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萍

親愛的璽安:
我不知道這對我們小隊是不是一個打擊,我只是突然發現,一切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比如學校里很多同學其實都很期待看虎鯨表演。他們說原來看到的都是海豚或者海獅表演,現在只不過來了個大家伙而已。他們說每次看海獅表演,它們并沒有不開心啊,還搶著吃魚呢。還有一些人是馬戲團的粉絲,他們覺得動物表演和人表演沒什么兩樣……
我們設計的調查問卷中有一道選擇題,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為了保護虎鯨寶寶,堅決抵制海洋公園虎鯨劇場的演出,還有一種很想很期待看到虎鯨的演出,即使排隊也沒關系。
我們希望有更多人選擇第一種,可是在我們收回的三十八份問卷中,有多半是選擇想看的!
“小吖,你現在知道為什么虎鯨劇場有那么大的市場了吧?”媽媽皺著眉頭說,“廣告都做到學校門口來了。”
“小吖不要著急。起碼你們得到的信息是真實的,這個很重要。”爸爸態度溫和地說,“建立大家完全能理解的動物保護意識,還需要慢慢來。”
“那我們怎么辦?”我還是忍不住著急地問,“慢慢來,那虎鯨寶寶怎么辦?”
“不能一口吃個人胖子,小吖,好多事情只要你去做了,就離成功近了一步。”爸爸又說。
這是什么話?他并沒有正面回答我。也許看出了我很著急,爸爸又補充說:“這個話題,你們最好是先在自己的班級和學校里科普宣傳一下——讓大家了解虎鯨寶寶啊,從了解到保護是有個過程的。不著急,小吖,記住我和媽媽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爸爸的話讓我感到溫暖。可是,又讓我感到焦慮——如果我們無法阻止虎鯨劇場,我們又能為虎鯨寶寶做點什么呢?
媽媽說:“小吖你們現在不正在做嗎?讓大家了解虎鯨,了解我們不熟悉的龐然人物,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其實不只是虎鯨寶寶,你想過沒哦,對于所有的動物來說,我們都應該好好想想,到底該如何和它們相處?”
我聽得懂爸爸媽媽的話。可是他們所有的話加起來我又好像沒全懂。
我想起爸爸跟我講過的白鰭豚的故事。他小時候在長江里見過的美麗的江豚,已經滅絕了……還有剛死去的最后一只雌性斑鱉……
我們能做什么呢?
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無奈——親愛的璽安,難道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嗎?我們如果無法阻止虎鯨劇場,我們還能算是超級英雄虎鯨寶寶小隊嗎?
一個陷入迷茫的小吖小隊長
親愛的璽安:
現在我總是不自覺地提筆就寫下你的名字,尤其是現在。就好像你是我最熟悉的人,或者說,就一直住在我的本子里。
我從沒有忘記三年級時為什么要跟你寫信——就因為老師讓我們練習寫信,給一位遙遠的人寫信。外婆說你有星星那么遠。
有時候,走過來福士廣場,我就會想起你未,因為你說在美國的衣服都丑死了,好鄉氣,哈哈哈,你這個上海小姐和我一樣的毛病,要我說,你現在說不定正躲在星星的背后朝我做鬼臉呢……
我也和潼潼說你。有一回,潼潼也對我說:“如果換了我,小吖,你猜哪樣的星星是我?”
我心里一跳,故意漫不經心地反問說:“你說呢?”
“哈哈哈,肯定是那個故意不眨眼、拼命瞪眼睛的星星唄。”潼潼調皮地笑道。
“試試看哦,嘖嘖,一晚上瞪眼,哈哈難道你的眼睛被外太空牙簽支撐著!”我說。
然后,不用說,我們笑得東倒西歪。
我很想跟潼潼說一下我的煩惱,但是我忍住了。媽媽說潼潼的病還在穩定中,要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我和她說到我們進行超級英雄的角色分配和扮演,大家是怎么吵得不可開交,潼潼聽了樂不可支。然后她的眼睛突然閃出亮光——
“啊你說,我可以不可以呢?”潼潼聲音提高了半度。
“什么你可以不可以?”我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問她。
“算我一個啊。”她說。
“哦你本來就在里面啊。”我想也不想地說,“這還用說!”
“啊哈哈,”潼潼小聲叫出來,“那我想當驚奇隊長,驚、奇、隊、長,行不行?”
“為什么不?”我立刻愉快地應答著,一字一頓道,“I-like-this-girl!”
這是雷神說的話。當雷神試探的大斧子擦著驚奇隊長的頭發和耳朵飛過來,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啊可愛的驚奇隊長,啊親愛的超級璽安,為我們的超級英雄虎鯨寶寶小隊加油吧!
在滿血復活的綠巨人小吖
親愛的璽安:
給你看看我們在清明節前討論的方案哈——
第一種方案,直接去找海洋公園負責人,讓他們取消虎鯨寶寶的演出,更不要到學校去發傳單宣傳了。(缺點——討論下來這種方案最直接,最快捷也是最難的,有誰能真正和一些小屁孩對話?)
第二種方案,我們給報紙和電視臺寫信,呼吁大家關注和保護海洋生物,不要去海洋公園看虎鯨表演。(缺點——這個想法好是好,而且影響也不會小,可是卻有反作用的廣告效應,最后推波助瀾。)
第三種方案,在班級里發倡議書,大家聯合簽名活動,用班會和小隊時間一起未進行普及虎鯨知識的講座,討論我們究竟應該如何和動物相處的話題。(缺點——這個創意平淡無奇,但看起來是最有效果的。)
因為假期的到來,我們決定把更細致的方案討論放在清明節后。
好吧,沒有比放假更讓人興奮的,尤其今年我會跟隨媽媽爸爸去給奶奶爺爺掃墓。我們學過的古詩里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可是這一天太陽特別好。好多人都順著山路走到墓園山上,大家有說有笑,孩子都追著風箏跑,還有人在玩飛碟,空氣里都是春天植物的味道。看起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樣子。
我悄悄問媽媽,為什么大家看起來很開心,不是說“路上行人欲斷魂”嗎?為什么每個人并沒有那么多悲傷?
媽媽想了想說:“也許只有活著的人感到快樂,那些死去的人才會更放心吧。”
“那,去世的那些人,我們怎么知道他們在哪兒?”
媽媽摸摸我的頭,望著山和遠方,微笑著說:“他們啊,嗯,我們知道的方式當然很多啊,他們的生命其實已經融入了我們身邊的土地、河流,還有植物。你能感受到風嗎——就像現在?”
一陣風吹過來,真的是春天的風,好像毛茸茸的手,癢癢的,我抹了一下臉頰。
“也許他們每天都在身邊,和我們捉迷藏呢。”爸爸說。他踢走了一顆石子。
一只胖胖的麻雀呼地在我身邊飛起。
我定定地望了一會兒,想著媽媽的話。
下山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吃農家飯,我最喜歡吃的是昂刺魚,我被魚頭的尖刺扎了一下嘴巴,我突然想到,這會不會就是調皮的爺爺變的?
這樣想著,就會出神,就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親切的,古靈精怪的,哎呀,我真的不確定那只胖胖的麻雀是不是奶奶變的……
啊,如果是這樣,我邊走邊想,沒有把這一切告訴爸爸媽媽,我只是在想,親愛的璽安,你變成了我身邊的什么呢?
很想念你也很愿意和你捉迷藏的小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