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橋的見證

吳澤宇

西風吹過，又是一年深秋，青山隱隱，綠水迢迢，望斷江南，草木繁茂，瓊枝未凋，月光下的二十四橋，顯得更加綺麗精巧。玉人的簫聲，你是否可以聽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凄然的秋風吹拂而至，使你不禁有了些許寒意。遠處的歌臺上燈光點起，溫暖的氣氛正襯出你內心的孤寂。看著揚州路上灼人耳目的萬家星火，正有些出神之際，耳畔恍然拂過七里離音一曲，又惹起了你的睡意。在睡夢中，好像又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陽春三月，世間萬物紛紛蘇醒，夸耀著生命的活力。晴天的時候，總有和風伴著翩然的柳絮。道旁的青桐舒展枝干，或許正等待著有鳳來棲。遠處的竹西亭透著令人舒心的安然和與靜謐，白玉砌成的亭階之下，傲人的芍藥花隨風飄舞，在陽光下像極了當年意氣風發的你。每當你鮮衣怒馬地走過那里的道路，心中總會放下使人疲憊的爭名奪利，重拾起人生的欣喜和蓬勃的朝氣。田壟里水塘上不時傳來瓊花的芳香，香氣馥郁纏綿撩人情意，怪不得就連風流的煬帝也對此心曠神怡。

你可還記得揚州春天的第一場雨，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柔和的感覺，像要流到你的心底。你閑坐家中，清茶半盞，同來訪的韓綽一起靜聽打在房檐上的雨滴。剛剛開春不久，還總有陣陣涼意，而屋中的紅燭爐火就足以在這樣的日子里送來快意和溫馨，聽著友人瑣碎而又不失幽默的趣語，望著遠方的南朝古寺逐漸迷醉于細雨輕云。素雅的寒石小徑上，仿佛沾上了幾株紅韻，壇中的草色朦朦朧朧有些看不清晰。但你知道，這就是生命正在孕育，雨意云情，萬化參差，是一種恬美的肅穆與寧靜，就像天地初開之時的混沌。待到霜天破曉之時，千里煙波完全散去，只余下蒼翠交疊的山影和萬籟初歇的俱寂。

那時的揚州，有著你從未見過的綺羅煙景，亭臺竹西，還有友人的談笑話語。這些美好的事物可以抹平在那個動亂的年代所經歷的一切傷痛和委屈，從而還給你一個最真實的自己。

幾年過去，揚州還是當年的揚州，你卻再也不是當年的你。隨著時光流逝，橋邊的紅藥花漸漸凋零滿地，戲臺上的歌者由盛裝華裳換作緩帶羅衣。你坐在鸞鏡之前，仔細端詳著鏡中那個日漸老去的自己。歲月在你的臉上刻下條條皺紋，使你的面容變得不似以前那樣白皙，以至于你都不愿意接受這樣的自己。那天下午落日樓頭，望著友人的小船駛向相反的方向，你跌坐在地上，潸然而泣，淚下千行。這種感覺，是知交無覓的痛苦還是年歲不與的悲哀。你無法知道，只得黯然神傷。

日暮時分，歸鳥的鳴聲也顯得那樣哀怨。相思樹下，在西風中飄零的，應該是片片落花。花瓣雖小卻猩紅如燃，不正像失意的人，于萬丈高樓之上訇然頹下嗎？二十四橋的繁花，明年還可以綻艷滿地。但曾經那段風流瀟灑的時光，卻再也不復存在。只余下韶光逝去之后狎興中疏的模樣，再也不是當年的自己。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上有傾國傾城之舞袖。現在卻只剩下破敗的庭院，坍圮的雕欄。你明白，現在的揚州，已經不在是那個讓你流連忘返的揚州了。曾經的揚州，早已伴著你江湖所載的濁酒，煙花巷陌的綺夢一起埋葬。“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你輕嘆著，一滴珠淚無言滑落，在地上敲出沉悶的響聲。

二十四橋花滿地，胭脂染羅衣。

流光輕擲笙歌里，明朝枉相憶。

愁苦的暮靄悄悄吞噬了池邊的樹木，如血的殘陽不知何時墜下小樓。誰家唱起悠揚的水調，引得明月的清輝灑滿揚州。你斜倚樓頭，似乎又落入了夢里，夢中是少年的自己，口中還不停的說著什么，應該是癡人的囈語。

二十四橋，月光朗照。只想和你，共奏笙簫。

（作者單位：山東省東營市勝利二中）