連老師都驚動了，自然也驚動了盯著類人猿聚精會神研究的李爾文。

“哎喲，你可嚇死我了！”李爾文轉頭，一米八的大高個兒弓著。

“我想起來一件事！”何曉影一臉無辜，轉身對老師說，“剛才在走廊那邊是不是有angel fish標本來著？”

“那叫anglerfish，鮟鱇魚，又叫燈籠魚。”李爾文果然又開啟了顯擺模式。

何曉影不依不饒：“這兒是博物館，過去看看？”

“行啊，走這邊。”李爾文輕車熟路地帶頭往走廊去。何曉影遠遠地跟著，走到拐角，突然停下來。她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博物館的燈卻總是破壞氣氛，滋啦滋啦地閃。

“跟上，”李爾文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走過這條走廊，奇形怪狀的深海魚都在這里……”他自顧自地講。拐角處玻璃櫥窗將他長長的影子撕成兩段。

何曉影揉揉眼睛，前方的影子又恢復成了一個。這就對了，在博物館里四處游蕩，永遠不知道會看到什么有趣的東西。講講木乃伊，講講博物館的傳說，多有趣，為什么偏要有人喋喋不休地討論正兒八經的百科知識？要是這聲音能消失，要是這影子能再也看不見，研學營的優秀營員就應該是她的，這樣就能保證明年再參加一次出國研學營，拿到自主招生推薦資格……

“集合了！”老師喊著。

走廊那頭的燈閃了幾下，居然熄滅了，沒有聲音。何曉影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回頭看到同學們已經列隊集合，才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從一數到十五……

不對？李爾文不是去走廊了嗎，怎么站在隊尾？

從一數到十五，十六

咦？李爾文站在隊尾了，那站在他后面的是誰？

哦，是影子。她看著玻璃展柜折出奇詭的角度，再數一遍。

從一數到十四

嗯，這次對了。沒人和她搶優秀營員，沒人和她顯擺，沒人打攪。晚上十點在博物館單獨行動就會消失，好像是真的……

她讓嘴角彎出完美的弧度，向老師報告人已經到齊。可老師著急的聲音聽起來卻那么遙遠。

“有誰看到李爾文了？他人呢？什么？保安也找過了？人呢？”

①菊石

已滅絕的海生無脊椎動物，由鸚鵡螺目進化而來，生存于泥盆紀至白堊紀。表面通常具有類似菊花的線紋。

李爾文究竟去了哪里？是何曉影潛意識里希望他離開的愿望竟然成真了？還是老師和其他同學看錯了？看似詭異的現象背后其實有著科學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